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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妈……妈！妈你别走啊！”李然满头大汗地从床上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头冷汗淋漓。她喘着粗气，摸了摸脸，湿漉漉的泪水尚未干透。这已经是她不知第几次梦见妈妈了——亲生母亲，那个在她年幼时便匆匆离世的女人。
李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那时母亲的去世让她的童年彻底改变。母亲走后，父亲为了生活再娶，而继母王丽华的到来仿佛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李然！快起来干活！”王丽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李然的童年就是在这种不断的责骂和痛苦中度过。每一次做错事，甚至是没有按时完成继母布置的家务，她都会遭受毒打。那一次，李然仅仅是因为没把地扫干净，王丽华就抓起扫把一顿狠打，直到三根扫把都被她打断。小小的李然躲在墙角，哭得声嘶力竭，而父亲却从未出面阻止。
回想起这些，李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长大后离开了家，发誓再也不回去，断绝了一切与继母的联系。她不想回忆那些不堪的过去，甚至刻意忽视了父亲去世后继母的存在。
然而，前几天一个老同学无意中的话却重新撕开了她的内心伤口。
“你知道吗？你继母现在过得可惨了，在她亲生女儿李芳家里做牛做马，整天伺候着，还老被骂呢！”同学一脸八卦的表情，似乎在期待她的反应。
“她活该。”李然咬紧牙关，心里泛起一丝快意，仿佛是对多年压抑的情感的一种宣泄。
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李然却无法抑制内心的动摇。继母王丽华年老体弱，而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了。她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的生活总是充满孤独与自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
第二天早上，李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无数次闪过那个曾经狠心打她的继母。那张脸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不清了，但她清楚地记得每一声责骂、每一次抽打带来的痛苦。
“我该回去看看她吗？”李然轻声自问，手指在镜子前无意识地抚摸着脸颊。理智告诉她，过去的伤害无法抹去，她没有任何理由去同情这个女人。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那种无法言喻的纠结情感却让她无法安心。
李然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家看看。她想，也许自己可以借此机会结束这一切，真正与过去的阴影和解。或许，亲眼见到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如今的境遇，能让她找到内心的平衡。
“李然，你真的要回去？”闺蜜刘欣听闻她的打算后，皱着眉头劝道，“她当年对你那样，你还去看她干什么？你不是早就说过不想再见她了吗？”
李然沉默片刻，眼神里透出一丝疲惫。“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放不下……她是我人生中唯一一个还在世的‘家人’了。”
“哼，家人？她对你那样也配叫家人？”刘欣愤愤不平地说，“你这是何必呢！”
李然没有再解释，只是默默地整理了行李，决定今天就动身。
从城市的高楼大厦回到小镇，仿佛回到另一个时代。李然站在镇口，周围的景象令她有些恍惚——这些年，她几乎从未回到这里。这座小镇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那种古旧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土腥味。
随着脚步的靠近，王丽华住处的破旧小楼渐渐出现在眼前。李然的心跳莫名加速，既有对过去的憎恨，也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忐忑。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上楼梯，手握住了那扇熟悉而陌生的门把手。
门，缓缓地开了。
2
李然推开门的一瞬间，空气中飘来一股油烟味，她的视线立刻捕捉到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那是王丽华，那个曾经让她无数次在梦里哭醒的继母。只不过此刻的王丽华早已没有了当年那个厉声苛责她的模样，眼前的她满头白发，佝偻着背，手里正拿着锅铲忙着做饭。
“妈，你能不能快点儿？我这儿都饿了，怎么还没做好？”李芳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语气不耐烦。李然循声望去，只见李芳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拿着手机刷屏，完全不顾母亲的疲惫。
王丽华顿了顿，微微弯腰，继续在锅前忙活，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责骂。李然站在门口，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曾经的那个强势、严厉的女人，怎么在短短几年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怎么回来了？”李芳抬头看到李然，冷冷地问道，脸上并没有多少欢迎的表情。
“我回来看看。”李然平静地答道，努力压下内心的波澜。她朝厨房里的王丽华看了一眼，对方似乎还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哼，来看热闹的吧？”李芳讥笑了一声，“我妈现在年纪大了，没你想象的那么威风。”
李然没接话，只是默默走进屋里，视线停留在那张旧沙发上。这个家的一切似乎都变了，但唯一没变的，是那种让她喘不过气的沉闷气氛。
王丽华这时终于注意到了李然的存在，她愣了愣，手中的锅铲差点掉下去。“你……你回来了？”她的声音颤抖，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
“是，我回来了。”李然淡淡地答道，努力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情绪化。
王丽华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做饭，而李芳却忍不住开口，“妈，你动作能不能快点儿啊？这都几点了？还磨磨蹭蹭！”
王丽华低着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看到这一幕，李然心里一紧，她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恨王丽华，反而有些同情她。曾经那个对她大打出手的继母，如今却成了女儿的奴隶。
“你就这么对你妈？”李然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
“我怎么对她？”李芳冷笑，“我这还不算狠呢！当年她对你什么样，你忘了？现在装起好人了？那时候她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敢吱声？”
李然顿时语塞，李芳的话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她的确无法否认，那些年她忍受着继母的暴力，而父亲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那时太小，根本无力反抗。可如今的她，为什么还要看着王丽华被这样对待？
“李芳，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李然强压下内心的波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她毕竟是你妈。”
