这只是一篇普通的庭审旁听记，也是我仅有几篇的旁听记里的一篇。在当时，它曾经给我带来一些困扰，配合要求删除。如今，时过境迁，冯波案终审已经尘埃落定，再来说说旁听的事儿，只为做个记录，想必不会再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了吧。
执业以来，旁听庭审的次数屈指可数，写旁听记的次数更少，有多方面的原因，比如时间因素，旁听人数限制因素，甚至是禁止旁听、假旁听等等。
比如，劳荣枝案，当时看到网上可以申请旁听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在网上递交了旁听申请，但是申请提交后一直没有结果，而庭审将在第二天上午如期进行，由于路途遥远，如果等到申请结果下来时再出发，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为了不耽搁旁听，于是买好车票踏上了南昌之旅。下午五点半左右，手机收到短信，说我的旁听申请没有通过，这下怎么办，马上就要到南昌了，不如第二天上午去碰碰运气吧。当然，不出意外的结果是果然被拒绝了，不能旁听，索性转头去了滕王阁，当着景区小姐姐的面，背诵滕王阁序，赢得语文课代表徽章，免费游了一次滕王阁，凭栏临江，高歌一首“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歌罢之后居然有些落寞。
又比如，在武汉某法院去法庭旁听时，被法院工作人员带到了专门的旁听庭，中间一个大会议桌，旁听人员坐一边，工作人员给每个旁听人员客气地倒上一杯水，让大家在这里静候庭审直播。大会议桌的另一边，整整齐齐地坐着法警和佩戴天平法徽着工装的法院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尴尬。然而更尴尬的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墙上的庭审直播录像设备却始终没人打开。在确信庭审已经开始之后，多次和法院工作人员沟通，才被告知，这个旁听庭，是等候旁听的地方，大家在这等着，什么时间法庭的旁听席有了位置，大家才可以进法庭旁听。真是大开脑洞。所幸，下午在辩护律师的争取下，终于打开了旁听庭的直播录像设备，可以旁听了。
最近听说朱明勇律师有个庭审，周泽律师前去旁听，休庭期间周泽律师遇到去卫生间的某大咖辩护律师，提出希望辩护人向法庭反映解决下旁听问题时，该大咖级别的辩护人居然说辩护和旁听是两码事，他只负责辩护，不负责旁听的事。也是让人大跌眼镜，你辩护的案件，公开庭审却不让赶来旁听的人旁听，法律都没有得到正确地实施，还不关辩护人的事吗？
还有一次，我旁听了自己辩护案件的庭审。是的，我没说错，旁听自己辩护的案件的庭审。全案100多位被告人，按照总公司一个案件，分公司一个案件，被分到了两个法院。在要求并案无果后，历经三年多的周折，最后按照十个人一波，分案之后再次分案，把取保在外的被告人收进看守所，认罪认罚就缓刑，不认罪认罚就实刑，然后召开庭审。我辩护的被告人是第一波，庭审结束后不下判决，等其他被告人的庭审。几日后下一波人庭审时，碰巧我和廖宝忠律师都来旁听，我们都是第一波庭审的律师，于是我们两人完成了从辩护人到旁听人员的身份转换，被安排到了楼上的旁听庭，进门上交手机，又专门的法警换班陪着，我们两个开始了旁听。
冯波案旁听记：一个人的呐喊
引子：这是一篇欠债的旁听记。来宾法院只给了七个旁听名额，到来宾旁听的律师，需要占用名额才能进入法庭，所以有个不成文的惯例，每个旁听的律师，都要写一篇旁听记，作为占用旁听名额的补偿。我是2023年12月28日晚上赶到来宾，29日参加了一天的庭审旁听，本来应该在29日晚写一篇旁听记，但我当时正在整理一个专家意见稿的材料，涉及到一个新领域，连续多天熬夜，依然在不断修改完善中，也就把旁听记给耽搁了，当时还安慰自己，28日我作过本案一个小视频，就算冲个旁听记的数吧，旁听记等日后再写。
（2024年1月12日）冯波案二审结束了，我发愁的专家意见稿也完稿了，是时候写一下我的冯波案旁听记了，题目本来想叫敲桌子质问检察员，又觉得太突兀，不好，沿用一个人的呐喊吧。
冯波案旁听记：一个人的呐喊
时间：2023年12月29日
地点：来宾中院一楼第一中法庭
12月29日早上8：50，来到来宾中院，罗灿律师、彭瑞萍律师守在法院门口，他们不在当日的旁听名单上，是专门在此为大家做后勤服务的。在大门口报上名字，法院工作人员找出我的旁听证交给我，安检人员核对身份证、旁听证名字一致后，放我进入法院。
