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12月的斯大林格勒前线，寒冷和肃杀掩盖着血腥的战场。

在一处地下室的废墟旁边，苏军的两辆坦克虽然拥有很强的火力，却仍然没有冲出德军的包围。女医护兵维拉的尸体躺倒在不远处，坦克射击跳落的弹壳不时飞溅到她的尸体上。受伤的女兵妲玛拉倒在较远处的小坑里，躲避着飞来的流弹。

两辆苏军坦克正在尽量杀死德军的有生力量，以减轻孤军奋战在德军占领区内的苏军小分队的压力，并试图拯救还活着的妲玛拉。小分队由女军官奥尔佳大尉指挥，她带着仅剩的20多个士兵，正在与兵力占优的德军苦战。

德国人的意图也很明显，他们要尽可能地拖住苏军的坦克，等待援兵到来时将坦克和奥尔佳小队歼灭。德国人猜想，这座废墟里可能藏着苏军非常重要的人物，否则也不会有两辆坦克深入德军占领区来营救。

他们此刻有理由相信，那位苏军的大人物就在坦克里，决不允许它冲出包围圈去。在这种思路之下，缺乏重武器的德军派出了一个个敢死队员，提着重型手雷亡命地扑向苏军的坦克。奥尔佳的小队不会让德军得逞，狙杀是不可避免的。

奥尔佳大尉狙杀了一个又一个德军的爆破手，最险的是一个几乎扑倒了坦克前，结果还是被一枪打死了。德国兵手里的手雷在坦克前爆炸，德国兵的人体组织溅射到了坦克上、砖瓦上，这一幕真是惨烈。

德军的进攻被遏制住了，除非他们想死在奥尔佳的枪口下。守在地下室上面的奥尔佳舒了一口气，小队还剩下的士兵们也舒了一口气。现在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设法去救还活着的女兵妲玛拉，作为队长绝对不能够丢下她不管。

“掩护我！我去救她！”队长奥尔佳大尉跳出豁口，回头对战友们说出了这一句话。奥尔佳刚一露出身体，就暴露在了敌人有效的杀伤范围内，德国人冲锋枪的子弹顿时像暴雨一般向她袭来。

战士们赶紧开枪掩护，压制住了德军的火力。奥尔佳拿起冲锋枪，正准备跃起冲向妲玛拉躲藏的小坑。可是耳朵边突然传来少尉军官巴甫洛夫的厉声大喊：“队长，你快看妲玛拉！你快看她……”

奥尔佳大尉猛地抬起头看去，顿时热泪滚出了眼眶。妲玛拉·依萨柯夫娜隔着密集的弹雨望着队长奥尔佳，她的手里拿着最心爱的捷克手枪，枪口却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不，不！妲玛拉，不！”奥尔佳大尉在战场上号称是铁石心肠的人，平日里士兵们的死伤她都表现得无动于衷，可是此刻的她也忍不住失声哭喊起来了。

可是身负重伤的妲玛拉却微微一笑，轻轻地对着她摇摇头。

这微微的一笑，让奥尔佳陷入了短暂的回忆里，陷入了对眼前这个女兵的记忆中去。

奥尔佳大尉对妲玛拉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这种特殊的感情使得她很同情和爱护这个女兵。就在昨天夜里，在这个无月的晚上，在漆黑的掩体里，奥尔佳和妲玛拉靠在了一起，聊起了彼此的心事。

妲玛拉说起了她一生中的两件事情，其中一件事情让她感到愧疚，一件事情让她感到害羞。妲玛拉说，每个人都会做一些坏事，可是人们都在假装掩盖这些坏事，这就是人性。

在读大学的时候，她爱上了一个叫安德烈的同学，安德烈很优秀，追求他的姑娘很多。妲玛拉知道自己没有希望，可还是很爱他。安德烈当时年轻气盛，总喜欢说一些讽刺社会的话，这使得少女们更爱他了。

安德烈不喜欢妲玛拉，因为她总是把自己假装成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最高尚的女孩。安德烈和很多姑娘都睡过觉，妲玛拉的心里就特别恨那些姑娘，这是一种嫉妒心理。后来，妲玛拉告发了安德烈，将他送进了集中营。进入集中营是九死一生，可就是因为这样，妲玛拉才将安德烈送去那里。

奥尔佳呆住了，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一个人会这样敞开自己的心扉，展露出里面那些不可告人的丑陋。但妲玛拉接下来说的事情，更是令人感到害羞。

“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男女之间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谈论过这些事情。我背着我的丈夫与男邻居私通，就在我和丈夫的那张大床上，我不止一次地和他幽会。我的丈夫没有那种能力，可是我压抑不住自己的的感情。我是一个很坏的人，你说是吗？”

奥尔佳的眼里有了些很酸的热：“不，妲玛拉，你说的对，很多人都有过很不光彩的事，他们是在假装自己，其实，越是那些假装的人，越丑陋，越肮脏！真要是干净的，就算是没有什么光彩，也用不着假装。”

妲玛拉在黑暗里哭了。

奥尔佳把她拥抱在怀里，她从未这样对待过一个女性，她认为妲玛拉很勇敢，敢于说出自己的丑事。紧接着她们又聊到了卡廷，那个位于斯摩棱斯克附近的森林里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她们一直聊到天边出现了曙光，妲玛拉最后望着奥尔佳说道：“我们会死吗？奥尔佳，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吗？”奥尔佳大尉沉思了良久，淡淡地说出了两个字“会吧！”

谁知道一语成谶，在第二天中午的激战中，女兵维拉被德军击中牺牲，妲玛拉去救她时被打成了重伤。

奥尔佳大尉的思绪再次回到了现实，妲玛拉·依萨柯夫娜拿着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头，就在奥尔佳再次跃起扑过去救她时，令人害怕的枪声突然响了。

一声轻微的沉闷的枪声响过之后，她扑倒在鲜血与硝烟之间。奥尔佳大尉不知道妲玛拉在开枪之前想到了什么，她仅仅知道的是在妲玛拉在开枪结束自己的生命之前，她的两条腿全被炸断了。

妲玛拉死了，她在死前说出了自己的丑事，说出了令人害羞的事情。奥尔佳队长再次为她流下了眼泪。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它把每一个普通的人都搅得粉碎，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丑陋还是高尚，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当黑夜再次降临的时候，斯大林格勒战场的阵地上，再次响起了女兵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