“呵！”李芳站起来，走到王丽华面前，一脚踢翻了她刚刚准备好的一盘菜，“妈，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还配当妈吗？你自己做过的事，早就该遭报应了！”
王丽华一惊，连忙蹲下去捡地上的菜，手指颤抖着，眼里蓄满了泪水。
李然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扶住她的手。“别捡了，这样你不觉得委屈吗？”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感。
王丽华抬起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然然，我……我当年对不起你……我真的后悔了……”她的声音哽咽，语气里满是歉疚。
李然一愣，她没想到王丽华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是故意要那么对你……那时候你爸走得早，我一个人又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太难了……”王丽华声音哽咽，突然跪在李然面前，“对不起，然然，妈求你原谅我吧！”
李然的心猛地一震，她呆呆地看着王丽华，继母那佝偻的身影和苍老的脸庞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别这样……”李然喃喃道，眼泪不自觉地涌上眼眶，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如今竟然跪在她面前，请求她的原谅。
王丽华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哽咽着说：“我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对，可那时候……我真的撑不住了。我不是恨你，我只是……只是发泄……然然，我真的对不起你！”
李然的心在这一刻如同翻江倒海般剧烈起伏，眼前的这一幕让她无法将过往的恨与现在的情景联系在一起。
3
李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站在原地，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王丽华跪在地上哭泣的模样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她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自己这些年走过的每一步——从一个自卑的女孩到独立坚强的成年人，这一路，她受过多少委屈，多少次想要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
她低头看着眼前的王丽华，那个曾经让她痛苦不堪的女人，如今却这么卑微地跪在她面前，请求她的原谅。李然突然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恨意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淡薄，更多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
“妈，起来吧。”李然终于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力，“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王丽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李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原谅我了？”
李然点点头，轻轻扶起了王丽华。“我不想再回忆那些事情了，毕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现在年纪大了，也不该再这样受气。”
王丽华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擦拭着眼泪，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然然，我真的对不起你，我这些年一直在后悔，没想到你还肯原谅我。”
“妈，你不用再说了，”李然打断了她，声音温和而坚定，“我想我们都需要放下过去，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就在这时，李芳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抱在胸前，冷笑着说：“真是好戏，母女俩的和解大戏？你们俩啊，都是一路人。妈，这么多年你一直对我凶，也没见你对我说声对不起。”
王丽华一怔，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芳芳，我不是……”
“你不是？呵。”李芳打断她，语气里满是怨气，“你这辈子欠谁的债也还不清了。反正你愿意跟李然一起过，那你们就一起过吧！”
李然不想再继续争吵下去，她轻轻拉了拉王丽华的手，说：“妈，走吧，我带你走。”
王丽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李然走出了那间压抑的小屋。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坐上了回家的车，王丽华才终于打破了沉默。
“然然，我真的可以跟你走吗？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
李然轻轻一笑，回答道：“妈，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不带你走，谁带你走呢？”
回到家后，李然为王丽华安排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小房间，还特意为她找了一份在社区里的轻松兼职——每天只需要简单地帮忙整理社区的资料和接待访客，既不会太累，也能让她重新融入社会。
“你觉得这工作怎么样？”李然一边端着一杯热茶放在王丽华面前，一边轻声问道。
王丽华感动得眼眶再次湿润，“然然，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还能做什么工作……你这样帮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妈，我不需要你谢我。”李然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你只要好好生活，不要再为过去的事自责就好了。我们都可以过得更好。”
王丽华点点头，抹去眼角的泪水，心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坐在李然身旁，看着窗外的阳光洒进屋内，暖暖的，仿佛一切的阴霾都已随风散去。
几天后，李然带着王丽华去了一趟附近的公园。她们并肩坐在长椅上，阳光洒在身上，耳边是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李然看着远处的湖水，心情出奇的宁静。
“然然，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王丽华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歉意。
李然微微一笑，“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以后我们能好好生活。”
王丽华感慨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说道：“然然，你觉得我们真的能放下过去吗？”
李然抬头看着天空，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我们或许放不下所有的过去，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怎样面对它，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