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初热河纪事

山雁说过去 2024-09-28 15:54:35

黄增藩/文

一、旗人“组党保皇”,昆源血腥镇压

我在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入伍,当时我18岁,编入承德热河都统衙门卫队营当兵。那时热河都统是满洲旗人诚科,卫队营的管带是李维善。后来,又换了溥都统(满洲宗室)和锡良都统。到了清宣统二年(1910年)都统又换了满洲人昆源,我们称呼他为昆帅。1911年清宣统帝退位,中华民国成立之前,热河仍由昆源负责总管军政。

在农历正月初十的傍晚,承德驻防旗人突聚众1万多人,把热河都统衙门包围起来,以驻防旗人小根子为首,声称已组成“兰社党”,要求昆源出来答话,热河独立“保皇”。昆源命令我们将都统衙门前后门关闭,卫队营守卫墙头,但不要开枪,若有人冲进衙门则格杀勿论。昆源本人带领新兵小队往来巡视,但始终未与小根子等答话。都统衙门墙外旗人越聚越多,手持刀枪棍棒,火把通明。到夜间11时许,旗人将承德小西沟的西什库和警察所点着了,一时火光冲天烈焰飞腾。包围都统衙门的旗人高声喊话、要昆源出来与他们一起“保皇”、并称;如再不出来就要放火烧衙门了,现在西什库和警察所都烧了。万余人同声喝喊,声势浩大全城鼎沸。昆源命我们卫队营喊话,让大家散去,单叫小根子等为首人进衙门见大帅回话,并说:“昆大帅有谕:什么事都好商量,大家要先解散,不准靠近衙门围墙,谁要靠近围墙就开枪了。”这样,一直相持到天明,聚集的旗人并未散去。天明后,昆源见围住都统衙门的旗人都是手持单刀、花枪、木棒等并无火器,就命令管带李维善率一部分卫队营的官兵,用武力将旗人驱散,并将为首的人速来。李维善率领我们卫队营士兵200多人从都统衙门的辕门冲出,告诉旗人赶快散去,不然要开枪了。旗人们不听,小根子并带人向我们卫队冲来。李维善就下令开了枪,当时击倒十几个人,受伤的不知多少。一时枪声与呼喊声大作,旗人们呼啸奔逃,小根子和其他50多人当场被我们逮住,绑进都统衙门。昆源并未询问,即下令将他们绑在总管衙门(专管旗人的机构)门前,一律处斩。一时血流成渠,为状甚惨。随后,昆源复命人在承德府城内到处搜捕,驱散旗人聚众。两三天后,在昆源的血腥镇压下,此一幕旗人组“兰社党”保皇被平息下去。

原来当时热河驻防旗人很多,这些旗人不工不农,仗着领“钱粮”度日,过着提笼架鸟不劳而食的寄生生活。他们主子皇上退了位,将无处再领“钱粮”,断了寄生生路,所以聚众鼓噪起来。他们说组织“兰社党”不过是一句赶时髦的空话,实际上并无什么真正的组织,只是一些乌合之众,所以能被昆源轻易地镇压下去。昆源本人也是旗人,但他这时已接到袁世凯的委任,蝉联热河都统。昆源本着清酷吏“血染顶珠红”的惯例,不惜大肆杀戮旗人,以保住自己的禄位。但事实并不如他所想,不久,袁世凯就派来了熊希龄接替昆源的热河都统职位。

