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石窟,我们首先会想到莫高窟、龙门、云冈、麦积山这四大著名石窟,它们位于丝绸之路和中原地区,是佛教文化东传的常规路线,有着悠久的历史,造像规模宏大。
但在离中原地区尚有一定距离、在西南地区偏安一隅的蜀地,却也分布着大量的石窟。
自隋唐以来,随着各色人群往来蜀道,中原盛行的开窟发愿祈福风气也传至巴蜀。蜀地的崇山峻岭、丰富的山石资源,似乎成为了这些中原人士别离故土后在异乡寻求到的一处难得的秘密心灵花园。
这些人里,有官吏、将领、商贾、乡绅、文人、僧侣、黎民百姓,等等,甚至还有不少皇室贵族。这些花费钱财捐资开龛塑像的人,也叫“供养人”。
他们也许是为形势所迫而不得不走进巴蜀之地,也许只是匆匆路过,也许对前路迷惘无措,也许对未来有着种种企望……但当他们走进蜀道,路过一座座山林,感受到大自然的怡然安宁,便停下了脚步,决定在这里拿出自己的钱财开龛祈愿。
尽管引发这一举动的原因各种各样,但他们终归是为了祈求佛祖保佑,让自己的内心获得一些安定平静,并对未来的人生重拾几分希望,甚至乎寄托了一种获得永生的祈望。
因爆发安史之乱而不得不跟随唐玄宗逃离长安的永和公主,进入蜀地,来到桔柏江畔后,决定在这里花钱开龛。尽管她没有时间等待雕像的完成而不得不匆匆离开,但这一举动让经受巨变一路惊惧不定的内心多少得到了一些抚慰。
盛世大唐正因安史之乱而由盛转衰,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始作俑者安禄山恨得咬牙切齿。但在营山县的太蓬山上,竟然有一座“安禄山龛”。
凶狠毒辣的安禄山是突然变得有善心了吗?但史料中从未记载过他曾到过四川,当时他又忙于争权,哪里有空有闲情到蜀地深山里开窟?
对于这个“安禄山龛”,一直都有人议论和考究,甚至还有传是杨贵妃给他捐的。不过最靠谱可信的说法还是“同名说”——只不过是可能有个同样叫“安禄山”的供养人刚好在差不多的时期在这里开凿石窟。
但他估计料想不到,在北方有个同名的孩子将来会成为给予盛唐沉痛一击的那个历史恶人。而他开凿的这座石窟,却因同名而闻名于世。
跟云冈、龙门这些由皇家扶持开凿的大型石窟相比,巴蜀石窟每个点的规模并不会很大,多为浅龛,但总体数量庞大,分布广泛而零散,如珍珠般散落在巴蜀大地上。
但其实,受帝都流行的弥勒信仰和武则天的影响,巴蜀大地上也造了不少弥勒大佛,如荣县大佛、半月山大佛、阆中大佛,以及已经成为旅游热门地的乐山大佛。这座世界最大的摩崖佛像,趺坐在乐山的凌云山绝壁一侧,穿越了千年岁月,俯瞰着江水东流,过往行人匆匆。
这座开凿了90年才完成的大佛,从最初由僧人海通集捐在开元初年开凿,曾因缺乏资金而停工,到后来得到唐玄宗扶持,再经历安史之乱,就这么沉静地雄踞在巴蜀之地,象征着大唐王朝的恢宏气度,却也见证了大唐的开元盛世从开启到落幕的历程。
从这些星罗密布的石窟中,可以看到不同朝代各种佛像的特点和供养人的多种形象。从一些石窟中刻下的题记中,我们也还可以了解到它们背后那些供养人的身份背景和人生故事,从中串联出一段段消逝在岁月中的历史。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山河变换,时光流逝,人已逝,过往的历史渐远,只余当年遗留下来的这些石窟和塑像,跨越千年岁月,代替这些供养人去实现永生的愿望,给后人留下星星点点的历史痕迹。
《石上众生:巴蜀石窟与古代供养人》一书聚焦于巴蜀地区的石窟和供养人,通过对各处石窟的勘查和造像风格、不同朝代特点的解析,从大量题记和史料中还原出与之相关的社会环境、历史背景和众生相,从中窥探佛教文化的传播和石窟艺术的发展,从另一个角度照见历史发展的细节和脉络。
书中配有大量石窟现场黑白照片,仿佛跟随作者的脚步进入巴蜀大地的风火山林之中,瞻望这些大大小小的佛像和供养人的雕像。它们造型姿态多样,饱经风霜而残旧斑驳,充满了沧桑感,使得这些接踵而至的供养人背负着一种对岁月无可抵挡的历史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