来到法庭，按照旁听证上的号码，找到对应的座位，我是24号，旁边的23号、22号分别是王兴律师和高森律师。法院对于七个律师旁听席位的安排很有讲究，分别放在第三排的两端，西边三个，东边四个，中间隔着一排长长的座位，坐着不认识、也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其他旁听人员。在第三排的两边走廊处放置两张活动的椅子，各坐一个法警，一前一后正好把我们夹在中间，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我们。我还专门看了看前边的法警，很年轻，脸上还透着一丝英气，他发现我看他，不好意思的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本案是三人合议庭审理，审判台上坐着三名审判员，中间一名女性法官，两边两位男性法官，因为是中途进入旁听，所以也不知道他们的姓名。
9点，冯波被法警带入法庭，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冯波，个子很高，面容消瘦，显得有些虚弱，冯波进入法庭后，目光在旁听席中寻找，在看到自己的爱人和母亲后，坐到了被告席上。
按照庭审程序，今天由冯波继续进行质证。冯波向法庭要求查阅案卷质证，合议庭成员交流一下后，示意法警将案卷交给冯波。冯波接过案卷，放在审判椅前的小桌子上翻看，法庭里很安静，可以听见纸质案卷翻页的声音，冯波翻阅案卷时，合议庭给出了阅卷的时间，没有催促。
冯波对自己供述的质证，说自己是律所指派的顾问律师，律所依照律师法的规定，和刘强的商会签订顾问合同，每年2万元的顾问费也是交给律所的。自己从事法律规定的业务，不构成犯罪。谈及自己被刑讯逼供的过程，在清风苑，每天被强迫在一张小圆凳子上固定体位久坐18个小时，长期久坐导致臀部双侧各形成压疮，在其受伤之后，办案人员将圆凳换成高低不平的草凳子，仍要求其保持固定体位，草凳子不断磨擦伤口，臀部伤口进一步恶化、流脓，创口和裤子全部粘在一起。说到此处，冯波愤怒的用手敲打审判椅前放置案卷的小桌子，大声质问出庭的检察员，把你们放在清风苑，也经历一下这样的遭遇，你们能受得了吗，如果你们敢说你们能受得了，我就认罪，你们敢吗？你们敢不敢？冯波怒视着检察员，几个检察员及助理低头不语，也不看冯波。旁听席上冯波的爱人和母亲啜泣声有小渐渐变大，在冯波等候检察员回应而检察员不回应的时段里，审判庭里满是悲伤的哭啼声。几个法警走到了中间过道冯波妻子和母亲的座位旁，站立着等候法庭的安排，审判长提醒请旁听人员控制情绪，保持安静。整个庭审中，审判长除了这一句，没有说过其他话，庭审主要由旁边的男审判员主持。
冯波敲桌子的时候，我想到了朱明勇律师敲桌子的场景，当时审判长对朱明勇律师说你再敲一下，朱明勇律师说我敲过了，不敲了。每次看到这段庭审视频，都会会心一笑。但是，今天冯波多次敲桌子，合议庭问都不问，爱敲多少次就敲多少次，爱敲多响就敲多响，这个待遇，全国的法庭，可能仅次一例，可以算得上冯波的专利，当然这个敲桌子的权利，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如果没有前期的抗争，别说敲桌子了，就是大声质问检察员，都早被警告、训诫了。
整个上午，冯波还多次敲桌子质问检察员。
敲桌子质问在清风苑被刑讯逼供疲劳审讯，这样的取得的证据应当不应当排除？
敲桌子质问签订正规合同依法从事的顾问业务，怎么成为犯罪了，你们懂不懂民法？如果你们敢说律师依法从事顾问业务就是违法犯罪，那我现在就认罪，你们敢说吗？
敲桌子质问给顾问单位审核同时，建议利率不要高于银行利率的四倍，这不是法律规定的要求吗，怎么成为帮助黑社会犯罪的证据了，难道作为法律专业人士应该建议他们把利率定到高于银行利率的4倍吗？
敲桌子质问你们把我当作黑社会组织成员，我除了2万顾问费外，刘强他们是给我买房了，给我买车了，给我发奖金了？如果你们能说出一样，我也认罪，你们能说出来吗？
敲桌子质问自己都是凭借专业办案，从来没有请过法官吃饭，从来不敢大声和当事人说话，小心谨慎办案子，你们见过这么窝囊的黑社会成员吗？
敲桌子质问被害人笔录说是我冯波在法院全权代理签署了调解协议，你们在起诉书上就采信了，你们为什么就不看书证呢，书证上明明是被害人自己签署的啊？
中午休庭，下午2点半继续开庭。下午冯波主要是对证人证言进行质证。因为好多证人冯波并不认识，证言中的内容也并不涉及冯波，因此冯波质问检察员：这个证人我认识吗，他说我了吗，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偶尔也会遇到一两个认识的证人，冯波会质问检察员，这个证人我认识，打过一两次交道，他对我的评价很好啊，这跟指控我犯罪有什么关系吗？
