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楚江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京城的人都认为,楼家和楚家喜结连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有我才知道。
那不是我的月亮。
但有一刻,月光确实照在了我身上。
01
我和楚江宴从小一起长大。
我母亲和楚江宴母亲本是闺中好友。
成亲后二人并没有忘却那份情意。
上元佳节,火树银花。
我本以为今天是我和楚江宴在一起的日子。
在今夜约了楚江宴出来一起看花灯。
拿着我做了许久的鸳鸯灯,站在亭青湖旁等他。
大央有个不成文的习俗。
相互爱慕的两人如果在亭青湖的亭青娘娘的祝福下会永远在一起。
我微微一笑,很期待我们今晚过后。
远远地便瞧见了朝我跑来的楚江宴。
楚大将军之子,全京都年轻女子都倾慕的少年将军。
「宣声!」
我笑着朝他挥手,举着鸳鸯灯朝他跑去。
我们两人异口同声道:「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我俩被彼此逗笑,再次异口同声:「那个,你说吧!」
我掩嘴轻笑,把花灯递给他,温柔道:「你先说。」
「我说了喔,我今天遇见了一个女子,特别喜欢!你看你看!这是她掉的手帕!我一定要找到她,还给她!」
我莫名心下一沉,柔声道:「有那么夸张吗?」
他神色飞扬,兴高采烈道:「当然有了!你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你到时候可要跟我把把关啊!天啊,我现在还没把心情平复,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活了十八年,第一次那么、那么、那么心里欢喜!」
抓着灯杆的手攥紧,我淡笑地看着湖面,心底的苦涩发紧。
「对了宣声,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情?」
楚江宴扭头看我,眉梢的喜色还未来得及落下。
我回神道:「噢,就想告诉你今晚城口有烟花,邀你一同去看。」
垂眸遮掩下了心头的遗憾。
城口人群熙熙攘攘,我被楚江宴拉过去看烟火大会。
他说我做的花灯真好看。
我笑着应和,将手里的帕子捏紧。
而我却不知,这一句喜欢,竟直到我成亲都未说出口。
02
上元节的翌日傍晚举行大宫宴。
届时,达官贵人都会受邀前去参加。
我是楼相嫡女,自会前去。
却没想傍晚出发前,半路被楚江宴拦下。
他把我从马车上拉了下来,羞涩地问我能不能帮她去探探口风。
我并不知晓那是哪家的姑娘,佯装轻松地询问他。
他说:「那是喻骠骑的女儿,她叫喻知雨。」
我轻笑一声,应了下来。
大央崇祯帝又被称为战马上的皇帝,一生骁勇善战。
对大央将军待遇极好,满朝文武将军占半。
大宫宴自然也不例外。
琼楼玉宇,觥筹交错。
我坐在父亲身旁,垂眸故意与楚江宴的眼神错开。
我不想帮助楚江宴,我有私心。
出神之间,一颗红枣砸到了我的碗里。
我吓得一抖,猛然回神。
抬头后与对面楚江宴狡黠的眼睛对上。
我看懂了他的眼色,他说让我去找喻骠骑女儿。
我微微一笑,苦涩在我心头漾开。
在他殷切的目光之中,起身前往喻骠骑身旁。
他身旁坐着一位姑娘。
目光柔和,却也有几分随了将军的刚烈。
我坐在了她的一旁。
她注意到了我,扭头朝我笑。
那晚,我们谈笑甚欢。
我能看出来,喻知雨姑娘很柔和。
临宫宴结束前,喻知雨要随父亲离开,同我道别。
我叫住了她,将她拉至宫殿一侧。
把赴宴路上楚江宴给我精致的盒子塞给了喻知雨。
我低声道:「这是楚大将军家的楚公子托我捎你的。」
「他昨夜拾到了你的手帕。」
她微微一笑朝我道谢,将盒子塞入广袖中。
目送她随父亲离开,我再次出神。
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一道少年声音闯入耳中。
他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温柔漂亮?」
我同他调笑:「你也太肤浅了吧!」
少年意气风发同我站在一处看着渐渐变成小圆点的身影。
