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剧终于有为其掷果盈车,而令人信服的正主了。
学校里情书满天飞,楼下爱慕者鲜花不断,普信男以为能俘获她的芳心,不惜抛弃七年女友。
斩男就算了,走哪还都一堆女孩子簇拥着她,上个班连冷面女上司都被撩到。
遇到这种玛丽苏桥段,观众准会破口大骂,一看是刘亦菲(《玫瑰的故事》饰演黄亦玫)……
算了。
现实生活里,盛世美颜有这待遇不奇怪。
范冰冰上中学时,上午报道,下午就轰动了全校,老师从冬青树后揪出60多个来看她的男生,还有人在她家门上每天插一朵花。
所以演员如果硬件条件够,演绝世美女,保持本色就可以被观众接受。
只是这类演员凤毛麟角,这类人设又偏被内娱青睐。
所以如果长不成刘亦菲,绝世美女人设又该如何立住呢?
首先问,绝世美女是什么样的?
记得有人批判过金庸外貌用词匮乏,写什么都是“绝色”“绝美”,让人想象不出具体的形象。
不像古典名著,比如《金瓶梅》形容潘金莲的嘴巴,都有“樱桃口笑脸生花”“檀口轻盈,勾引得峰狂蝶乱”等,见到文字就仿佛见到本人的描述。
“绝世美女”这个词也是用词匮乏的典范,大约相当于“天下最美”“美人中的美人”,用这个词主要起到一个众人为之惊艳的效果。
但“美”又是主观的,比方《玫瑰的故事》朱珠、万茜、刘亦菲三人同框,谁更美也没有统一答案。
所以远超众人的“绝世”,要么就是真的本钱有碾压性优势,自带鹤立鸡群buff。
这一路数的美人在西方电影多见。
费里尼善拍人类的欲望,《甜蜜的生活》里充当欲望载体角色的,是身形健硕、比例夸张的瑞典性感女神Anita Ekberg。
她比大部分男性还要高一截,整个人的香艳气场更犹如自带保护罩,多看一眼觉得贱民冒犯了神女,却实在挪不开眼。
到另一部作品《三艳嬉春》中,费里尼还进一步放大她的压迫感,让她在主角的春梦里变成了巨人。
这只容仰望的姿态,更把绝世感发挥到了极致。
而中式审美其实不太爱走这种极端,更爱品韵味。
因此“绝世”多在气质上做文章,只有气质不像人,才能跟人区分,那就是要出尘、脱俗,没人味儿或人味儿轻。
拿《封神》娜然版妲己来说吧。
其实娜然本人并不是一眼夺目的绝色,加上性格害羞,导演乌尔善第一次见到她是有点失望的。
最后妲己出来的效果惊艳,正是突出她非人(本身也是狐狸)的气质。
面色惨白,双眼清澈但漠然无神,看人像在看区别于她的异类,行动是狐狸的形态,但面目五官又是建模一般极标准美的。
正是区别于普遍人类的异质美感,才抓人眼球。
除了娜然版妲己,另一独辟蹊径的绝代美人典范是《妖猫传》张榕容版杨贵妃,这个飘此前有讲过。
杨贵妃的“回眸一笑百魅生”是存在于诗歌与想象中的,本就难以具象化,如果找个美女硬凹“回眸一笑”,反而破坏了意境。
《妖猫传》聪明的一点是,没有由虚转实,而以虚传虚,将蜡烛、LED灯等各类光源放在演员周身,这样杨贵妃一出场,瞬间让人如堕梦中。
灯光的烘托,还让演员有种让人不敢亵渎的神圣母性,使人见之忘俗。
“绝世”的成立,气质的脱俗、不像人是点睛之笔,但也得有像样的模子托底才行。
由于网络审美的变化,我们现在银幕上的绝世美女,一般都是西方的骨相、东方的皮相。
以上提及的两位演员张榕容和娜然,一个中法混血,一个蒙俄混血,都有额阔深目高鼻,面部锐利的西方骨相,以及含蓄柔美的东方皮相。
其精致和异域性,直接拉开了审美距离,一眼被吸引,果然跟我们见过的俗人俗物不一样。
另一个我觉得符合这套选美精髓的,是一部小糊剧《猜猜我是谁》里的张予曦。
张予曦在里面演一个万人迷,只要她与一部分特定人群对视一眼,她在那人眼里就会变成理想型而被爱上。
这么浮夸的设定,张予曦这张脸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毕竟张予曦长得就是一个悬浮,给人洋娃娃一样的精致假人感(没有说不好的意思),恰好适合这种人见人爱的不接地气角色。
以上三种“绝世美女”,均是底子不完全够,氛围来凑,用标准美+不沾染人味+异域性,营造一种远离世俗的一眼惊艳效果。
生活剧的绝世美女,当然不能用打光、模拟狐妖等来取巧,需要的是实打实的美人气质或长相、妆造。
这就要聊到《玫瑰的故事》里的刘亦菲。
刘亦菲的美已经不需要多说了,早年的王语嫣、赵灵儿、小龙女等,为她的“美神形象”打下了广泛的群众基础。
在如今内娱审美降级,随意一个普女都自称倾国倾城的情况下,刘亦菲下凡演剧,还成了给观众洗眼的菩萨行为。
虽然刘亦菲在现实生活里没人敢追,但在剧里被各路人穷追不舍,倒帮观众补全了“不敢造次”的想象。
不过话说回来,刘亦菲的五官其实不算顶精致的,与李嘉欣、张柏芝这种惊心动魄的标致还不太一样。
她出演人见人爱的黄亦玫能令人信服,我以为是美人的气韵足。