本案是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证人数量非常多，质证过程稍微显得有些单调。再加上无论冯波怎么质问检察员，检察员始终低头看电脑，好像睡着了一般，一语不发完全不回应，整个庭审显得十分沉闷。想起鲁迅先生所说的黑屋子，宛如置身一间铁屋子，绝无窗户又万难破毁的，里边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就要闷死了，冯波叫喊在这样一个漆黑的铁皮屋里，始终无人回应。
整个庭审，都是冯波在诉说，冯波的精力真好，也许是被这样的遭遇逼出来的。中间我走出法庭，到外边透透气。想到两个问题，一个是规避法律，这个问题遇到几次了，冯波案中冯波提醒刘强的商会借贷合同利率不要高于银行利率四倍，公诉人说冯波是在帮刘强的商会规避法律，帮助犯罪，有犯罪的故意，上次在海门案中，涉案公司请律师审核公司的销售方案，公诉人也说公司此举是在规避法律风险，明知不该做而作，有犯罪的故意。公诉机关这个逻辑很奇怪，规避法律什么时间成了犯罪的代名词了，一个人或者公司规避法律风险，做合法的业务，不是守法的表现吗，怎么倒成了犯罪故意了？按这个说法，全国推行的合规业务，岂不是鼓励犯罪？
第二个问题是，虽然今天检察员被问得灰头土脸，一语不发，但是等到检察员发表意见时，可能还是会说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取证程序合法，不存在刑讯逼供问题。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虽然我没办法回应你，但不影响我继续指控你构成犯罪。这样的套路，大概率还是会在本案发生，冯波案应该不会是最后一个。如果这样，真是辛苦出庭检察员在这里白白坐了这么多天，接受内心的责问，不过也可能他们就根本没听进去。
下午6：30冯波质证结束，合议庭宣布休庭，本次庭审结束，下次开庭时间定在2024年1月4号。
走出法庭，大家在法院门口合影留念。
李振斌律师：经济学学士，郑州大学法律硕士，刑辩福塔公众号、李振斌律师视频号主理人，擅长领域：刑事辩护、重大民商事诉讼。执业以来，秉持诚实信用，尽职尽责的服务理念，办理了大量刑事、民事及行政纠纷案件，取得多起无罪、不起诉案例。
个人座右铭：任何案件都有可以争取的空间，关键在于发现问题的眼光。
重大疑难复杂案件合作团队
干卫东律师：前法官，后辞职转行作律师，擅长重大刑事案件辩护，辩护风格幽默风趣、强悍有力，抓住问题紧追不放，深谙“抓辫子、扣帽子、打棍子”之精髓，化腐朽为神奇，赢得了当事人和及其家属的广泛尊重和认可。
王兴启律师：一个有点梦想专做刑案的刑辩律师。每一个案件都进行精细化辩护，辩不惊人誓不休，辩无效果不罢休！2023年拿到四个无罪判决。曾经辩护的案件：全国规模最大的车贷网P2P公司“微贷网”涉恶案、内蒙“包头案”、商丘“三潘”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案、湖北国土厅纪检书记王某平案、四川达州黄某平暴力收车案、湖北蕲春公安局副局长刘某斌贪污、徇私枉法案、重庆网红肖胖子（肖某中）侵犯著作权案、南阳郑某涛违法放贷、挪用资金案等。
郑世保教授：郑州轻工业大学教授，法学博士，律师，河南省第二届优秀中青年法学家，郑州市人民政府首届法律顾问，河南省法治智库专家，河南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团队首席专家，郑州、信阳等仲裁委员会仲裁员。擅长重大刑事案件辩护工作的统筹规划，立体辩护，获得良好的辩护效果。
梁三利教授：中共江苏省委党校法学教授，法学博士后，律师，省司法厅合法性审查专家、行政立法委员会委员，苏州市政府法律顾问团成员，江苏省理论宣讲专家库首批专家。南京、无锡等仲裁委委员会仲裁员。擅长挖掘刑案的边边角角，“谋定而后动”，体系化构建辩护思路，获得当事人及其家属的由衷感激。
陈在上教授：河南财经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副院长，教授，律师，西南政法大学法学博士，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公派访问学者，河南财经政法大学诉讼法研究中心研究员，司法案例研究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司法案例研究基地）研究员，刑事司法学院刑事辩护研究中心主任，擅长刑事辩护，尤其是经济职务犯罪案件与涉外案件辩护与代理，庭内庭外综合发力，助力案件取得更好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