他骄傲道:「我敢打包票!她一定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尽管只是同喻知雨谈笑一晚,但我能看出那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
我没有反驳他,浅浅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语气里有试探的意思。
楚江宴扭头看我,伸手弹了一下我发钗上的吊珠。
他的声音随着他的步子一齐:「你当然很好了!我们可是一齐长大的,但你俩对我来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盯着他的背影问道:「有何不同?」
楚江宴拖长尾音,有些犹豫:「这个嘛,我暂时还没想明白,等我想明白了告诉你!」
我苦涩一笑,并没有跟上楚江宴的脚步。
03
大宫宴上,我与喻知雨的交谈让她也有了几分欢畅,不另几日便前来邀我。
那日,我同楚江宴一同坐在院子里,我在写字,他在看书。
家丁突然探访,来言喻家姑娘邀我前去一同吃茶。
「喻家姑娘?哪位姑娘?」
楚江宴却放下了手里的书本,盯着家丁眼睛发亮。
「来的丫头说是……知雨姑娘。」
我看着楚江宴激动的神色,遣家丁告知喻家的人我稍后前去。
楚江宴抓着我的袖子,开心道:「宣声!你等我一盏茶的时间!」
楚江宴回来时,手中抱着一轴画卷。
他神情期待殷切,抓着我的手腕道:「宣声,你帮我给她!」
这其中的道理,我自然明白。
楚江宴是未成亲的公子。
喻知雨是未出阁的姑娘。
倘若楚江宴公然送喻知雨礼物,喻知雨会造人诟病。
自小楚江宴便是如此体贴。
我接过画轴。
坐在前往喻家的马车里,不禁想起了当年。
我自小性子柔和,有时碰见顽劣的孩童便会被欺压。
楚江宴则与我不同。
他天资聪颖,自小恃才傲物。
却惟将我视为唯一的朋友。
每当我被人欺负,他总会站出来,把我护在怀里。
恶狠狠的样子让顽劣的孩童有所忌惮。
往后的许多日子里,他都曾像以往那般护着我。
我未开人事时,会问他为何待我那么好。
楚江宴总会拍拍我的脑袋告诉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保护你。」
月光照在我身上时,竟那么柔软。
被车夫呼唤回神,我在随从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喻知雨早就派人在宅门等我。
妇人见我下车连忙迎来。
进入喻知雨院子时,她早已备好茶点。
瞧见我进门笑着迎了上来。
她瞧见画卷,愉悦问道这是何物。
我压下心头愁绪,将画卷塞给了她。
「这是旁人托我来赠与你的物件,你觉喜欢便好。」
画卷被她笑吟吟地接了过去。
我复由广袖中拿出我为她准备地礼物。
她再次笑着接过去,递给了身旁的婢女。
拉着我往院里的小榻走去,柔声道:「我本不想叨唠宣声姐姐,但我独自在家实在是无聊得紧。」
自打那日喻知雨邀我前去吃茶游乐,我们便来往逐渐频繁。
我同她有种知音得寻的默契。
但我心里却十分挣扎。
我那日回府后,楚江宴便兴致冲冲前来问我喻知雨收到画轴有何态度。
我规规矩矩地回了他知雨很开心。
在他的纠缠下,最终才答应他每次同喻知雨相见都要去告知他。
而他每次都准备了礼物,托我赠与喻知雨。
礼物包装精美,有时能根据形状看出大体物件。
但我后来才知晓,每次他托我送去的礼物里,都或多或少藏着他写给喻知雨的信件。
04
而后有一日,我同喻知雨一齐去城外参加相国寺的庙会。
临行前喻知雨叫住了我。
她脸色微红,我本以为是因劳累而出汗。
但她却从广袖中掏出一件锦盒。
顾盼生辉,眉目微敛,「姐姐,你能帮我把这件礼物赠与楚公子吗?」
「我时常收到他所曾之物,觉得有几分不妥,麻烦姐姐了。」
我心中喟叹,但不想拂了喻知雨的好意,接过了锦盒。
那晚,楚江宴前来寻我。
收到锦盒那一刻,我竟第一次见到他那般欣喜的心情。
眼中有着我同他十几年情意而未曾见过的光彩。
那晚,楚江宴同我说了许多。
他带着我飞上了房檐。
我们坐在房檐上,命婢女温了一壶酒。
他虽已恢复冷静,但语气仍轻快许多。
「宣声,你觉得我能同喻家提亲吗?」
我捧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语气轻松道:「你开什么玩笑呀?」
楚江宴轻笑一声,「也是,太早了,还是太早了。」
往后几日,二人经由我相互递送礼物。
我心中苦涩,却并没有反驳的余地。
有时夜不能寐时我会想,倘若我告诉楚江宴,我心慕于他呢。
他会在我和喻知雨之间作何选择?