这种气韵,首先是符合中式审美的,虽冷但望之可亲,虽艳但点到为止,就是你用中国画可以几笔勾勒出她的神韵。
其次是从小被众人欣羡的眼神养大的矜骄和自赏,不需要过分修饰耍心机,便可以得到注目,因此会有夺目的松弛。
剧中周士辉手捧鲜花跑到黄亦玫学校要表白,她心烦和无奈的表情微小到几不可见。
的确不用做太大的动作,每天家楼下都是送花的,这样的场景她恐怕没几日就要见证一次。
面对周士辉的隆重,黄亦玫则显得轻率多了,过程中随手摆弄手边的工具,听到对方热烈的表白,还有点惊讶地看向他。
不用轻蔑、不用作弄,黄亦玫的一切表情、动作都不含太大情绪,面对别人的目光、喜欢、热烈,只是轻飘飘的。
毕竟周士辉给美女造成的困扰,就像喝水不小心呛了一下,咳两声就好了,然后再继续喝。
黄亦玫身上的松弛正是对外界追捧她见怪不怪的客气,跟刘亦菲本人相似。
外部世界的关注她控制不了,渐渐养成了内倾的特质,放在人群里难免有格格不入的超然。
你看现实里,那些被观众认可的绝代佳人,她们身上遗世独立的气质,远多于恃靓行凶。
舒淇和倪妮都是公认的“鲶系”大美女,但二人比起来,舒淇会更适合演绝世美女。
倪妮的确美艳,但仅以此度量,还是跳不出普世的审美。
所谓“绝世”,她的气质要更超群,眼神多少流露出孤芳自赏的落寞,让你很难找到第二款替代物。
对比莫妮卡·贝鲁奇(年轻时)和她女儿,同样精致的一张脸,你就觉得和贝鲁奇相比,女儿少了一种让整张脸活泛起来的韵味——这可能就是绝代美人的遗世独立。
所以并不一定要美成天仙,只要演出绝代美人的气韵,也能抓人眼球。
从小就觉得自己不漂亮的张曼玉,也能用她的身体、她的姿态、她的嘴演活民国第一美女阮玲玉。
张曼玉是老天爷赏饭吃的演员,她鲜少看剧本,喜欢用感受和直觉演戏,每次穿好戏里的衣,扮好戏里的妆,往镜子前一站,突然发现自己成了戏里的人。
拿阮玲玉的妆造来说,当时最大的问题是眉毛,阮玲玉的眉毛应是又细又长,但张的眉毛有点粗,化妆师给她用胶水把眉毛贴得很细很细,这样还是不够像。
一天半夜张曼玉睡不着觉,找化妆师聊天,聊着聊着突然让他把自己的眉毛马上剃掉(防止第二天后悔),画上阮玲玉的眉毛,然后把关锦鹏摇醒,手托着额头说“阿关,你看”,手拿开,露出的是阮玲玉那样的细长眉毛。
这一下好像就摸到了阮玲玉的神韵。
张曼玉是一个特例,她不是标准意义的大美女,却有大美人的自觉,这一点跟金敏喜类似,她们都习惯沉湎于自身,身上都有欲望被满足后的疲惫感,也是大美人所谓松弛、高级、孤芳自赏。
这类演员无论气质状态还是技艺,都撑得起绝世美女。
相反,白鹿就没有大美人的自觉,演《以爱为营》倾国倾城的郑书意,被夸“祸国殃民”时,只看她的眼神动作,觉得她马上要脱口而出“真的吗”,然后暗自窃喜,哪有一点大美女的架子。
白鹿关键的还不是不够美,而是根本没有美人的信念感,或者气质压根不沾边。
可张曼玉这类的演员质地太厚重,大有盖过角色之感,若要举一个真正活灵活现的案例,还得是《唐明皇》里林芳兵版杨玉环。
这版杨玉环不是张榕容版靠把人虚化,才达到极致的美,而是靠服化道,靠演员吃胖50斤,达到形似、神似。
大白底妆与铺开的桃粉腮红,突出杨玉环的健康莹润,云朵般的发髻上攒上大花步摇显出她的雍容华贵。
当时剧组经费有限,杨树云在北京绢花厂做了十种不同颜色的大朵牡丹,百元一朵,用的是日本进口的纱料,捧回之后,只舍得给杨贵妃戴。
也就是八九十年代才会下这样的工夫,还原观众脑海中只有大唐盛世才能滋养出的羞花之姿。
耀眼没有错,但有时耀眼太容易成为有心之人的目标。
《玫瑰的故事》里,庄国栋和方协文都是对玫瑰一见钟情。
这个被浪漫化的“一见钟情”,不过是在人群中找到一个最漂亮的当作目标追求。
庄和方都是蛰伏的一方,一个静静看着玫瑰上钩,一个步步为营讨好玫瑰。方协文追到玫瑰会让他自尊心得到抚慰,追到手后又害怕玫瑰耀眼的光芒刺中自卑,想方设法让她变得黯淡,心里才平衡。
见多了圈内漂亮女孩成为目标,吴彦祖才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漂亮,普普通通就好。
何况我们古代的四大美女,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工具、牺牲品。
陈红版貂蝉、蒋勤勤版西施
因着这个缘故,我们看她们总带着一丝敬仰和悲悯。
这眼光反射到她们身上,会加重自身的孤芳自赏。
但耀眼从来都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怎么面对自身的耀眼。
耀眼,需要的是成倍的智慧,将枷锁变成真正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