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熊、王经抚之争谁对谁错?熊廷弼死得并不冤!

时间如白马过隙 2024-10-14 19:36:00

天启五年,原辽东经略熊廷弼被下令弃市,传首九边。

熊死后,一直有人为其叫屈。

后,辽东局势进一步恶化,大学士刘一燝言:“使廷弼在辽,当不至此。”

甚至连《明史》都评论说:“广宁之失,罪由化贞,乃以门户(党争)曲杀廷弼。”

那么,熊的死,真是冤吗?

经抚之争

熊廷弼和袁崇焕的经历很相似,都是两次经略辽东,都在世人眼中“含冤”而死,但两者有一点最大的不同,熊是真正的“守”辽东,袁崇焕却是喊出了“五年平辽”的进攻口号。

熊第一次出任辽东经略是在萨尔浒大败后,当时正值开原、铁岭陷落,辽东一片混乱,人心惶惶,他上任后大力整顿军纪,斩逃将,造战车,挖堑壕,筑城池,收到了一定成效。

然而,作为辽东经略,在长达十个多月的任期内,熊只关注防守,不经略进攻。他提出整兵十八万,却又将这十八万人撒了芝麻,将他们分散在清河、柴河、三岔河、镇江一带布防,毫无集结兵力,与敌决战的意思。

要知道,当时明帝国虽然对金有过惨败,但距离三大征的辉煌也不过是过去了十几年,明人骨子里是看不上后金的。熊廷弼花了大把的银子,却没有打过一次像样的仗,受到弹劾,也就再所难免了。

泰昌元年,给事中姚宗文攻击熊“出关逾年,漫无定画”,认为不罢之,辽东“必不可保”,于是天启将其罢免,以袁应泰代之。

可惜袁应泰虽有进取之心,用兵却非其所长,辽沈之战明军惨败,河东之地尽归后金所有,努尔哈赤在沈阳屠城三日,袁应泰也在辽阳城破后举火自焚。

辽沈失陷后,天启以辽东巡抚薛国用为经略,参议王化贞任辽东巡抚。但是薛身体不行,处于病休状态,所以实际行使经略职权的是驻守广宁的王化贞。

王化贞是山东诸城人,原以右参议分守广宁,辽沈失陷后,远近震惊,此时广宁只有“孱卒”千人。危难时刻,王化贞勇气可嘉,“提弱卒,守孤城,……集散亡,复得万余人”,才使后金没有乘势进攻河西。

后来,王化贞又做了许多收拾残局、稳定人心的工作(激励士民,联络西部),使努尔哈赤将新都辽阳回缩到沈阳。

但不久之后,朝中一部分人认为辽沈大败的原因是撤换熊的结果,天启也基本赞同这一观点,于是处分了曾弹劾熊的姚宗文等人,重新起用熊为辽东经略。

熊二次上任后,与王化贞在战略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后者锐意进取,急于恢复,在战略上更偏重于进攻;前者却不愠不火,主张以防守为主。

王化贞打算以辽河为前线,沿辽河再设六个营,每营设一参将,二守备,分要害守之,伺机对后金实施打击。熊廷弼却认为辽河过窄,难以为恃,主张厚积兵力于广宁,同时在辽河至广宁一带多置烽火,以为预警。

两种战略孰优孰劣?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八旗满万不可敌,自然是防守更牢靠长久一些。

但是,这忽略了两个重要问题,一是民心所向,后金攻占河东之后,实行了高压政策,那些不愿做奴隶的人,纷纷拿起武器自救,“时金、复诸卫军民及东山矿徒,多结砦自固,以待官军,其逃入朝鲜者,亦不下二万”,那些无力反抗的人,则日夜盼望官军来援,因此,不能将进攻束之高阁,让百姓期待变成遥遥无期。与人民的愿望相背离,也终将为人民所抛弃。

二是朝廷之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明人的骨头是很硬的,当时朝中大部分的呼声,包括天启本人,还是要趁后金立足未稳,积极谋划反攻,恢复失地的。

所以,为了向皇帝臣民交代,熊廷弼还是提出了一个进攻方案,名谓“三方布置策”,简言之就是要从三个方面进攻——陆路从广宁;水路一从天津,二从登莱。

但很明显,这个方略就是纸上谈兵,根本行不通。用水师进攻后金的铁骑,能不能上岸都成问题,上了岸顶多也就是步兵,根本无法对八旗兵构成威胁。

王化贞与熊廷弼的区别在于,前者是想人民之所想,急朝廷之所急,主张充分利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来对抗后金,“(化贞)请鼓舞诸人,优以爵禄,俾自奋于功名”。而后者只是以一个漫无边际、遥遥无期的“三方布置策”忽悠天下臣民而已。

