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腻腻
前情:
选址,签合同,装修,宣传招生……我和合伙人像打满了鸡血一样精力充沛 ,忙前忙后,舞蹈工作室顺利开业了。虽然起步很艰难很辛苦,需要事事亲力而为,但这家舞蹈室可是我的梦啊,再怎么苦都不觉得苦。
到年底,一切都还算稳步进行。
过年时,心里还在念着:今年是特别的一年,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事业,真是很大很大的幸运了。相信明年一定更加努力,越来越好。
可是没开始几天,新冠疫情爆发了。
复工看不到头,只能等。就这样日复一日,我越来越焦虑,开始睡不着觉。在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身体就回到那种熟悉的抑郁状态。
我只好就医。对我来说,好像只要走进这里,就多少是有点“不对劲”的人。牛奶攥着抢下的专家号,带我向其中一间诊室走去。我让牛奶在门口等,不想她知晓我的病情。
“描述一下你的症状和诉求”
“失眠,头痛得厉害,想开点助睡眠的药。”
“医生,我以前得过抑郁症,我想问……我有没有可能复发?”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最近有发生什么对你影响比较大的事吗?”
“有,一些人和事让我觉得很痛苦,无法相信任何人,甚至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你这个情况确实有复发的可能,但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能先给我开点药吗?我就想睡觉,失眠可太痛苦了。”
牛奶拿给我开了半个月的药量。当晚,我吃了半颗喹硫平,一颗劳拉西泮。十五分钟后我便困的眼睛都睁不开,我迷迷糊糊的跟牛奶说到,好久没有这么困的感觉了。
那天,我睡了这小半年来最安稳的一觉。
回家后,我拨通了母亲的号码。
“妈,我最近可能抑郁复发了。”
“那就回家来吧,休息休息。”
“再说吧,我回去了牛奶怎么办,而且还有工作呢。”
诊断单上写着“重度抑郁伴重度焦虑症状”。我正拿着量表发呆,牛奶从背后抱住了我。
“无论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陪伴抑郁症病人可难了。”
“爱你。”
“我也是。”
回来后,我勉强睡了几个好觉,可焦虑始终没有缓解过,果然还没享受两天好睡眠,我因为就工作室的现状和发展方向,我的合伙人发生了争执。
我提出了转让工作室的想法。这并非一时冲动,在过去一年其实我们双方都有些积怨,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谈开。我不喜欢不清不楚地混日子。
“如果要转让的话,转让金分配你三我七。”
“凭什么?” 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或许在她心里也盘算好了分道扬镳的事吧。
“转让是你先提出来的。”
“我们当时出的钱一样多,哪来的道理。”
“那就不转,就这样耗着。”
我直接挂断,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也没有勇气听。我红了眼眶,不愿和朋友走到锱铢必较的地步,本来想着即使散伙依旧能做伙伴。这间110平米的工作室曾是我们共同的梦想和事业,可当下只能任由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将我团团围住。
因为信任,我和她之间没有签署书面协议。不知所措中,我把这件事和露露分享,她是我在新疆认识的朋友,也从事舞蹈行业,关系不错。她也有创业的打算,提出根我合伙。我问:“啊,你认真的吗?”,“当然啊。”她说。
我并未马上联系我的合伙人,而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牛奶,牛奶也完全赞成,只是提醒我这次一定要把合作细节列清楚。
二天一早我便跟合伙人跟商量,起初她仍对转让价格她不满意。几经周折后才签下合同。
正式签字散伙那天,我最后一次见她,签好后,我们微笑道别。原以为总算好聚好散,却没想到半小时后,铃声响了。
“你不觉得你做人有很大问题嘛!”
“你说什么?”
“我告诉你,就你这样自私自利以后是会遭报应的。”
“嗯……”
“你好自为之吧!”