但我未曾忍心,我知晓喻知雨也是一位很好的姑娘。
更何况,我并不想让楚江宴为难。
05
大央九年,长乐公主宣我前去宫里应见。
踏入宫门那一刻,我未曾想便是这场宣见,竟改变了我曾向往的生活。
长乐公主是皇帝唯一的亲妹妹,十分受宠。
我十四岁那年随父亲来皇宫。
父亲被皇帝宣去金銮殿商讨国事。
我则在御花园里老老实实坐着等待父亲。
公主贪玩,和小皇子在湖边玩耍时不慎跌落湖中。
一片焦急中,我急忙前去救公主。
我自小同楚江宴长大,在他的影响下学了一些武功。
就连水性也同他学了几分相似。
救下公主后,皇帝得知此事大赏。
公主也多次邀我进宫。
本就不大的两个姑娘,再加上我性情柔和,公主则豪放不羁。
我与她二人性子互补,自然亲近得紧。
进殿后我才得知,今年皇帝春围,而分派名单小组一事便交与公主。
楚江宴似是知晓了这件事的风声。
曾主动来寻我,请求我将他与喻知雨分为一组。
往年都是二人一组,今年公主却玩性大发,要求三人一组。
她牵着我的手,与我一同商议名单是否妥当。
我找到了我的名字,而与我一组的是喻知雨和长乐公主。
「我知晓你近日同喻家姑娘亲近得紧,我将你与她安排在一组好了!」
长乐公主见我有几分犹豫。
她再次补充道:「宣声,你不要担心,我自小箭术甚好,保准我们拿个好彩头!」
「更何况宣声你自小也会马术!我们一起百步穿杨!我教你射箭!」
我摇摇头缓缓道:「公主,你是知晓我同楚江宴一同长大的……」
长乐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一眼看透了我的心思。
她拿过笔来将名字划掉,几笔便给名字移换位置。
凑近我打趣道:「我明白了!看来宣声也长大了,开始寻觅中意郎君了……」
说着便把我和楚江宴归到了一组。
眼珠一转,古灵精怪的样子逗笑了我。
我连忙反驳道不是那个意思。
「宣声,你是什么心思,我可都看明白了。这样吧,我再把我十三哥加进去,我十三哥也曾朝我母妃透露,有意娶你为王妃呢!」
说罢意识到自己说什么,连忙捂住了嘴。
我轻笑道:「宣声什么也没听见。」
长乐复欢颜,悄声告与我其实皇上有意将我赐婚十三王爷的。
但她见我对楚江宴情意不一般,一直在拦着皇帝不要心急。
毕竟,半路打劫哪比得过青梅竹马。
我神色微顿。
十三王爷对我的情意我竟不知,自小我都只是将他做兄长看待。
我自嘲般一笑,最终也未将楚江宴的请求说与公主。
我同楚江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整个京城都知晓的事情。
只怕是青梅有意,竹马无情。
因对楚江宴拜托我的事情未做清楚,心中有愧。
临走前我问道:「公主,名单不能私下调动对吗?」
公主并无怀疑,爽快应道:「当然了!谁敢私下调换,让本公主发现定不轻饶!」
我心下知晓,行礼离开。
06
楚江宴那日兴冲冲跑进来告诉我,他与喻知雨偷偷见了面。
我笑着应下,但实在难以与他一同开心。
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走,随后喻知雨却又前来拜访。
我命人将她迎进门。
她蹲坐下来陪我一齐倒弄布匹。
闲聊道:「姐姐,楚家公子竟是楚江宴。」
我应了一声。
「我……我不知他与你青梅竹马。」
我一时哽塞,竟不知作何回复。
最后轻笑一声,回应道:「还是应该看天意的。」
春围半旬前,皇帝便命人将分组名单张贴。
我那时还在府里陪着母亲闲谈,便被楚江宴气冲冲地疾步走来将我拉了过去。
身后我母亲的呼唤,他也没有理会。
我任由他拉着,却想不出他究竟为何如此生气。
走至小路,他松开我,气道:「为何我们组里没有知雨?」
我立刻心下了之。
转而想到楚江宴竟为了相识不过几个月的人与我动怒。
甚至连对我母亲也有所不敬,便不免也有几分怒火涌上心头。
嗤笑一声,「楚江宴,我也不是什么滔天富贵之人,公主安排谁一组,我只能提供建议,不能要求掌管。更何况这件事是你求我,就算没办成,你有什么资格责备我?」
楚江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楼宣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心中委屈与怒气交杂。
「我自然知晓!再说了,你们的事情我根本不想掺和!以后,不要再要求我帮你们二人交递信物!」
楚江宴自然不会真的对我做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握。
咬牙切齿地说了好些遍「好」。
我强忍眼泪,仰头同他对视,眼中怒火不减。
楚江宴胸膛大幅度起起伏伏,转身毅然决然离开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说:「我本以为你是真心想让我好,我看错你了。」
我的眼泪大滴掉落在地上碎成几瓣。
这是楚江宴第一次对我如此气愤。
却是因为旁人。
07
自打那日楚江宴与我争吵之后,他再没来找过我。
我自然不会再主动去找他。
期间,同喻知雨见了一次。
她来见我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宣声,我可能要和苏公子、乔公子一组了,我未同二人讲过话,我好是担忧。」
我垂眸,「没关系,前去认识认识便好。」
我怎会不知晓喻知雨的意思。
但我不想多说什么。
这几日,心里面挂着的全是楚江宴。
她本想帮我一齐挑弄针线,却被进来的婢女急匆匆叫了过去。
喻家长兄自边疆回府,喻知雨急急忙忙同我道别,随婢女回府。
我弯腰收拾喻知雨挑弄过的针线,却突然在她的石凳旁见到了一个荷包。
我捡起,鬼使神差一般打开了。
里面是一些字条。
叠得方方正正,不难看出收藏之人的珍惜。
心头被不好的预感拢上,却还是颤抖着手打开了一封。
我一眼便能看出是谁写的字。
楚江宴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楚江宴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楚江宴说:【世间情感虽如朝露转瞬即逝,也许我遇见了自己的连理枝。】
心中的酸楚被无限放大。
我猜晓楚江宴的这些字条是何时送去,顿时明了。
便没有再看。
手忙脚乱把字条折好塞了进去,唤婢女前来把荷包送回。
心中郁结之气渐显,我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整整一天怀着心事入睡,朦胧之间听见有人将我的窗子打开。
我坐起身,担心遇见贼人私闯。
谨慎开口:「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