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6日，安徽省淮北市濉溪县临南村，村民在“妈妈岗”生产线上赶制羽绒服订单。视觉中国图

在山东省青岛市人社局推首批“妈妈岗”计划后的20天里，陈艳接到了超过200个电话，全部来自有兴趣的妈妈们。陈艳为这一计划提供了10个岗位名额，但是进一步洽谈的人数仅有4人，因为很多妈妈在听到是家政服务岗位后就挂断了电话。作为青岛一家家政服务公司的负责人，陈艳既对妈妈们展现出的工作热情感到惊喜，同时也感受到岗位与人员不匹配的尴尬现实。

“妈妈岗”，指的是能够吸纳法定劳动年龄内对12周岁以下儿童负有抚养义务的妇女就业，工作时间、管理模式相对灵活，方便其兼顾工作和育儿的就业岗位。包括陈艳提供的岗位在内，青岛首批“妈妈岗”共有7家用人单位提供了190个岗位，涉及餐饮、家政、保安、印务等多个领域。

上述岗位多为钟点工或小时工，工作时间灵活，为需要兼顾家庭和工作的“宝妈”群体提供了更多就业机会。北京大学人口研究所副所长张蕾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称，“妈妈岗”在一定程度上为女性“职育平衡”提供了助力，特别是在劳动密集型行业或季节性岗位用工需求下的就业资源和机会。然而，无论是在数量还是质量上，这些岗位都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和提升潜力。

“妈妈岗”的出现并非偶然。据媒体报道，早在2018年，湖北武汉一家服装企业便开始招聘带孩子的“宝妈”，并为她们提供弹性工作时间，允许她们接送孩子上下学，甚至带孩子上班，特殊情况下还可以在家工作。

在2019年，广东省中山市一家电子厂也开始尝试设置“妈妈岗”。这些岗位的上班时间相对灵活，如果孩子生病或者学校、家里有急事，员工只需写一张请假条，便可立即离岗去处理。到了今年，该企业中“妈妈岗”的员工数量已经占到了总人数的三成。

目前，多地在推行“妈妈岗”方面采取了新的措施。如2024年1月30日，广州市人社局公布了设立“妈妈岗”的用人单位名录，共涉及58家企业。到了2024年5月，珠海市人社局和市妇联发布通知，计划认定一批市级“妈妈岗”就业基地，并为它们提供最高30万元的奖补。2024年6月，河北省妇联在邢台市探索并推行了“妈妈岗”的新就业模式，累计帮助超过2.5万名妇女通过“妈妈岗”实现了创业和就业。

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除了上述省市，全国多地推行过“妈妈岗”，包括黑龙江省、四川省、安徽省、福建省等。这一政策的推广背景是，2023年9月至11月，全国妇联妇女研究所对北上广深一线城市40岁以下全职妈妈群体状况进行调研。调查结果显示，82.7%的全职妈妈有再就业打算，其中48.3%希望能够兼职、灵活就业。

2024年9月，山东省人社厅和山东省妇联发布了《关于推行“妈妈岗”就业模式的通知》，从加大政策支持、扩展岗位开发等六个方面推行“妈妈岗”在全省范围内落地实施。青岛市首批“妈妈岗”用人目录的发布便是对上述政策的进一步落实。

青岛肯德基有限公司负责招聘“妈妈岗”的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公司在青岛拥有超140家门店，此次提供了50个“妈妈岗”职位，目前已基本招满。成功应聘的宝妈将被安排在就近的社区门店做服务员。因为工作难度不高，目前已上岗的宝妈适应得都很好。

上述肯德基工作人员介绍，与普通岗位不同，肯德基的“妈妈岗”不要求严格遵守早、中、晚班次，而是允许双方协商确定工作时间，大多数宝妈选择了从早上九点工作到下午四点，因为这样不会影响她们接送孩子上下学。如果按照每天工作6小时计算，她们的月薪可达3000元左右，这在当地兼职人群中属于不错的收入水平，因为在这个时间段，大部分行业并不缺人。