以腹黑心理揣度,熊比王要可恶的多。

虽然熊廷弼在军事上不擅长,但在文斗中却锐不可当。史书说他:“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其两次督辽期间,虽在战场上毫无建树,但是在和朝臣的口水仗中却从未有过败绩。

比如,第一次督辽期间,点名大骂兵部尚书黄嘉善、户部尚书李汝华“身担兵饷重担,皆图全躯保妻子,莫有肯为皇上拼死力争者”;

比如,万历四十八年,病休在家的他上疏批评:“朝臣太平优游,官盛任使;皇上深居静摄,禁不闻声”,并大呼:“请问皇上要辽东否?再问朝臣要辽东否?”言下之意,自己被罢免就是朝廷不想要辽东了,此语也被时人视为“要挟圣驾”。

再比如,天启二年正月,王化贞上疏,提到后金对辽民的凌虐,要出兵解民于倒悬:“臣愿请兵六万进战,一举荡平……即有不称,亦必杀伤相当,奴不复振。”熊廷弼马上像斗气一样,也上了一本:“抚臣(指王化贞)欲以六万人进战,一举荡平。恳乞陛下亟如抚臣约,乘冰急渡,免使兵因不战而怨,并亟罢臣……。”

除了是有名的“熊怼怼”,熊廷弼还喜欢强词夺理,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比如,第一次罢职之后,有人弹劾他经略辽东失职,他的反应是:“抗疏极辨,且求罢”,甚至公开“惯纱帽”,说到激动时,“语颇愤激”,即使皇帝在场,也从不忌讳。

再比如,对自己贪污行贿的罪名,熊廷弼在狱中这样申辩:“今天下事岂不皆以贪坏,而辽东尤甚。向来镇、抚、道、将以下,每任满,率人人渔猎官私金钱,多至数万计。”

熊廷弼不愧御史出身,笔杆子一流,也不管事实如何,自己是否有错。据说,他临刑之际,还在胸前挂一个小布袋,内有“辨冤疏”一封。

任何批评,都不能坦然面对,自然也就给朝臣留下了听不进任何意见的死硬印象,明史说他:“褊浅刚愎,有触必发,盛气相加,朝士多厌恶之。”

万历帝在,还可以包容他。换了天启帝,自然就会看他极其不爽了。

因此,在与王化贞的论战中,熊廷弼成了少数派。天启赐予王尚方宝剑,准许他“便宜行事”。兵部尚书张鹤鸣更是撇开他,直接与王合作。

熊廷弼对此极为不满,他抱怨道:“我是辽东经略,四方援兵应归我指挥,张鹤鸣调遣,竟不与我知,我向兵部咨文,兵部也不告我,我徒有经略之名,却无经略之实,辽东的事,看着办吧。”

张鹤鸣则认为熊廷弼不应躲在山海关后方看热闹,冬季辽河结冰,正是后金骑兵渡河攻击的好时候,河西人心浮动,很多人打算后撤,值此危急关口,熊应出关到广宁前线去策应王化贞,以稳定人心。

但熊廷弼却不以大局为重,他继续上书抱怨:“张鹤鸣要我去策应王化贞,为何不是他来策应我?只有张鹤鸣俯同于我,我才能为陛下去做辽东事,否则,哼哼……”

熊廷弼可以耍无赖,天启帝却不行,毕竟江山是自己的。

为了解决经抚矛盾,统一事权,天启令大臣们讨论两人的去留问题。结果可想而知,大部分朝臣都主张罢撤熊廷弼,专任王化贞,天启对此持审慎态度,要求廷臣再议,然而这时,后金却突然出兵攻打河西。

明版“淝水之战”

