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是“内卷”？

好多年前网络上就有过例子，记不太清了，大意如下：

某村，甲开了间面包店，质优味美，大受欢迎，销量好，很挣钱；当然就带动了原材料的销量和价格，乙于是开了间面粉店，给甲提供优质面粉，也挣钱；优质小麦的需求量上来了，收购价也水涨船高，种小麦的村民们收入也高了，全村的消费力就上来了，于是豆腐坊、杀猪佬、铁匠铺……各行各业的生意都好做；

另一个村子，A开了间面包店，生意很好，很挣钱；B一看，也开了间面包店，然而村子里的面包需求量就那么大，于是两家的面包都出现了积压，于是竞相压价，最后两家都不挣钱；两家就都开始压原料价格、压工人工资，最后包括种小麦的村民在内大家都不挣钱，甚至还要亏本。于是大家都节衣缩食，减少消费，整个村子各行各业都逐渐萧条。

现在看来，后一种就是现在所谓的“内卷”。

关于内卷还有一个更简单更形象的诠释：《辟邪剑谱》公开出版发行，江湖上人手一本，结果就是每个人都“欲练神功，必先自宫”了。因为如果自己不练就打不过别人，可是自宫之后练成了辟邪剑法，却悲催地发现还是谁也打不过——因为别人也会。

市场经济需要竞争，但竞争是为了优胜劣汰，而不是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自宫。

良性的竞争是通过创新提高效率，进而提高全员收益，最终达到社会生产和社会需求的同步扩大。但真正的创新很难，于是更多的就是单纯的价格竞争，甚至是成本竞争，这不可能形成优胜劣汰，不可能带来产业链整体收益性的提升，更别谈社会总需求的扩大，反而会因为收益的下降导致整体需求的萎缩，这就有害而无益了。

很遗憾，现在我们就深陷越来越严重的内卷之中而无法自拔。

内卷下去当然不是办法，这是社会共识，主观上没有人喜欢内卷，卷——都是迫不得已的。需求不足必然导致内卷！

本来有的搞地产，有的造手机，有的做家电，有的造汽车，突然之间，产业资本都涌到一条赛道上来，而市场还是那么大，想不卷是不可能的。

严重内卷的后果大家都看到了，也都正在承受。

现在的汽车行业，面子似乎还不错，去年产销突破3000万辆，出口世界第一，尤其新能源车产销量占了全球6成！但里子其实已经很不堪了，车厂亏钱，经销商亏钱，供应商亏钱，整个产业链都在亏钱或者勉强支撑，即使不亏钱的，也必须降薪、裁员……

这种恶性循环还会持续多久？没有人知道。

如何结束这种无效内卷？反正仅靠行业自身的努力是做不到的。

业内越来越多的人呼吁行业自律，停止内卷。这是徒劳的，也是不切实际的，因为造成内卷的不是哪个具体的企业，而是宏观层面的需求不足和产能过剩。

吉利控股高级副总裁杨学良在日前举行的2024中国汽车论坛上再次呼吁“必须研究如何摆脱内卷，走出内卷怪圈”。

过去，中国汽车行业兴旺发达了20年，不完全是汽车行业自身努力的结果，更主要的是乘了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发展的东风。现在，汽车行业面临的困境，同样也是中国宏观经济形势的一种反映。

没有哪个行业可以超脱于宏观经济之外而一枝独秀，即使有也只能是昙花一现。

如果各行各业都不挣钱，如果千千万万普通家庭都有毕业了但无法就业的青年，如果大量中产突然失业断供，那么汽车行业的前途也就已经注定了。

02，没有真正的创新还不如不创新

要想不卷，就必须扩大社会总需求，而关键是扩大就业，提高老百姓的收益和收益预期。

后工业时代，产能过剩是常态，因此，创新的重大使命是扩大需求，只有能扩大需求的才是真正的创新！

问题是，现在我们各个领域的所谓创新，都是在存量市场里腾挪，甚至是直接抢普通人的饭碗。比如一个主播，他一个团队一年就卖了上百亿的货，但这并不是他创造出来的新需求，原本这可能是1万家个体户的买卖，现在他一个人给干了，一个人挣了10个亿，成就了大家津津乐道的创富神话，然而这原本是1万个家庭的年收益，这些钱本来会形成10亿元的消费需求，现在9亿甚至9.9亿都变成了银行存款！

原本这1万个家庭平均每年也许会买1000辆车，现在这个主播和他的团队一年能买50辆车吗？

2023年度网络主播年度净收入前10名的门槛是2亿+。

这些年极少数人和极少数大平台的所谓成功，其实只是抢了无数普通人、个体户、小企业的饭碗，造成了整体市场需求的巨大萎缩，这当然不是导致今天宏观经济形势的全部原因，但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遗憾的是，现在这种抢人饭碗的“创新”仍在继续，停车场、高速路都变成自动收费了，连出租车也开始不用驾驶员了……

普通人的退路一条条都被资本无情封杀，清华教授柳冠中就质问——“无人飞机、无人驾驶、无人商店、无人酒店、无人银行，人去哪儿了？有科技而没人，生产还有何意义？！”

老板们当然省了人工，可是，如果哪一天普通人的普通岗位都被消灭了，市场也就不存在了。所以，资本的贪婪其实也只是在饕餮自己的未来，在给自己掘墓。

外卖平台抽成26%，网约车平台抽成30%——大热天里，司机称连空调都开不起了，我们“科技公司”的尽头不是在收租就是在放贷……

亨利福特为什么伟大？不单纯因为他发明了流水线生产方式，更因为他通过这种创新提高了全员收益，1914年，福特汽车员工的工资从日薪2.5美元涨到5美元，工作时长从9小时降到8小时。当时美国工人的平均工资是大约两美元，一辆家用汽车的价格是大约500美元，也就是说，亨利福特的工人100个工作日的薪金就可以买一辆不错的家用汽车。

而我们，时至今日，据说有汽车公司居然要求员工每周无偿加班20小时以上，一个月工作时长近300小时，到手薪资只有区区4800元，算下来时薪只有16元人民币！这也许并不普遍，但工人们买不起自己生产的汽车却是普遍的。

普通劳动者才是社会主体，他们买不起车，买不起房，需求当然不足，生产当然过剩，于是就只能继续内卷。

愈内卷，需求愈不足，生产愈过剩。

所以，在宏观层面，我们是时候考虑一下，哪些创新该鼓励，哪些“创新”可能需要抑制甚至是遏制一下，而标准应该看能否提高最广大群众的整体收益和扩大社会总需求。

在微观层面，监管部门必须严格执法，对那些侵害劳动者以及消费者合法权益的违规甚至是违法行为要坚决说不，构建一个对所有人都公平、合理的健康市场环境。庶几，大家才不用都被逼着“自宫”，去练那有害无益的辟邪剑法。

还是那句话，如果任资本恣意地赚取最后一个铜板，剥夺普通人的最后一份收入，把每个普通人、小商户都困在他们精心设计好的算法里，这个社会只能在更加内卷中让所有人都成为失败者。（文|青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