青岛之后，山东省淄博市、临沂市、日照市等地区也积极响应，开始进行“妈妈岗”的征集和公布工作。比如，山东临沂沂河新区发布公告，面向社会征集“妈妈岗”，要求工作时间灵活，适合宝妈居家工作的项目，如居家客服、手工制品制作等工作，也包括劳动强度适中等便于育儿、持家的专业技术、管理、销售等岗位。经过前期岗位征集和筛选，12月6日，临沂沂河新区公布了第一批“妈妈岗”岗位信息，共计招聘470人，涵盖了手工业、玩具制作、信息科技等多个行业。

山东省青岛市“妈妈岗”招聘广告。图片来自青岛市人社局官微

“妈妈岗”的推行虽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也面临着一些挑战。

根据各地发布“妈妈岗”用人单位目录，当前“妈妈岗”主要集中在劳动密集型行业，如工厂工人、餐厅服务员、入户家政、客服专员、安检人员、基础销售等，岗位门槛较低，薪酬大多按底薪加计件方式。

张蕾指出，目前“妈妈岗”岗位设置倾向于制造业和服务业相关领域的基础岗位，这可能加速较高素质女性的人力资本折损。金融、科技等白领行业工作强度高、收入水平相对高，竞争相对激烈，对于职业经验的连续性要求非常高，中断职业希望重返同一行业的女性要承担履历断层的风险，这是全球共性问题。

陈艳在家政行业工作已有7年，这次在招聘“妈妈岗”时，她明显感觉到来电咨询的宝妈们整体素质要更高。她表示，在与宝妈们沟通时，她们的理解力和文化水平都比她单位现有的员工要高。然而，这种情况也带来了岗位与宝妈需求之间的不匹配，她们会感到困惑：“我怎么生了孩子后只能干保姆的工作？”

陈艳认为，这是宝妈的择业观念问题，在她看来，家政行业工作时间灵活，且单位时间的收入比肯德基服务员要高，工作内容与宝妈也较为契合。但现实情况是，在接完二百多个咨询电话后，最后仅有4人到店登记个人信息。

张蕾认为，这就是岗位设置与就业需求不匹配的结果。上述妇女研究所的调研结果显示，38.4%的全职妈妈希望进入正规单位或全职就业。为此，张蕾建议加强就业信息平台的建设，为符合条件的女性链接“质优价廉”的职业技能培训资源，为有白领工作经验的女性链接同行业过渡性就业资源，使更多女性能够通过“妈妈岗”积累重返就业市场的资本。

为使供需关系更加匹配，中山市妇联推出的“妈妈岗”小程序或是一次有益的尝试。在这个帮助宝妈寻找灵活就业岗位的公益平台上，提供的岗位包括财务、外贸、文员、技术员、仓管等多个种类，岗位工资从1000到10000元不等，能满足不同专业背景和技能水平的宝妈的就业需求，截至2024年3月14日，该平台已进驻企业322家，发布“妈妈岗”灵活就业岗位7925个。

为使“妈妈岗”更好地发展，张蕾认为设置“妈妈岗”的本质必须实现个人与用人单位的“双赢”，方可实现可持续性效益的产出。最好在能够提前进行产能统筹规划、执行多种计薪形式的企业进行岗位试点，在形成“妈妈岗”供需匹配、价值创造最大化的稳定模式后，再进行推广，尽可能减少资源浪费，实现政府财政与用人单位投入产出效益最大化。

“妈妈岗”的设置背后，也引起了公众对可能加深性别歧视的担忧。一些网友认为，“妈妈岗”的背后是将育儿责任推给了女性。张蕾也强调，“妈妈岗”的设立可能会无意中将父亲排除在育儿责任之外，因此她建议使用“亲子岗”来替代“妈妈岗”，吸纳法定劳动年龄内对12周岁以下儿童负有抚养义务的夫妇双方就业，对协同育儿的男性给予同等的就业支持，增加男性和女性共担育儿职责的价值认同。

南方周末记者 陈佳慧 南方周末实习生 肖林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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