天启二年正月,后金五万人马西渡辽河,进攻西平堡。

西平堡是广宁外围重要屏障,与镇武堡、闾阳驿呈“品”字型拱卫广宁,副总兵罗一贯带兵在此驻守。

金兵来攻,罗一贯命参将黑云龙出城据战,然寡不敌众,黑云龙兵败身死。后金趁势兵围西平堡,并向南门发起猛攻,罗一贯率部坚守,发炮还击,后金伤亡多人。

明降将李永芳企图招降罗一贯,派使者进城劝降。罗一贯不但怒斥来使,还将之斩首,后金恼羞成怒,攻击更猛。

王化贞命心腹孙得功和参将祖大寿率广宁兵,总兵祁秉忠率闾阳驿兵前去救援,熊廷弼也派出了镇武堡总兵刘渠往援。

王化贞原本想用孙得功策反降金的原抚顺游击李永芳,没想到反被后者策反。

不久,明三路援军在沙岭遭遇后金,刘渠率部与之鏖战,连打三阵,稍占上风。但这时早已暗地降金的孙得功上前虚晃一枪,就大呼兵败,明军阵脚大乱,兵败如山倒。

刘渠见势不妙,慌忙撤退,逃至沙岭,落马被杀。祁秉忠带病作战,身中两刀三箭,在亲兵护卫下逃出重围,路上伤重而死。

孙得功一路狂奔至广宁,大呼金兵已临城下,广宁城顿时炸了锅,军民争先而逃,参政高邦佐出面制止,却毫无成效。

王化贞此时刚起床,正在看文件,部将江朝栋一脚踹开卧室大门,不由分说,架着主帅就跑,王也懵了,在江的保护下仓皇西逃。

后金击败三路援军后,继续围攻西平堡,罗一贯保持一贯作风,用大炮和巨石回应努尔哈赤的劝降,金兵死伤累累。

后来火药、矢石用尽,西平堡最终陷落,罗一贯自刎而死,城内三千士卒无一投降。

这时熊廷弼率部到达闾阳驿,听到战败,参议邢慎言请求迅速往援广宁,却遭制止。

随后,王化贞在大凌河遇到了后撤的熊廷弼,对着其失声痛哭,熊却兴灾乐祸:“六万众一举荡平,竟何如?”王羞愧的无地自容,“化贞惭”,但他还是止住悲声,建议守广宁,或者守广宁前卫,熊却说:“呵呵,太迟了,只能带着百姓回山海关了。”

这时参政高邦佐赶到,向熊报告金军并没进入广宁城,广宁还是一座空城,请熊带兵回去驻守,熊不听。

高邦佐说,既然经略不能亲去,能不能给我五千兵马前去驻守,熊依然不许,坚持要撤入关内。

随后,熊给王化贞五千兵马,负责殿后,焚烧粮草,自己则带着副使高出、胡嘉栋先行退入关内。高邦佐深感无奈,他死也不肯入关,走到杏山驿时忧愤不已,以自刎抗议。

熊的这一决定,争议很大。

先不说驻守广宁能不能守住(努尔哈赤在两天后入城),即便不去驻守,也可组织军民在关外选坚城防御,此时明军在关外的城池和大小堡垒多达50多座,粮草充足,完全可以凭险据守,大凌河、锦州都是非常理想的险地。后来袁崇焕也是凭此先后大败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

更重要的是,明朝在关外储备了大量的物资,熊却一声令下全部焚毁,明军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而仓促撤退的近百万民众,更是凄惨非常,“齐拥入关,居无屋,寒无衣,食无米,炊无薪。”

对此,明廷君臣痛心道:“调兵十数万,转饷二百万,发帑数百万,器械、火药、盔甲、鞍马、头畜、刍粮数十万,尽付于奴酋!而四方驱车驰马,海运陆输,臣等目不交睫,手不停批者,皆以助狂夷之毒焰。”

在此之前,明朝还能和后金打得有来有往,熊廷弼一撤,明军彻底失去了与八旗兵对战的勇气,直到袁崇焕宁远大捷后才稍有改观。

熊廷弼死得不冤

广宁之战的两位主角熊廷弼和王化贞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他们的问题有本质的区别,王化贞是能力问题,心不亏,熊廷弼是人品问题,更可恶。

