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尚天赐
我家住在秦岭南麓的大山深处,那里山大林深,交通闭塞,人多地少,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恶劣的自然环境让居住在这里的农民生活受到了极大限制,特别是婚姻习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历史挑战。
为了繁衍生息,也不知道是谁发明一套新的婚姻模式,那就是换亲。有儿有女的家庭用换亲这种婚姻模式可让儿女们解决婚姻问题。但像我们家里只有兄弟四人没有一个女孩的家庭,也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娶媳妇了。
突然有一天我大舅兴高采烈地来到我们家,他带来了一个让我们全家人兴奋了好几天的特大好消息。
我大舅住在离我家15里路外公社附近。他们村子有一户姓曹的人家,在过年的时候,家里发生了特大变故。丈夫突然得了一场重病,还没来得及送医院就撒手人寰。安葬了丈夫还没两个月,12岁的儿子又出了车祸。媳妇马凤莲虽然悲痛万分,但她却觉得有点蹊跷。于是就花钱请来一位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收了马凤莲60块钱后,告诉马凤莲宅子没问题,出事的原因是家里的阳气不足。现在只要家里有一位属龙,属虎或者属马的男性就可以镇住宅子,保证以后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事故。
马凤莲50多岁了,不想再婚。而三个女儿当中,大女儿曹莉已经15岁了。于是她就想给大女儿曹莉入赘一个属龙、属虎或者属马的女婿来镇宅。
大哥属虎,二哥属龙,两人都符合条件,不管曹莉看上谁都是好事。大舅走后,我们全家人高兴了好几天。
那天,马凤莲带着曹莉来我们家相亲。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曹莉既没相中大哥,也没相中二哥,反倒相中了我。
真是岂有此理,我怎么能与两位哥哥争媳妇呢?况且我现在还正在读高中,一个读书的学生怎么能当上门女婿呢?
马凤莲娘俩走后,我们全家人坐在了一块,认真的商量了一个晚上。最后父亲做出了决定,相中我也可以,解决一个总比全打光棍强。但曹家必须保证让我读完高中。
大舅把父亲的意见告诉曹家后,没想到马凤莲竟然同意了我父亲提出的要求。于是,过了一个月我就走进了曹莉的家,成了马凤莲家中的一员。
曹莉家三间上房,马凤莲和小女儿曹欢住在东边。西边住着曹莉与大妹曹艳。我住在偏厦的北屋,偏厦的南屋是一个杂物间。
虽然我是曹莉的未婚夫,但我们也很少说话。她与我同岁,但却比我低一个年级,我读高二,她读高一。我们各自上学,各自回家。
腊月二十那天,我们放了塞假,我抱着课本刚进门,就听到隔壁曹大伯家传来了哭声。我急忙跑过去,只见曹大伯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躺在院子里。女儿曹惠芳抱着父亲大声哭泣。我立即背起曹大伯就去了医院,刚到医院,曹大伯也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曹大伯与曹莉的父亲是亲兄弟,曹大婶早年间就已经去世,这几年都是曹大伯与曹惠芳相依为命。现在曹大伯去世,只好由马凤莲带为处理后事。掩埋了曹大伯后,马凤莲也就把只有14岁的曹惠芳接到了家里。这样一来曹家又添了一口人。
自从曹惠芳到了这个家,她就没有再上学了。她除了每天负责一日三餐外,还要打猪草喂猪。由于曹惠芳只有14岁,所以一个人也不敢在自己家里睡。曹凤莲就安排我把偏厦的杂物间收拾出来让曹惠芳住。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从学校下了晚自习刚回家,就听到南屋有嘤嘤的哭声。我急忙推开南屋的门,原来是曹惠芳在哭。我问她怎么了?问了她好几遍她都不吱声。我以为她病了,伸手拉了下她的胳膊。没想到她像被马蜂蛰了一样,急忙把胳膊藏到了身后。
我拉过她的胳膊撸起她的袖子,只见她的胳膊上青一块红一块。非常明显是被人拧过和掐过的痕迹。我问她是不是和别的孩子打架了?曹惠芳竟然把头埋在我的胸前说:“婶子嫌我饭做的太稠了,浪费了粮食。”我这才知道,曹惠芳身上的伤原来是马风莲的杰作。
