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的夏天，热得跟蒸笼似的。

知了没完没了地叫唤，吵得人心慌。

这不，牛娃心里更慌，手里攥着那张退伍申请，汗把纸都浸透了，都能拧出水来。

团长老姜的巴掌“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震得搪瓷缸子里的茶水都溅出来了。

“留不留？牛娃，今天你得给个痛快话！”老姜嗓门大，跟打雷似的，屋里几个干部都大气不敢出，就盯着牛娃看。

牛娃心里叫苦，这咋说呢？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跟猫抓似的。

他是连里的副连长，骨干力量，老李头病退了，小周调走了，现在整个连就靠他撑着呢。

牛娃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脑袋里乱成一锅粥，恢复高考的消息就像一颗炸弹，在他心里炸开了花。

十年了，这机会多难得啊，就像旱了十年终于盼来了雨，他能不激动吗？

可部队也是他的家，这让他咋舍得？

老姜一看牛娃这副模样，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他放缓了语气，可说出来的话却更重了：“牛娃，你是咱连的顶梁柱，老李头走了，小周也走了，你再走了，这连队咋办？你让老姜我咋办？”

牛娃低着头，小声嘟囔：“团长，我知道连队现在不容易，可这考试机会太难得了，错过了，怕是以后都没了……”

“难得？国家培养你们这些兵容易吗？吃喝拉撒，哪样不是国家掏钱？现在让你带兵，你却要走！”老姜又急了，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柿子。

牛娃心里也憋屈，可不是咋地，这机会太难得了，就像天上掉馅饼，能不接着吗？

正僵持着，通讯员小刘跑了进来：“报告团长！外面有人找牛副连长，说是老乡！”

老乡？这地方偏僻得地图上都找不到，老家的人咋会找到这儿？牛娃心里纳闷。

老姜摆摆手，小刘把人带了进来。

门一开，牛娃愣住了，这不是他高中的班主任刘老师吗？

刘老师满脸风尘，衣服破旧，背着个旧布包，老远就喊：“牛娃！”

牛娃赶紧迎上去：“刘老师，您咋来了？”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刘老师一个快六十岁的人，咋找到这儿的？

刘老师顾不上喝水，激动地说：“牛娃，今年高考恢复了，我听说你在部队，一路打听着找来了。你小时候成绩好，这机会，不能错过啊！”

牛娃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

当年家里穷，交不起学费，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

是刘老师一直鼓励他，还送了他一本字典。

那本字典，牛娃一直留着，书页都翻黄了，可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刘老师期盼的眼神。

老姜一听刘老师这话，可不乐意了：“刘老师，高考是好，可牛娃现在是连里的副连长，他走了，这连队咋办？”

刘老师也理解老姜的难处，可牛娃的前途也不能耽误啊。

他沉默片刻，突然站起来，对着老姜深深鞠了一躬：“团长同志，我求您了！牛娃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我相信他不会忘了连队的兄弟们。要是他考不上，我把他带回来，您看行吗？”

老姜愣住了，屋里其他干部也愣住了。

牛娃更是感动得不行，刘老师为了他，竟然做到这个份上。

老姜盯着刘老师看了好几秒，终于叹了口气：“行，牛娃，我押你这一回。但你记住，要是真考不上，你回来给我踏踏实实干几年，听见没？”

“团长，您放心！”牛娃敬了个礼，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接下来的日子，牛娃像疯了一样学习，白天训练，晚上看书，恨不得把所有的时间都用上。

连里的兄弟们也帮他站岗，刘老师也留下来给他辅导。

刘老师身体不好，经常咳嗽，可还是坚持给牛娃讲题。

考试那天，牛娃穿着那身旧军装，手里攥着那本旧字典，走进了考场。

他心里默默地念叨：刘老师，团长，兄弟们，我不能给你们丢人！

成绩出来那天，刘老师拿着成绩单，一路飞奔到牛娃面前，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牛娃，你考上了！重点大学！”

牛娃愣住了，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说的就是他吧！

那天晚上，连队里摆了一桌，老姜喝得满脸通红，拍着牛娃的肩膀说：“好小子，有出息！别给咱连队丢人！”

几年后，牛娃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一所大学当了老师。

每次站在讲台上，他都会想起刘老师和老姜。

是他们，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后来，刘老师退休了，老姜也离开了部队。他们的音容笑貌，却永远留在了牛娃的心里。

有一次，牛娃回老家，路过当年插队的村子，看到那片熟悉的土地，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听到了老姜那句掷地有声的话：“留不留？”

牛娃笑了笑，在心里默默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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