王化贞轻进寡谋,屡次挑衅后金,轻启战端,危急关头又识人不明,望风而逃,但他并非一无是处,他勇于任事,积极进取,在当时人人视辽东为畏途的情况下,更难能可贵。

另外,王化贞的进攻方略也非一无是处,他主张联络蒙古进攻后金,虽然没有达成,但是从不久后蒙古单挑后金的情况看,这种可能性是很高的,为此努力说不上错。

而熊廷弼的问题更耐人寻味。明史专家孟森就认为:三方布置策是一个失误,登莱、天津的水师根本指望不上,是熊自己驻在后方的山海关,才使广宁前敌的指挥权落在王的手中。

此外,明代最重气节,而熊廷弼却拿王化贞战败作遮羞布,一同逃亡,且阻挠邢慎言救援王化贞,拒绝高邦佐回防广宁空城,熊这么做是“视生命太重”。

即便不是出于自身安危的考量,熊放弃河西,扩大失败,也是出于“将江山而泄私愤”,用作打击政敌王化贞的矛头。

此外,熊廷弼还有许多疑点值得注意。

其一,后金两次出兵的时间正好是明廷即将罢免熊的时候,第一次朝廷刚以袁应泰代之,第二次是正有意以王化贞代之。

熊廷弼放弃河西,正好符合后金“以辽河为界,河东归后金,河西归明朝,河西不设防”的战略目的。

其二,熊廷弼心腹爱将佟卜年家族与努尔哈赤有着密切的联系,佟家的佟养性、佟养贞都是降金的明将。天启帝就曾对此提出过质疑:“卜年系叛族,何擢佥事?”

综上,熊廷弼勾结后金,利用战败来打击政敌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再说一下熊廷弼的政治操守。

据《明史》记载,熊廷弼入狱后,为了活命,求助于东林党核心人物、精通刑狱的汪文言,而汪文言又求助于大红大紫的魏忠贤,许以“四万金”保熊不死,“廷弼令汪文言贿内廷四万金祈缓”。

另外,熊廷弼自山海关解往广宁的,十七万两饷银也下落不明。

而对于自己贪污、行贿的罪名,熊廷弼抗辩疏中也没有拿出令人信服的解释,只是利用自己巧舌如簧,无厘头的辩解而已(众人皆贪,我贪得比他们少,何罪之有?宁愿承担此恶名,有理由相信这十七万饷银的去处比贪污更不可告人!)

入狱后的熊廷弼小动作颇多,他打通关系让儿子进入监狱,与之密谋,被狱卒察觉,“逻者获市人蒋应旸,谓与廷弼子出入禁狱,阴谋叵测”。

此外,熊廷弼还写了一本《辽东传》,讲述辽东故事,为自己开脱,并让人带出监狱,在社会上刊行,制造舆论。

但事与愿违,这些小动作最终送了他的命,辅臣冯铨将此书献给天启,天启看后大怒,下令将其处死(本来在东林党人的努力下,熊的处决是一拖再拖,有望大事化小)。

“辽东传一册……曰此熊廷弼所作,掩饰夸功,希图脱罪。朕亲览之,竖发切齿。此盖熊廷弼奸谋不淂肆行于朝,今又敢以流言煽惑于野,且心怀不轨,辱国丧师,恶贯满盈,罪在不赦,而又刻书惑众,情益难容。”

与熊相比,王化贞的表现和境遇就要好多了。

俩人同被朝廷究责之时,熊廷弼是依然故我,虚言狡辩;而王化贞伏罪,又是哭,又是惭,态度端正。

广宁之战前,天启给俩人的责任划分是“经略、巡抚一体同罪”,战败后,一个是逮,一个是勘,“逮化贞,罢廷弼听勘”,王化贞的责任更大一些。

但是,王的处境却要比熊好得多。天启二年七月,有御史奏请早日把二人正法。天启同意,但大学士叶向高认为,不应因言官一句话就决定行刑,应按正常程序办理。天启四年九月,大学士孙承宗提议,为杨镐、熊廷弼、王化贞等人减刑。到了六年二月,宁远大捷后,又有御史提议,王化贞在蒙古人中很有声望,可以让他的妻子代其坐牢,让他前去联合蒙古一起对抗后金。三月,崔呈秀建议让王化贞出狱,戴罪练兵。同时,王化贞的老部下毛文龙也趁机上疏,愿意用功名为老长官赎罪。蓟辽总督王之臣更是提出一个很荒谬的建议:既然毛是王的门生,不如暂缓王一死,让他戴罪出海,监督毛,限期三年。如能成大功,可免死,不成的话,就按原罪处置。

但王化贞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一死,熊死后七年,他也在西市被斩首(这里面应该也有熊被斩的因素,毕竟王是广宁惨败的直接责任人,从犯已经杀了,主犯怎可宽宥?)

但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对两者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据说,当年熊廷弼的囚车经过,北京街头的百姓一起向其投掷碎石,恨恨咒骂,同时还感叹王化贞冤枉。

看来,任何时候都得与人搞好关系。

大家认为熊廷弼死得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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