二、熊希龄的来去

熊希龄是民国成立后第一任热河都统,也是第一个进入热河行宫的人。熊希龄来热时带来一营骑兵,管带是刘山胜。到承德后,他就带着这营骑兵作卫队住进热河行宫去。我所在的昆源都统的卫队营改编为张协堂统领下的游击营。热河行官是清皇帝避暑之地,西太后经常前来,宫殿巍峨,是当时的禁地。民国改元后,昆源亦未敢进入,熊希龄带人进入并住在宫里实为第一人。行宫中有银库,熊希龄进官后盘盘库底尚有白银100 余万两,他即以这项银两充作军费,发给热河驻军。行宫中养鹿甚多,鹿角上都挂有木牌,书明种类名称,当时号称有名的三千六。熊带的人马住进行宫后,有的竟将鹿宰杀吃肉。熊希龄到热河后整伤军备励精图治,较旗人在任时很有一番新气象,为期半年多,熊突奉袁世凯命内调。当时王承斌由朝阳县知基升任了承德府府尹。王承斌与熊不相得,复觊觎热河都统的职位,就密报袁世凯、曹锟等人,说熊希龄在热河招兵买马有独立意图。袁乃亟将熊内调北京,熊回京后因祸得福,竟组阁为第一任国务总理。熊希龄来热河时行李不多,离去时箱笼累累。说者谓:熊将行宫里库底白银散众,宫中名贵古物则被其掠去不少,当时交替混乱之际,无人查考亦无从查考。但熊由热回京时箱笼极多则是我亲眼得见,并非虚传。熊走后,热河都统由军务厅长舒和钧护理,就在这个时候(1912年)年末,外蒙进兵热边,占据了经棚县等地。

三、外蒙之战八年底定

外蒙古王包克图,以清皇帝退位,乘机派套尔套为大元帅,率领人马进兵热边,号称十几万人,声言出兵“保皇”。首先在热边大坝外大肆杀戮汉人,继将大坝里经棚县、十八台、内蒙林东等地占领。袁世凯派姜桂题为热河都统,总管热河军政事务;派王怀庆为多伦镇守使率淮军警戒多伦喇嘛庙一线;派米振标为林西镇守使兼前敌总司令,进驻林西责成夺回经棚等失地:米振标共率毅军60多营,热河地方军20多营,其中有骑兵18营,即北路巡防统领张化堂5营,游击队统领张协堂5营,常德胜统领5营,常的叔父老八爷子(名字不详)统领3营,其他都是步兵,于民国三年(1914年)末向林西进军,而以李维善统领负责后方运输。我当时在张协堂统领管下的游击队中当骑兵。进军途中非常艰苦。当时正在腊月隆冬,平地雪深2尺多,山路尤其难走,百余里内常无人烟,唯一的运输工具是骆驼队。天气奇冷,气温经常在零下30度以下。我们到了林西,一面在林西、开鲁一线布防,一面在东北军吴俊陛师的配合下夺回经棚县等地。外蒙古军队都是骑兵,常是一个兵有两匹马,人亦骠悍善战,只是所用枪械不良,都是些打铅弹子的老枪,我们所用的是套简、汉阳造等打钢弹的马步枪。我们的射程能打着他们,他们却远远不能射着我们。但外蒙骑兵经常用奔袭摸营的方式作战,也使我们防不胜防。我们都是住帐棚,斥候常是放出100里地以外,并无敌情,可是夜晚外蒙军却奔袭而来,我们曾多次吃了大亏,常是闹得一夕数惊。这样相持到民国四年(1915年)外蒙军队撤去,我们部分步兵也撤回承德。到了民国五年外蒙古军队突又大举进犯,一直打到了林西东门。经过双方混战,卒将蒙军打退。米振标以外蒙古军队出没无常很难防范,自民国六年起改守为攻,向外蒙地区进军。至民国八年(1919年)我们追击到外蒙古游格鸡庙(距林西4000多华里,骑兵要走30天左右,距外蒙古首府大库伦约3000 华里),外蒙军元帅套尔套请降,这一场外蒙之战历时八年始告底定。我在这八年中,由游击营骑兵升为巡捕、哨长、哨官、帮带,到回师时已升为骑兵管带。(安崇峻整理)

内容来自《文史资料存稿选编~晚清北洋(上)》

作者当时系承德热河都统衙门卫队营士兵、毅军骑兵管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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