我不敢去找马凤莲,因为我与曹莉还没有结婚,如果惹怒了她,我就有可能被赶出家门。
过了一个礼拜,我见马凤莲心情非常好。于是我就对她说“曹惠芳还是一个孩子,她做错了事,千万别动手,说她几句就行了。
听我这么一说,曹凤莲的脸马上就变了。她骂我胳膊肘向名拐,她的良苦用心是为我好。她收养曹惠芳就是为了她家的房子。没想到这个曹惠芳竟然与大人吃的一样多,自从家里添了两个人后,每顿饭就只能喝稀汤了。我这才明白,曹凤莲收养曹惠芳的真正目的是惦记她家的房子。
一个星期六的中午,我放学早。走到村口见曹惠芳在打猪草,于是,我就让她和我一块回家。曹惠芳苦着脸说:她打的猪草不够猪吃婶子又会打她,我觉得曹惠芳也怪可怜,于是我就给她帮忙打。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我们才把猪草打够。我们回到家时,家里人都把饭吃过了,马凤莲从案板底下端出两碗能照见人影的清汤放在我们两人的面前。我见曹惠芳瘦得皮包骨头,于是我就把我碗里的饭给曹惠芳的碗里倒了半碗,我清楚的看到曹惠芳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吃完饭后马凤莲让我和曹会芳一块去拾柴,我拉着曹惠芳的手刚走到出院子就碰到了曹欢,她踢了曹惠芳一脚说:“我们今天中午吃得是饺子,我妈说你们两个是外人,不让你们吃。”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吃好的时老是躲着我和惠芳,记得一次我下自习回来,见家里的灯亮着,我刚推开院子的大门,突然灯就灭了。我进了门睡下后,灯又亮了,我听曹欢说:“我要吃那个最大的!”后来灯就又灭了。第二天我问曹欢昨天晚上吃什么了,曹欢说:“昨天晚上妈妈烙了油饼,每人吃了一个,我妈还说不给你们两个吃。”
我偷偷的跑回家,不愿意再当这曹家的上门女婿,母亲流着泪劝我说:“上门女婿不好当,但咱们家没办法,你熬过这一阵子,等你长大了和曹莉结了婚后就好了。”大哥给我口袋里塞了两块钱说:“天赐,你一定要坚持住,咱们家就靠你了,如果你确实饿得撑不住了,就去饭店买个烧饼垫垫肚子。”我抱着大哥和妈妈哭了好一阵子才回到了曹莉家。
高中毕业后,我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从此我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帮助曹惠芳干活。为了让我能天天上工,马凤莲把砍柴的活交给曹惠芳去干。
那是收麦后的一下午,我已经收工好长时间了还不见曹惠芳砍柴回来。我要去迎,马凤莲却不让我去。说是晚上正好加班把自留地的麦子脱成颗粒。我第一次没有听曹凤莲的话,我顺着进山的路去接曹惠芳。我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曹惠芳。她砍柴时从一处山崖上摔了下来,她是靠着坚强的毅力才爬到山下的。看到她爬过的路上那一道道血印,我大声地哭了。那天晚上,我背着曹惠芳直接去了公社的卫生院。
第二天马凤莲就要曹惠芳出院,我据理力争:“她骨折了,就是要出院那也要等到医生给她把骨头接好吧,这样让她出院,她会落下残疾的。”马凤莲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她是一个女孩子,长得又那么漂亮,就是少一条腿也不会嫁不出去。如果给她接骨,那还不得花钱?家里的钱都是给我和曹莉留的,她还骂我脑子不开窍。
我没有听马凤莲的,坚持让曹惠芳在医院里住了7天。所有花费都是大哥和父母凑的,马凤莲没有掏一分钱。
7天后,我带着曹惠芳回到了家。没想到马凤莲竟然站在门口不让我进门,她说我是养不家的狗,哪里来哪里去。曹莉绝对不会嫁给我这样一个白眼狼。
除了曹惠芳外,我对曹家没有一点感情。听到马凤莲如此绝情的话后,我没有一点犹豫立即转身就走。我刚走了两步,曹惠芳就一把抱住了我:“哥,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马凤莲则严厉地说:“曹惠芳,你是不是想跟上他一起走?如果你想跟她走,我绝对不会拦你?”我抹去了曹惠芳脸上的泪痕对她说:“惠芳,你听话,哥会经常来看你的,如果谁敢把你怎么样,我就跟她没完。”
给曹莉当了一年多上门女婿后,我又回到了家里。父母唉声叹气,整天为我们兄弟的媳妇发愁。好在,大哥经人介绍,到了关中当了上门女婿,父母这才稍微
