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大酒店》:当「坏人」遇到「坏了的人」

新手加 2024-07-06 18:26:47

身体机能损坏的人,和心灵蒙尘的人,在病友之家得到了彼此胜似亲人的支持。

作者 | 陆娜(北京)

面对「社会性死亡」的出狱人员,如何与「癌症旅馆」中一群真正面临生命考验的群体相互支持、救赎?

正在影院上映的《来福大酒店》在这看似沉重的主题下,却把握住了情绪释放的尺度和节奏,温情和幽默大过于心酸苦楚。

影片由啊哈旗下厂牌啊哈影业出品制作,此前其旗下的《伍六七》系列被网友们称为「国漫之光」,而《来福大酒店》是该公司的第一部真人影视作品。

导演刘博文毕业于中戏,25岁时就仅凭200万成本创作了兼具品质和成熟度的网络电影《哀乐女子天团》,自此在业内崭露头角。

2019年,啊哈创始人、CEO邹沙沙签约了刘博文和同样毕业于中戏的编剧姚冠辰,准备为其开发真人影视项目。「我做所有项目都是先看人,拥有天赋且纯粹的创作者,是一切故事的前提。」

当时主创们先后关注到「刑满释放人员的就业困境」和「癌症旅馆」的相关报道,并决定通过创作回应现实。邹沙沙也当即被打动,她见证过内容的影响力,坚信做内容的人一定要有社会责任感,想着一定要做出来。

和邹沙沙开启项目与否的标准有相通之处,刘博文在创作过程中,会先找到关键人物,角色塑造通常先行于故事模型的构建。「事因人起,人因事现。」

在《来福大酒店》中,两个主要议题的呈现和所有故事线索的串联,都来自刚刚刑满释放的李清让的视角,这也被刘博文形容为「找到了故事抓手」。

「他身体是健康的,但某种层面上经历着社会性死亡。让这样一个人进入真正在和死亡搏斗的人群所在的场域中,是有意思的结合。而这些人的经历共同指向了一个主题:我们应当如何有尊严地生活?」

1.一场「家园保卫战」

李清让出狱前,不会想到等待了十年的亲情温度和社会认可,来自一群本不会有交集的病患。

少年时代的叛逆,让他和身为荣誉教师的父亲一直关系僵持。记忆中唯一有次感受到父亲无声的肯定,是幼时好成绩换来的一碗黑芝麻糊。后来因过失伤人入狱,父亲再不愿与他相认,也不信他是因为见义勇为。

「想做个好孩子,是李清让的内在心理动机,也是我们很快想到的初始和结尾画面。」在刘博文的创作逻辑中,构思出角色的家庭环境、社会关系和核心困境,才能清楚他们的下一步行动和故事走向。

大多数人无法对出狱人员的生存困境感同身受,从家庭关系这一普适角度切入,能够帮助观众更好地理解主人公为何能够完成真假英雄的转变。

此外,黄轩的演绎也为角色注入了生命力,让观众进一步与一个有瑕疵、曾犯错的人物产生共情。「就像一只表面凶猛的犬,但内里有热忱忠诚和善良干净的部分。当他找到了要守护的东西时,会不惜一切代价战斗到最后一刻。」

影片开篇就展示了刑满释放后的李清让不被社会接纳,求职屡次碰壁,无法分担父亲病重需要的手术费。而「潜伏」在来福酒店协助老同学完成强拆,从李清让的角度能获得一笔钱,从主创的角度则完成了两个阵营的结合。

「我们希望在影片前 10 分钟,让大家了解到李清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有什么困境,以及来福酒店的生态。」

刘博文

来福是国内很多「癌症旅馆」的缩影,这一名称源自媒体早期对北京某肿瘤医院周边特殊生态系统的报道。这些旅馆虽然条件简陋,却因为医院挂号难、床位紧张,成为远道而来求诊的患者和家属的经济之选。

在查阅了一系列相关报道和影像资料后,刘博文发现很多省会城市都有类似的另类社区,便和团队进行了近半年的实地走访。「这是普遍的社会现象,我们并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旅馆做概念设定。」

除了重症等床位、化疗之外,他们还发现有些老人因为长期和病魔作斗争,为了方便看诊,就把这类旅馆当成养老院一样的存在。电影里的老傅就是以此为原型,尿毒症查出来七年,在来福住了七年,把老板娘、病友当成了家人。

也正是因为老傅,李清让被来福的温情氛围一点点感染,联欢会那晚特别准备的黑芝麻糊,更是让他找回了被人需要和牵挂的感觉。

身体机能损坏的人,和心灵蒙尘的人,在病友之家得到了彼此胜似亲人的支持。最后抵抗强拆,也演化成为一场真正的家园守卫战。

2.举重若轻

实地探访后团队发现,看似不起眼的小旅馆内部存在着野蛮的生命力,「有五味杂陈也有五彩斑斓」。病人们也不希望被看作异类,不需要刻意的同情。

令刘博文记忆尤为深刻的画面有很多,其中有些被「搬进」了电影,比如马小琳的办公室。那原本是在东北一个非常破旧的旅馆,但首先进入眼帘的是老板娘衣架上挂着的一排五颜六色的衣服。以及虽然生活忙碌,却不忘记厚涂的指甲油和脸上的彩妆。