嘟……嘟……嘟……挂断了。
牛奶问我是谁啊,我只说拨错了,便没再说什么。工作室保住了,我也有了新的合伙人。可是朋友没了,我的第一段创业感受可真是差劲啊。
牛奶为了帮我散心,提出去三亚旅行。我提议喊上露露一起,人多热闹的嘛。
“那还可以叫上烁烁,她最近心情好像也不太好。”烁烁也是我们一起跳舞的小伙伴。
“好呀,我都听你安排呀。”
定好机票住宿,准备好行李和心情,一行四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飞机刚一落地,就能闻到一股扑面来的清甜,是大海的味道。
沉重的心情仿佛在那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旅行确实是放松心情的不错选择,和友爱的人一起旅行就更是绝配了。我和牛奶都十分热衷于旅行,平时纵然繁忙压力大,我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安排一次外出,哪怕只是去周边的古镇住上一天,晒晒太阳。
睡到自然醒,磨磨蹭蹭地收拾完,抱着泳圈冲向大海。我和露露不会游泳,牛奶和烁烁托着泳圈,我和露露趴在圈里被拉着游,画面多少有些滑稽。傍晚坐在沙滩边看着太阳落山,然后回到民宿冲个澡再到周边的海鲜大排档一饱口福。烧烤啤酒一下肚,烦恼忧愁都跑路。可惜我竟然是个半杯倒,还从来没感受过借酒浇愁是种什么感觉。我一喝酒就整晚呵呵傻笑不睡觉,所以牛奶基本不准我喝酒。
晚饭后我们决定绕着海边散个步,消消食。偶然碰上了几个渔民在拉海货,一下吸引了我们四个的注意。他们袒露肌肉,将收网的麻绳缠在腰间,喊着统一的号子,随着号子拉绳子。
为了等待收网的时刻,我们四个人坐在沙滩边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这些靠海吃饭的渔民们,日出时撒下渔网,等待一天日落后收网,只为迎接一顿丰盛的晚餐,简单而朴实的生活。
这时,我的头脑忽然一颤:我们呢?会不会就是因为想要的太多,才让自己如此疲惫?如果在地球上活得那么辛苦,去其他的星球会不会好些呢?
在三亚的最后两天,我们忙着编排舞蹈作品。这是我们离开成都前的团队作业,前几天都只顾潇洒了,硬生生把这事拖到了假期结束前最后一刻,拖延症果然是年轻人的通病。
赶飞机时一阵慌乱,我还把特地打包的一盒最爱吃的白灼大虾遗落下了,心痛!终究是要有些小遗憾的。
我们再次投入工作,完善剧本、准备表演。可我的状态很快又一次急转直下——仿佛三亚旅途中的那头脑的一颤,已经为复发做好了铺垫。
安眠药改善了我的睡眠,我的情绪和身体却因药物副作用愈发糟糕。我不愿出门,不愿社交,甚至起床都觉得费力。趁着工作室重新开课前,我决定先在家休息一周,再做打算。
一些可怕危险的想法在我脑中迅速蔓延开来。每天躲在房间里,不停思考自己的失败无能以及……还活着的意义。
我一点点退缩到最后一片立足之地都不存在的角落。某种力量操控着我,让我缴械投降。我的脑海中有一团别人看不见的火在燃烧,动不动在我脑中掀个天翻地覆。
那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是超出常人的想象与承受范围的力。坦白说,我很害怕,害怕它操控着我的大脑和身体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可与此同时,我竟也有些期盼,盼着它帮我结束这痛苦的一切。
你看,它又开始调皮了,最后那句话,可不是我的本意呀!
没有哪一个正常人生来就甘愿与魔鬼共处,纵使再善良也不能够,因为那是极为痛苦的,我们可都是平凡的肉体之身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样可恨?为什么这样无用?为什么会对自己根本没有价值的生命抱有期待?除了去死,我的生命还有什么可能?没有了,肯定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记不清具体日期了,我如往常一样坐在马桶上刷手机,这大数据时代啊,想什么来什么,刷十条它八条都是那种丧到极致的文案加上悲情万分的配乐,不做点什么,好像都对不起它那么费劲心思投我所好似的。
我看中了化妆架上天蓝色的那把修眉刀,多么精致可爱啊,用它割手应该不会很痛的。我知道此刻我脑中的火焰就要燃起来了,理智来的实在是有点晚,能感受到有一股暖流从手腕的裂口渗出,温热的,淌过手臂向下滴落。
鲜红的血液让我变得越来越兴奋,我仿佛是尝到了割腕带来的甜头,开始疯狂的一刀一刀在手腕上拉锯……
等我回过神来,我的“作案工具”已经被牛奶抢走了,她大声呵斥着我,抱着我向客厅跑去,看得出她很气愤,将我甩在沙发上后目无表情的去翻找纱布给我包扎。整个过程出奇安静,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的伤口。
“伤口处理好了。”
“对不起。但不得不说,你给我包扎得好丑啊。”
“还好意思说啊你。”
“嘿嘿,你笑了。”
这是我的第一次自伤,当然之,后还有很多很多次,牛奶包扎的技术也炉火纯青,有一次包扎完还用水彩笔在我的手腕上签她的名字,中间还有一颗小爱心。
多么美好的小确幸啊,可依旧挡不住我自伤的欲望,我的“作案”频率愈演愈烈。
是一个周三吧,牛奶出门教课,送走她后我将自己关在房内裹在被窝里。母亲又来找我,没说两句就挂断了。之后我不知在什么地方又摸出一把眉刀开始。牛奶打完房门时看见我已经昏倒在地上,身旁散落着“作案工具”,地上一片刺眼的红。
我的左手手腕留下六针缝合的印记,这是一辈子都消除不了的印记。
牛奶说,她不知怎么一直预感我可能出事,所以一下课就飙车回来救我,还好及时,不然怎么向我家人交代?