松了口气。
我虽然回了家,但我依然担心曹惠芳的命运。每到集日,我都会给她买点东西送过去。另外,我知道马凤莲会再让她上山砍柴的,因此我给她把柴准备好,只要马凤莲让她砍柴,她就可以到我家来好好的玩一天。走时,我担上提前给她准备好的柴,把她送到街道。
我从马凤莲家回来的那年冬天,我有幸当了兵。走的时候,我带着二哥特地去看了曹惠芳。她听说我要当兵去,她哭了,哭得非常伤心。她哽咽着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对她好,我走了,她可怎么办呀?那天晚上她抱着我哭了好长时间,我记得她死死的抓住我的衣襟不放,多亏二哥答应代我照顾她,她才松了手。
我当兵期间,曹惠芳经常给我写信,我也给她汇了几次钱,但她来信说不让我给她汇钱,因为汇来的钱都被马凤莲领了。于是我就把钱给二哥,再让二哥亲手交给惠芳。
转眼时间我已经在部队服役了四年。那年的冬天,我刚被提拔为排长就接到了曹惠芳的来信。她在信中说,婶子要把她嫁到大山里边去,而且让她嫁的那个人是个跛子。她不愿意,婶子就把她关到家中不让她出门。他让我赶快回来救她,迟了就见不到她了。
我给她回了一封信,让她对马凤莲说,她与我早就订了婚,如果马凤莲执意要她嫁人,就让她以破坏军婚吓唬马凤莲。
在给曹惠芳写信的同时又给我二哥写了一封信,让她保护好曹惠芳。
两封信都寄出去后,我就向连里打了探亲报告。一个星期后我的探亲报告才批下来。
我用了两天时间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家。
二哥没在家,去了大哥那里。听父亲说大哥给二哥介绍了一个对象,一个月前就去了关中。
我担心曹惠芳被逼迫嫁人,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马凤莲的家。我刚到村口就看到了一队迎新的队伍从马凤莲的家里走出来。
我见那个满眼泪痕的新娘子正是曹惠芳,于是我就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说:“走,跟我走!”
还没等我离开,一群人就把我与曹惠芳围在了中间。结婚时拦住新娘子的事还从来没有发生过,所以很多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一时间公路上人山人海,连过往的行人都挤不过去了。新郞肯定不会让我把新娘子带走,于是我们就唇枪舌战吵了起来。
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公社,公社主任亲自来现场处理这件事。
公社主任谁的解释都不听,只问曹惠芳,今天结婚有没有人逼迫,是不是自愿的?
在我的鼓励下,曹惠芳终于说了是婶子做主让她今天结婚的,她本人不愿意。也没有领结婚证。
公社主任当场宣布:没有结婚证的婚姻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根据本人意愿,今天的婚礼取消。
新郎可不愿意了,他一把抓住马凤莲,让马风莲把她的彩礼还给他。
我趁这个机会,拉着曹惠芳一口气跑回了家。
那天晚上曹惠芳对我说:“现在和婶子彻底闹翻了,婶子的家我是肯定回不去了。如今,我连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要不你就把我娶了。”
我安慰她,吃的地方,住的地方,我都会安排好的。婚姻要讲究自愿,我受党教育多年,绝对不会干出乘人之危的事。
曹惠芳抱住我哭着说:“自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爱上了你。只是当时你是我的姐夫,我不敢向你表示。现在你和我姐解除了婚约,我也是自由之身,我们两个没有任何羁绊,为什么不可以走到一起呢?”
其实我也是挺喜欢曹惠芳的,经她这么一说,我也就点头答应了。我父母听说我们两人都同意走到一起,就让我们趁热打铁,趁我探亲时把婚事办了。
我是一名军人,军人有严格的组织纪律。结婚是要经过组织批准的。
父母见我说的有理,也就没有强求。他们安排了房子让曹惠芳就住在了我家。
我回到部队后就向组织递交了结婚申请,两个月后组织同意我们结婚,于是我写信让父母带着曹惠芳来部队结婚。
过了一个月父母带着曹惠芳来到了部队,我与曹惠芳经过五年的磨难终于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