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山明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
那天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阿拉蕾》《龙珠》、国民级游戏《勇者斗恶龙》的原画……鸟山明的笔锋在岁月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也不曾想过他会以怎样的方式落幕。
正如世界大赛后会涌现出各种伪球迷一样,鸟山明的离世也炸出了各种伪漫迷。或许是惊诧于为什么就连外交部都会回应悼念,于是开始为他贴上标签。
于是从未展露政治倾向的鸟山明,去世后却成为左翼漫画家和反战斗士……
不知道这些标签从何而来,仿佛一个人的出类拔萃,就必须用政治正确来证明。
其实大可不必,鸟山明能够得到如今这个地位,其实就是靠两个字。
那就是——实力。
年轻时候的鸟山明
鸟山明是继手塚治虫之后最伟大的漫画巨匠,代表作《龙珠》在29年前完结后,现在依然是最具商业价值的IP产品。
外交部的回应也说明了这一点。
“鸟山先生是著名的漫画家,他的作品在中国也深受欢迎,我注意到不少中国网友也对他的去世表示哀悼,我们期待也相信日本会有更多的有识之士积极投身中日文化交流和两国友好事业。”
完全没有什么左翼啊、反战啊,有的只是对其作品的认可。
鸟山明对政治应该是没有兴趣。别看他被几任大魔王编辑折磨成劳模,但骨子里还是向往着惬意的乡村生活。
他出生在贫穷家庭中,别说买漫画,就连三餐都有问题。不过父母都是乐观开朗的人,所有也拥有了一个还可以的童年。
鸟山明毕业后在一家广告设计公司工作,但闲散惯了的他哪能受得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反复迟到导致薪水被扣,甚至比不上打杂的女孩。
5岁的鸟山明
心想这辈子是不可能替人打工的,鸟山明毅然选择辞职,凭借打零工和画插图维系生活,直到在《周刊少年Magazine》看到了入选的新人作品。
“画成这样也能入选,漫画家这碗饭我也能吃吧!”
因为《周刊少年Magazine》的征稿已经截止,所以他创作了一部名为《阿瓦瓦世界》的短篇搞笑漫画,投到了每月都接受投稿的《周刊少年Jump》。
杂志社立即做出了“不通过”的决定。
不甘心的鸟山明又投稿了一部名为《谜之雨衣》的漫画,依旧石沉大海。
但命运还是选择了他。鸟山明遇到一个初出茅庐的责任编辑,这位仁兄一边否定投稿,一边却给留下评语。
“现在虽然画得不那么好,但努力的话还是会有成就的。再多画一些传给我吧。”
正是这样鼓励的话语,给了鸟山明坚持绘画的耐心和勇气。
《周刊少年Jump》创刊号
这段时间鸟山明寄去了许多短篇作品,但在一年内竟然被退回500件原稿。这位编辑严厉、冷酷,给老鸟制造巨大的阴影。
此人之后历任集英社、白泉社董事,成为出版界中的大佬级人物——鸟嶋和彦。
虽说其大魔王的恐怖形象在鸟山明身边挥之不去,但鸟嶋确实是个伯乐,他有着锐利眼光和自己独特的调教手段。
因为鸟山明很讨厌大城市的生活,鸟嶋就威胁把他调到东京工作,也不怕其撒手不干,善于掌握人心的鸟嶋知道这家伙这辈子是吃定这碗饭了。
在鸟嶋悉心照顾下,鸟山明终于以短篇漫画《奇异岛》正式出道。
不过他认为自己并不会出名,所以直接就用了本名“鸟山明”,谁又能想到这三个字在不久的将来会响彻整个漫画界呢?
