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云 撰文
1991年6月，我到边防13团蹲点，临行前，傅全有司令员特别嘱咐一定要到神仙湾。因此，到团部几天后，团里苗玉成政委就陪同我上了神仙湾哨所。
回到三十里营房团前指，我向苗政委提出上天文点哨所。天文点哨所位于神仙湾哨所东南部，两地直线距离30公里。神仙湾海拔5380米，天文点海拔5190米，比神仙湾低了200多米。据说在天文点的高原反应更严重，我想亲身体验比神仙湾哨所更严重的高原反应，究竟是什么感觉。
神仙湾和天文点都是边防13团防区，苗政委本来就有去天文点的计划。因我在神仙湾高原反应严重，原想在三十里营房休息几天再去。见我迫不及待，身体无大碍，第二天我们便去了天文点。
去神仙湾，一路尽是荒凉戈壁，满眼冰天雪地。去天文点，沿途景色不错，还不时见到草地、河流和旱獭、黄羊、藏羚羊和狐狸，经过3040这段路时，司机说经常有狼群在这一带活动，夜间单车通行都有危险。
到了天文点边防连，已是下午。晚餐后散步，我问连长，边防连一般都养狗，神仙湾哨所就有大赖、二虎、黑妞3只军犬，为何天文点没有狗？连长叹道，我们也养了一雄一雌两只，但半月前一个晚上，来了一群狼，这两只狗不知为何冲出了营区，我们起来只听得一阵狂叫嘶吼，黑夜看不见，分不清狼与狗，帮不上忙。天亮后发现，营区外血迹斑斑，在几百米外，找到被嘶咬扯烂的雄犬尸体，雌犬不知去向。
指导员说，战土们对雄犬之死很伤心，对雌犬去向议论纷纷，有的说是狼群勾引，雌犬跟狼群私奔了，但更多的说是雌犬为了给雄犬报仇，追击狼群去了。战士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连队出现“背叛者”，给雌犬描绘了忠勇的色彩。
我对这宗“悬案”里雌犬忠奸正邪兴趣不大，但是对狼群出现在天文点防区，却很感兴趣。海拔5000米以上，被生物学家定义为“生命禁区”，神仙湾官兵说，哨卡周边常年寸草不生，很难见到野生动物，天文点居然有狼群出没，是否证明这里的生存环境，好于神仙湾？不知是海拔低200多米的缘故，还是在经历了神仙湾刻骨铭心的严重高原反应后已经适应，当晚住宿在天文点边防连，我居然没有体验到“更严重”的高原反应感觉，有些遗憾。
清晨起床，苗政委问我是否愿意去边境巡逻，我非常兴奋地答应了。到军区工作后，我虽然到过七八个边防团，但多数是随同首长或陪同总部工作组，从来没有参加过边境线巡逻。
于是，我怀着激动与兴奋，参加了苗政委亲自带队的这次终生难忘的巡逻。
出发时，我与苗政委佩带手枪，团卫生队长和警卫员携带冲锋枪，乘三菱越野车，车上还有铁镐钢铲和几根木棒。连长带了20余人乘东风卡车，除了每人随身携带的武器外，还带了轻重机枪和迫击炮。
苗政委说天文点防区是1962年对印反击战战场，也是印方不甘心又无奈的争议区。由于我实控线地势居高临下，天文点防区地界外，是印度的德普桑平地，印军建立了多个哨所，常年驻守着一个加强营兵力，我们多带武器以防不测。
王宁摄
巡逻途经红头山，这是反击战主战场之一。当年10月20日，我新疆边防部队在中印边境西段，率先对印军第14营在天文点防区红头山一带6个据点发起反击，仅用一个小时就解决了战斗。我看到当年印军溃败时留在这一带戈壁上的许多遗物，有大量罐头盒、弹壳，还有未爆炸的迫击炮弹、靴子和衣物，我捡了一根羊毛编织的带子留作纪念。
当我们上了马鞍山（形状如马鞍的几十米高地）后，也许平时很少见的三菱越野车引起对方注意，印军立即组织了两支各十多人的骑兵队伍，向我方奔来。连长立即手持扩音话筒，喊话对方停止前进。
当时，我们居高临下，又是上风，印军可能听到了我方喊话，在相距100米左右时，停止了前进。过了一会，其两支队伍的带队长官碰头后，一支队伍缓缓继续前进，另一支队伍下马持枪卧地，展开战斗队形掩护前行马队。
苗政委曾是四师的团参谋长，后提升到边防团任职，他立即下令架好轻重机枪和迫击炮，作好战斗准备，同时叫连长更加严厉地继续喊话，命令对方立即停止前进。
看到我们如此阵势，印军在半山坡停止了前进，我们在山上也不后撤。对峙约半小时后，天上突然下起雪来，越下越大，印军开始后撤。不一会，纷飞的大雪遮住视线，已不见印军踪影，我们才撤离下山。
回去途中，我问苗政委，如果没有这场大雪，印军也不后撤，甚至强行上山，该怎么办？
苗政委说，这样的遭遇罕见，边防情况复杂敏感，平时双方有默契，都是错时巡逻，尽量避免遭遇。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危险情况，看来对方是故意挑衅。
“既然遭遇了，就绝不能示弱，这是国家和军队的尊严！从多年边防经验看，印军好面子，但心是虚的；喜欢虚张声势，但害怕动真的。如果今天真的接触上了，动起手来，先用挙头石头解决，不会用武器。一旦对方开了第一枪，我们就必须完胜。我宁肯被撤职，也决不给国家和部队丢脸。”
王宁摄
说完，苗政委轻轻叹了口气说：“边防无小事，处理不好就是国际事件。边防部队不好干，处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说心里话，还是在作战部队痛快”。
读了《五色之翼》上潘广法战友的文章，特别是读到“入伍十四年……没立过功，也没出过错，平安一生我愿足矣”，不禁泪目。正如军区李子敏部长所言：老潘文尾一句“平安一生我愿足矣”，未经历过千山万水、千辛万苦、千难万险的人，是无法体味的！
于是，不禁想起这次让我终生难忘的巡逻，想起苗政委，想起无数在祖国边防吃苦心累、默默无闻的战友！
（注：一次搬家时，不慎被“搬运工”盗走几箱书物，其中最可惜的，就是几本参战和下边防的日记。由于时间久了，记不清边防连干部的姓名，日记又丢失。在此向边防连战友致歉！）
廖云（右）与总政工作组同志在西北边防
廖云：曾任兰州军区干部部处长、47集团军高炮旅政治部主任，四川德阳市政府副秘书长、四川省直机关巡视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