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马美琴
整理: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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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出过远门的我终于有机会一个月拿3千的工资了，我高兴得无法形容，可一个多月后，我哭了。
我是一个农村妇女，和老公靠着种田供养了两个大学生出来，大女儿毕业后嫁去了上海，二女儿工作后在县城医院上班，她们的孩子都有婆婆帮忙照看，因此，在55岁那年，我成了村里人眼中的羡慕对象，不用带孙，自由自在。
女儿每个月一人还给我老两口两千，在农村4千块钱足够用了，因为我们老两口不是懒人，养鸡养鸭种小菜还喂了猪，一年只要不生病，用不了几个钱，这样的日子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但日复一日的重复，总让我觉得少了点激情。
直到好几年未联系的当教师的表姐打电话来说家里的保姆请假了需要找个人干家务搞卫生，一个月可以拿3千，我心动了，要知道，我从来没有出去工作过，因此，也想尝试一下拿工资的感觉，况且，那些活都是我耳熟能详的，一边干活还能有工资，想想就快乐，我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在家里是女王，老公和女儿都是脾气温和的人，我说什么，只要她们认为合理，就不会反对，我原本以为这一次也会一样，但我显然预判错误了。
首先是老公不让，他说给亲戚干活不是那么好干的，首先你得受得住话，摆正自己的身份。
我认为这没什么难事，我毕竟也活了50多年了，从来没有跟村里人闹过意见，难不成到了亲戚家我还换了副脾气？
我信誓旦旦的跟老公保证绝对不会跟亲戚翻脸。
老公看我很坚决的样子，知道我心意已决，便点头同意了，说只要有一些干得不开心就赶紧打电话告诉他，他来想办法让我脱身。
老公这关过了，我怕女儿不同意，便叮嘱老公不要走漏风声，让女儿知道了，如果女儿问，只说我到表姐家陪表姐了。
老公知道我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多劝无益，便送我去车站坐上了去郴州的车。
车子到了站以后，表姐过来接了我，见到我十分热情，又是拎包又是给我擦汗递水的，让我的心暖暖的。
到了表姐家以后，表姐给我端了一杯温热的姜茶过来，到了做饭的时间点，表姐牵着她的小泰迪拉着我去了一个小饭馆，表姐点了三个菜，我说太多了，表姐说不多，家里还有一个老人要吃，也就是表姐的公公。
这时我才知道，表姐和公公一块住。表姐说表姐夫三个兄弟，一人轮4个月照顾老爹，现在轮到她们家了，不仅如此，表姐还带着孙子一起住，每天要接4岁的小孙子上下学。
表姐提前夹了两份菜出来打包，然后告诉我要赶紧去接小孙子了。我不禁有点纳闷，问出了口:这不是才上午吗？
表姐笑着说:孩子妈妈认为学校里面的饭菜不干净，还是回家吃安全些，因此，要求我每天上午把孩子接回家吃饭，然后再送回学校去，没办法，为了小孙子的安全，只能每天跑学校接送两回。说起来啊，还是你有福气些，不用带孙。
我笑着说:家家的锅底都有灰，我可喜欢带孩子了，可没机会。
表姐拉着我的手说:现在机会来了。
吃过饭，我们顺路去了表姐小孙子上学的幼儿园，把小孙子接回了家，虎头虎脑的小孙子一路上蹦蹦跳跳地，好奇地拉着表姐的手叽叽喳喳问不停:奶奶，这个奶奶是谁？原来那个阿姨哪去了？这个奶奶怎么和你一起来接我了？
表姐慈爱地摸着小孙子的头，耐心地解释着。
晚饭是我弄的，因为表姐说她才退休，之前一直在学校教书，基本上是吃食堂，对于做饭，她是真的犯难。做饭还不简单，我二话不说钻进了厨房。那一餐，表姐表姐夫吃了两大碗，小孙子吃得肚溜圆，老爷子吃了三大碗，看着她们吃得开心，我的成就感也满满。
第二天早上，我很自觉地早早地早上5点半就起了床，然后问已经起床的表姐吃什么，表姐交待一句吃面条就匆匆忙忙冲进厕所，半个小时出来后一瘸一拐地直喊哎哟。
我见此情形，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了，表姐说她扭到脚了，让我扶着她走到了沙发上坐着，我问她严重不严重，她说钻心地疼，并让我找出一支治跌打扭伤的药给她。
我要帮她抹，她拒绝了。吃过早餐后，表姐以脚痛为由，让我去送小孙子，我愉快的答应了，这个任务一直持续到我离开。
送完小孙子回家后，表姐说要去买菜，我说我可以去，表示说没事，买菜就在楼下，她去就行，我依了她，她去买菜的时候，我就开始了扫地拖地。
当我的地快拖完的时候，表姐跛着脚回来了，她看我在拖地，便笑着说我这样拖地不干净，她平时是跪在地上擦的，那样才干净，并让我也试试。
我想反驳，忽然想起了老公说的要受得住话，便听从了，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擦起来，表姐则跟在我身边指导，角角落落，指挥我搬东西，不留死角地全部擦了一遍，尽管我在家里也拖地，但这样一次就脆两个小时，还是把我累趴下了，我的老腰直都直不起来，膝盖也磨得生疼，可我还是坚持着干完了。
干完擦地的活，已经到了上午10点，表姐让我煮饭，然后把她买回来的菜全部洗好切好，等小孙子回家就可以炒。
我忍着腰和膝盖疼洗了菜，并切好了，然后接回了小孙子，我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炒菜，小孙子挺喜欢吃我炒的菜，边吃还边夸奖:这个奶奶炒菜比奶奶你强多了，这个青菜好嫩啊。
小孙子这样说，表姐倒是没生气，笑着看着我，对我说:炒菜啊，我就没有这个天赋，比不上你，我的天赋是教书，这厨房里的事情，我这双手就不适合干这个。说完还把手伸出来摆了摆。