很久之后,我在一本书中读到,自残是抑郁、焦虑、双相等精神疾病患者的一种应对机制,用于释放或者控制无法应对的痛苦。自残时会令肉体释放内啡肽,能够令人产生综合性的快感。
你瞅瞅,自残的人其实多么简单,只是想要快乐一点啊。
那天之后,我将我仅剩的一点力气全部投身于舞蹈事业,那里是我最后的一点价值所在了。
我住在成都市里,工作室在远郊的一个县城,每周六早上要和露露坐动车赶过去,周天再赶最后一班车回城。最害怕周末到来的自然是牛奶,每个周末她都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我开着视频通话,生怕我有一秒不在她的视线内。因为之前有过悄悄给自己增加药量的“前科”,我的药都被严格控制着,吃一颗发一颗。
我长期处于正常与发作之间的临界点,可之前堆积的工作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了。即使在每个深夜有再多的失控,也要在太阳升起时打扫好自己的心情,带上自己的冷静和理智去完成工作,我想这样或许我能好受些
起初,工作室财务很紧,为了缩减开支,凡是能自己解决的事,绝不会多花钱请人帮忙,这样大概持续了有两三个月,因为过度消耗我和露露相继生了场小病,但好在工作室重新走上正轨。
但那段时间的我就像一根已经没有弹性的橡皮筋。不知道是因为吃药的副作用还是我太紧张的原因,仅仅半个月的时间我爆瘦了10斤。
可怕的是我竟然无比享受这“瘦感”,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称体重,上完厕所继续回来称,每吃完一餐饭也要站到称上看看,只要体重稍微上升一点,我便会去洗手间将我刚吃完的食物扣吐出来,直到体重上的数字达到我满意的位置。
这真是一种病态啊。两个月后,我的那根“弦”绷断了……
牛奶强烈要求和我一起见医生。我实在是争不过她。见了医生,她不等我说,就控诉我最近有多么不听话和糟糕。
“医生,她最近就是割腕自杀过好几次,还瘦了十几斤,每天啥也不吃还要去催吐。”
“最近一直这样吗?”
“对,从上次拿完药回去就越来越不好了,手上才缝了6针。”
“上次说的睡眠问题有改善吗?”,医生问。
“吃了药就是能睡着,但是整个人状态不好。”
“你是她的……?”
“那个,打扰一下,我是病人,我能自己说嘛。” 我打断了牛奶。
“你又说不清楚!”
“好……吧。”
医生笑了笑后忽然严肃地说:“她现在这情况比较严重,建议住院。”
“好的,谢谢医生,我们回去考虑一下。”牛奶说。
整个过程我只说了一句话,其他都是牛奶代我说。
回去路上,我呆滞地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吵吵闹闹的人群。这个城市能容下我吗?或者,这个世界还容得下我吗?我还有机会吗?还有机会在自毁前按下暂停键吗?
这世界真的冷酷又无情,有温度的是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但大多数人不愿与我亲近,我也恐惧和人沟通。
我害怕失去,害怕被伤害、被抛弃,后来我干脆劝自己不要拥有,人们觉得我与世隔离,孰不知,是这世界将我抛弃在外。
眼间可见耀眼的繁华,像极了美丽的水晶球,我羡慕水晶球里的童话,但它却无法明白我的苦痛,好似两条肉眼可见却永不可能相交的两条平行线,永远无法理解彼此。
我看着这世界的喧闹与繁华,却只觉得吵闹。
征稿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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