《奇异岛》不是畅销作品,后面的几部短篇也都没能激起任何水花。关键时刻还是鸟嶋站了出来,他瞄准市场需求,建议鸟山明把以女性为主角。
短篇漫画《少女刑警》的问世获得市场的好评,两人趁热打铁——1980年,《阿拉蕾》应运而生。
《阿拉蕾》日文名为《Dr.スランプ》,从名字上来看,鸟山明的本意是打算以天才科学家则卷千兵卫为主角,但在鸟嶋的坚持下,才改用可爱的机器娃娃。
事实证明鸟嶋是正确的。
《阿拉蕾》迅速爆红,鸟山明一跃成为《周刊少年Jump》的当家台柱,动画播出后收视率一度保持在35%以上。
在那几年时间里,《阿拉蕾》成为《周刊少年Jump》的标志,连其办公大楼也被称为“阿拉蕾大厦”。
这看起来是漫画家的巅峰,但对鸟山明来说,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成名后的鸟山明再也无法摸鱼过活了,无时不刻都在加快马达,有时候3天才能睡上一觉。
他只能在漫画中表达不满,比如把《阿拉蕾》里的头号反派马西利特博士画成鸟嶋的样子,名字也是“鸟嶋和彦”日文发音的转写。
漫画出版在即,鸟嶋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这个结果让鸟山明笑了一整晚不能入睡,反而错失了休息的机会。
1984年,鸟山明准备完结《阿拉蕾》,但遭到《周刊少年Jump》以其人气还没有消退为由拒绝了。
在几次交涉之下,《周刊少年Jump》勉强同意鸟山明的要求,但同时附带一个条件——必须在三个月内,推出一部包含“中国风味”的连载漫画。
鸟山明正好是李小龙和成龙迷,所以他结合了中国古典名著《西游记》的冒险奇遇和功夫元素,打造出一部全新的作品。
1984年11月,《龙珠》开始连载。
《龙珠》初期的冒险剧情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瞩目,甚至到了会被腰斩的边缘。
鸟嶋再次挺身而出,建议鸟山明在故事中增加“追求力量”的元素。
鸟山明在苦思冥想之后,把创作重心放到了“天下第一比武大会”中,并与意图统治世界的短笛大魔王展开决战,终于挽救了岌岌可危的作品。
从此,《龙珠》的人气一路攀升,一直保持在《周刊少年Jump》的第一顺位。
鸟山明此时还担任日本国民游戏《勇者斗恶龙》的人设,风头一时无两,是集英社当之无愧的最强王牌。
在悟空击败短笛大魔王后,鸟山明又产生了完结的念头,因为他认为悟空已经是世界最强的人了,没有必要继续画下去。
鸟嶋否决了这一想法,因为他认为还可以让悟空变成宇宙最强。
因为集英社的人员变动,鸟嶋马上就要被调整到旗下的游戏杂志担任主编。虽然嘴巴上一直喊着“打倒鸟嶋”,但鸟嶋的离开对鸟山明来说算是个沉重的打击。
万幸的是,鸟山明是个说故事的天才。他从悟空的尾巴入手,将其身份巧妙地转变成宇宙人,从而进入新的篇章。
在整个日本漫画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弗利萨篇”由此开启。
这可以说是《龙珠》中最气势磅礴的篇章。剧情层层递进,节奏跌宕起伏,再加上犹如电影画面一般的分镜,让《龙珠》成为超一流的作品。
特别是悟空变身超级赛亚人的那个定格。
由于前期出色的剧情烘托——赛亚人的传说、三股势力在那美克星上角逐、弗利萨断崖式领先的战斗力……导致读者所有的情绪在那个时刻爆发,提供了极大的阅读享受。这段情节也成为漫画情节创作的经典教案。
画到这个份上,可以结束了吧?但杂志社那边还是死命令——“继续画下去。”
凭借超人的瞎掰才华,鸟山明又创造出以平行世界为舞台的沙鲁篇。
虽然人物的战斗力已经膨胀接近崩溃,但鸟山明还是依靠着强大的剧作能力,让新篇章的故事波谲云诡、扣人心弦。
为了应付日益增长的创作压力,鸟山明也动过不少脑筋。
比如他会故意让角色毁灭城市或者擂台,这样的话就不用认真地画背景了;笔下的角色大多没有头发,也是为了节省心力;有时还会将之前的画面稍作修改充当新的画面,没认真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想完结,因为真的不想画了。没想到得到的反馈,还是再画一次吧,最后一次……
鸟山明在《龙珠》的终章“布欧篇”里,回归了最初带有魔幻色彩的冒险,关于魔法、异人开始重新出现,搞笑元素也比“弗利萨篇”和“沙鲁篇”增加了不少。
这或许在预示着“布欧篇”将会形成一个闭环,结束这一场传奇的冒险。
1995年,《龙珠》完结,宣告着属于鸟山明的时代从此结束了。
从简单的搞笑开始,最后又简单的落幕。
在《龙珠》之中,尽管有着波澜壮阔的力量对抗,但始终贯彻着“简单”二字。
敌人不会有悲惨的身世,作恶就是作恶;也不会有狗血拖沓的剧情,一切都以最原始的情绪来推进故事。
就像弗利萨质问孙悟空“赛亚人杀的人难道不是无辜的吗”,放在许多作品中不得要演绎几话内心的纠葛,而在《龙珠》这里,却只有悟空简单而又有力地回答。
“所以赛亚人灭绝了。”
这种“简单”着实是鸟山明笔力的体现,既能够让故事的快节奏地发展,又可以体现出人物的性格特点,非常契合少年的特性。《龙珠》能够成为少年漫画的冠冕不无道理。
不过也正因为《龙珠》,他的才华被消耗殆尽,从此不再有过长篇作品诞生。
但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许多如今已是赫赫有名的漫画家,都是憧憬鸟山明才踏进漫画殿堂。亚洲、欧洲、中北美,有着无数喜爱《龙珠》的读者,都是龙珠文化的传播者。
有时候我不禁在想,真正的文化自信是什么?不是“我的文化很厉害你快来膜拜”的傲慢,而是“我的文化很有趣你快来看看”的亲和吧。
在鸟山明的作品中,“龙珠”是可以实现愿望的宝物。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用害怕,因为还有“龙珠”的存在。
然而,鸟山明尊重生命的规律——“自然死亡是无法用龙珠复活的。”
所以说,这位漫画巨匠还是不回头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很久很久以前,从一次小小的邂逅,开始了这场故事,结果又回到了这里……”
这是鸟山明在最后一页留下的话,或许也是对自己的寄语。生活仿佛又回到过去,在那个希冀过着乡村生活的少年身上。
别了,鸟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