这话说得像夸奖我又像是炫耀她自己，看着表姐那双富态的手，再看看自己的老松树皮一样的手，心里边酸溜溜的，但仍然强装笑脸说了句:表姐你命真好，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吃过饭，送完小孙子去学校，我洗了碗。表姐拿出了买的馄饨皮，说小孙子和她家公喜欢吃馄饨，让我包馄饨，我就开始切吧切吧剁吧剁吧，然后一个小时包了了，400个馄饨，并放冰箱冰冻起来。
包完馄饨，表姐又让我手洗衣服，说洗衣机坏掉了，只能手洗。我在家也没洗过衣服都是用的洗衣机，因为我的手对洗衣粉过敏，一碰就又红又脱皮。
于是，我问表姐要了胶皮手套，开始了洗衣服，由于太长时间没干这活，一盆子衣服足足花了我两个多小时才干完，脱下手套，我发现我的手还是脱皮了，因为那手套进水。
把衣服晾好后，我坐下休息了一下子，到4点，我就去接回了小孙子，然后又开始洗菜做饭，吃过饭又接着收拾厨房搞卫生。
这时候，表姐喊我给小孙子和小泰迪洗澡，然后开始了轮流洗澡，所有人洗完澡后，表姐说馊衣服不过夜，让我把大家换下来的衣服全洗了。
这时我说了一句:明天洗不可以吗？
表姐笑着来了一句:放在那会长细菌的，明天早上就馊了，反正现在你也没有什么事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又开始了洗衣服，洗完衣服已经晚上9点了，瞅着一双浸泡得发白又红肿的手，揉着酸疼的腰，躺在床上的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虽然在农村，但也没有这样连轴转过啊，钱难挣，屎难吃，果然是真理，这才第一天，我就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但又怕人笑话，想着还是等那个大姐回来吧。虽然很累，但那一晚我睡得很香甜。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大姐回来，我忍了，但我难以忍受的是表姐的家公和她们把我当外人。
表姐的家公经常故意刁难人，在桌子上吃饭，擦了鼻涕，那纸就摆在桌子上，看着就恶心，在床上也是，擦完鼻涕的纸巾就摆在床头柜上，有时还故意丢地上让人收拾，就算垃圾桶就摆他脚边，他也不会丢，净等着我使唤我收拾，表姐说他时，他还理直气壮:不是有保姆吗？保姆不干活，请了来聊天的吗？
再就是老爹上厕所，每一次他小便完，马桶上就有一圈黄黄的尿液，又臭又骚，我强忍恶心擦完，等下一次老爹用马桶，又会是这样，我就跟表姐提了一次，表姐也说了老爹，老爹狡辩: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保姆不就是收拾的吗？保姆不干活，想上天吗？
正好我在擦老爹的房门，听到了这话，当时我眼泪差点就流了出来，真想冲进去怼回去，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
再就是有一次，我明明看到表姐买了车厘子回来，垃圾桶里也有车厘子的核却没有看到她们吃，事后小孙子告诉我，奶奶和他晚上睡觉之前吃的车厘子。
我一时之间哽住了，买了个棒棒糖给小孙子要小孙子不要告诉他奶奶，如果遵守了约定，可以给他小奖励。
我从来没有觉得日子这么难挨，简直就是度日过年，老公打电话给我，我只说开心的，但心里苦涩得如回生吃了一整筐苦瓜。
一个多月后，终于挨到了大姐回来的那一天，大姐回来的时候，表姐买菜去了，我正在跪着擦地，大姐很纳闷，问我为什么跪着擦地，听了这话，我心里头的委屈仿佛一下子全涌到了胸腔里，叫嚷着往外冲，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刷刷往下流，大姐看我哭了，便让我慢慢说。
我把这一个多月来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大姐听完也愤怒了，义愤填膺地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我从来不跪着擦地的，膝盖受不了，我走的时候，洗衣机还好好的，我来试一下。
大姐插上了电，按了开始键，洗衣机发出正常工作的声音。
我一下子心里明白了许多事，对大姐说:你等下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好了，你以后还要在这做事，我反正要走了，这些事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大姐拉着我的手，恨恨地说:在外面挣钱真他m的难，难听的话，难看的事，都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我刚刚开始做这个时，也像你一样，太老实了，也遭遇过比这还恶劣恶心的人家，现在我磨练出来了，该强硬时就强硬，对不合理的，超出我底线的，坚决不干，大不了重新找。你呀，就吃亏在太老实上了。
大姐回来的当天，我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等表姐买菜回来，我就对她说我女儿要出差她婆婆脚受伤了让我去照顾小外孙，表姐便给我算了工资，一共44天，4400块钱，表姐说44，不吉利，4398好了，我也没吭声，笑着说好，表姐便马上给我转了微信。
表姐执意要送我去车站，我拒绝了，说我已经叫好了滴滴，表姐便帮着我把东西提上了车。
回到家之后，我感觉到家里的空气都是香甜的，哪怕是鸡屎味都比老爹的尿骚味好闻得多，感觉全身细胞都舒畅了，我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哪哪看着都舒服，老公说我瘦了，我笑着说老来千金难买瘦，绝口不提在表姐家的糟心事，那些事就让它埋在我的记忆最底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