老板娘十分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她对每个房间住着几个人,谁得了什么病,一清二楚——「你瞅内人做化疗的,这大爷尿毒症好几年了……」——谈起那些日常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名词,没有一点忌讳。「当事人们」也分外松弛,久病成医后还不时嘱咐病友今天指标高了,是多吃点蔬菜还是少吃些什么肉。

有次在一个旅馆里,刘博文恰好碰见有人在打麻将。因为旅馆狭小,更不可能有真正的活动室,四个人就在走廊支了张桌子,因为很窄,一个人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有希望有泪水,有守护有煎熬。但大家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和能量。」

不断扩充、修正了对于这个生态和人群的认知后,主创们一致决定不能把电影过得过于沉重,而是要传递出大家热气腾腾的生活。

来福大酒店里不仅有喜欢养花练书法的傅爷,也有喜欢练剑看跳舞直播,甚至70岁去夜场蹦迪也不输年轻人的老顽童。为了避免苦大仇深,影片还在前半部分做了一些喜剧元素的设计,以平衡整体的调性和情绪。

在老顽童出院后,给「帮助」过自己的李清让送了一大幅锦旗,尽管是无心插柳、阴差阳错的表扬,也让他体验到自己的价值,背着锦旗满楼道装作不经意地「招摇」,迎接大家的夸奖和注视。这类幽默轻巧的处理在电影中随处可见。

影片也没有回避真正重要的问题,甚至在来福大酒店的病友群像中,每一个配角都承载着一个值得探讨的社会议题。比如毛会计和母亲的关系中,主创提炼出对于生存质量和生命指标如何取舍的议题;傅爷身上反映了独身/丁克群体临终关怀的问题等等。

同时,为了更好地还原出狱人员的形象、生平和日常生活,刘博文和姚冠辰也通过社区、派出所等相关机构的介绍,深入接触了这一群体,并着重选择了几位观察对象一同生活了近一个月。

建立的认识和积累的素材足够充分后,二人再次回到剧本创作,很多对白都是直接互相对着演绎出来的。「我们希望台词就像大家日常说话的感觉,是流淌出来而不是设计出来的。」

为了在影像呈现上也「统一举重若轻的气质」,主创们对来福酒店的美术风格进行了美学上的提炼:不完全写实,而是以表现形现实主义为基底,将所有场景都集中在了来福之中,塑造出家的温馨感。

3.做一件浪漫的事

「做原创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在漫长的创作周期内,除了创作本身的难以外,还会听到很多外部的各种声音,遇到不同阶段的卡点,过程中会不断问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做电影对于自己来说应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最后听到内心坚定的声音:做一件浪漫的事情,让欣赏的创作者被更多人看到,或者大家一起做一个希望被社会上更多人看的故事,有温度,有力量。」

邹沙沙

《来福大酒店》筹备期间,不少同行表示故事内容不错,但不够类型化,群像戏也会分散情感支点,从市场角度考虑不会太乐观。

刘博文坦言,某种层面上导演也很脆弱,会焦虑没有走在正确的方向上。对此,作为电影出品人、总制片人邹沙沙,给出了坚定的信任,「我要做的事情是帮助创作者们把当下各自最好的能力发挥出来,因为经验主义去掰原有结构,那样就违背了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个故事的初衷。」

为了更好地为项目保驾护航,呈现作品的理想面貌,邹沙沙为电影请来韩三平做监制,挨个去谈导演最钟意的演员,给足项目耐心和时间,并且提供真金白银的投资支持。

因为主创阵容确定的时候,几乎都是大银幕新人,过程中曾有人提议换一位更知名的创作者,但邹沙沙力保了配合更默契的原团队。「我是觉得一定要给新人机会的,否则市场会变得越来越保守,新的创作者也很难有机会出来。」

对于邹沙沙而言,早年决定开发制作《伍六七》和如今做《来福大酒店》是一样的,差异只是在动画和真人影视项目的商业化结构不同,而这不该影响创作者。

「动画IP天生就适合商业化,可以系统化地、长期地发展。但做实拍电影不同,每次都是一个独立的项目,需要从头开始,没有固定的模式可以复用。」

事实上,《伍六七》大电影的开发过程中也曾有过挑战和困惑,最后邹沙沙得出的结论是,「保护好IP长线的发展,在跟创作者相互选择的基础上,坚定地相信创作者,遵循创作规律,并作为制片人不断学习并为创作者保驾护航。」

早在啊哈创立初期,邹沙沙的愿景就是坚持长期主义做一家面向全球的内容公司。而内容公司最重要的先是内容本身,再是公司;邹沙沙的自我定位也首先是个制片人,其次是CEO。

她相信以此为目标,跟时间做朋友,不仅会带来不同的视野,在当下的每一步取舍也会不同,而无论是一个项目还是公司,最后的结果都是由每一步决定形成的。

啊哈三年《伍六七》在国内全平台上线;五年登陆奈飞,内容覆盖全球190多个国家/地区;十年凭《来福大酒店》进军院线,回望这一切,回望这一切,邹沙沙想起今年很喜欢的一句话,「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这是宫崎骏第一次见铃木敏夫的时候对他说的话。

「十年来做过的错误选择数量上肯定大过于正确的,作为一家企业的掌舵人我认为质量比数量重要,所有在错误和正确选择上的经验和思考,都是为了让你在最关键的时刻有能力和有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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