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跟老公第一次回家过清明节；
因为他家是在山里，就连水都是从井里打，之前他一直都没有强求我跟他回家。
今年他们那里接了自来水，非要我跟他一起回去祭祖。
我同意了，后来又后悔了。
一
从武汉开车五个小时，总算到了他老家。
这里风景很好，路也修了，根本不是老公说的那样到处都是泥巴；
看到新装的自来水管，还有屋里的卫生间，突然觉得这里其实也不错，闻着雨后的清香，甚至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老公见我一脸享受的样子，笑道：“小心乐极生悲，屁点事儿也值得你高兴半天？”
我给了他一记白眼，继续享受雨后清香给我带来的愉悦。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还真被老公说中了。
这次清明节当真是让我终生难忘。
回家的第二天，老公一大早就跟公公在准备祭祖的东西，我看着外面的蒙蒙细雨，不远处是好几个山头；
正在我发愁下了一夜雨，山路怎么走时，老公走到我身边，贴心的递给我一杯热牛奶，说：“外面下雨，山路不好走，今天你就在家里待着，别跟我们一起去了。”
我眼睛发亮，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看着其貌不扬的丈夫，此刻他在我眼里比刘德华还要帅，如果不是怕公婆看见，我一定会抱着他啃；
尽管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依旧不显，淡淡问道：“这样不太好吧？爸妈会不会有意见？”
老公眼神闪躲，拿过我喝了一半的牛奶喝了一口，看着远方，“没事儿，凡事有我。”
这句话，单听让人很舒服，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公公跟老公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婆婆还在厨房忙活。
我看了一下时间，才八点，早饭不是早就吃了，还有什么可忙的？
没有理会，我依旧躲在房间里玩手机。
过了十分钟，总觉得不太好，心里很不安。
我放下手机，到了厨房，想跟婆婆说，还早，休息一会儿。
到了厨房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幕，我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二
婆婆把冰柜里大半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地上全部都是新鲜蔬菜。
本来就不大的厨房，现在看起来更加闭塞；
我顿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颤颤的问道：“妈，一家人吃饭，你怎么拿这么东西出来？”
婆婆朝着我露出一抹农村妇女自带的朴实无华的笑容，“中午大伙儿都要到我们家吃饭，我提前准备下，现在不需要你帮忙。”
我在心里呵呵哒，现在不需要我帮忙，意思是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再来。
老公爸爸这边是一个大家族，他们兄弟姐妹六个，六个兄弟姐妹基本上除了公公以外，其他几个都是三个孩子以上，他们三个孩子都开枝散叶了；
听着婆婆说大伙儿都要来，我当下朝着客厅的位置看过去；
果然，公公一早就收拾了三个饭桌；
这就意味着要做三桌子菜；
我没有说话，在厨房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时不时还能从厨房里听到婆婆的咳嗽声。
嫁给老公这些年，平心而论，婆婆对我确实很好。
从来没有说过我什么，在外面看见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时间买给我，时不时还会给我一些钱。
在婆婆第三次咳嗽的时候，我再也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换了衣服，穿上罩衣，我拿过婆婆手里的菜刀，利索的说：“妈，你去冰柜收拾一下中午还用的菜，现在还早，我先把汤炖着，等会儿我们一起弄，一会儿我做菜，你帮我烧火就行。”
是的，老公老家到现在还在用以前的土灶。
听了我的话，婆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看得出她原本还想客套几句，但又开始咳了起来。
我从卧室里，给她拿了一些感冒药，让她喝了再干活儿。
看着满地菜和各种各样的调料，还有用保鲜袋装着，以及看不清楚的冻货。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公面对我的提问，不敢看我的眼睛，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这个杀千刀的臭男人，我在心里早已经骂了他千百遍。
可事情还得继续。
三
老家的很多东西都是一年到头才用一两次。
比如砧板，上面总有一层黑黑的东西，我问婆婆是什么，婆婆说本来就长这样；
我自嘲一笑，“我虽然不是苦出身，但也不至于是傻子，这明明就是砧板上长出来的黑菌。”
没有理婆婆，拿了清洁用具和洗洁精，洗了半个小时，才将将看的过去，总算是干净了。
婆婆看着崭新的砧板，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小天，你呀，就是太讲究了，我们以前都是这样吃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呀，洗得真干净。”
她这句话 说完，我的汗毛立马就立了起来。
以前都是这样吃的？
那今天早上也是在这个砧板上切的菜？
想着早上吃的瘦肉面，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好恶心，但又吐不出来。
只能忍着恶心继续干活儿。
炖了一个鸡汤和排骨汤，我开始择菜；
突然门口走来一个老妇人，她头发上还有少许菜叶子，身上的衣服还带补丁，笑起来的时候，牙齿上还沾着菜，还没有走到我家门口，就扯着嗓子叫：“翠红，翠红......”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在她走过来前，我快速调整自己的微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不耐烦。
婆婆听到有人叫她，走出来看，手不停的在罩衣上擦，看见老妇人，她热情的迎了过去：“婶子，你怎么来了？”
老妇人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婆婆身后的我，问道：“这就是你媳妇儿？”
婆婆笑道：“是的。”
老妇人看着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狠狠点了点头跟婆婆说：“你们家有福了，娶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说着，便走到我身旁，用看货物的眼神在我身上转来转去，看的我极其不舒服；
择完菜，我收好东西，对着她礼貌性的笑了笑，然后起身准备走；
谁知她居然一巴掌拍到我屁股上，吓得我一激灵，差点朝她发脾气，直到对上婆婆那双祈求的眼睛，我才偃旗息鼓，没有作声。
只听见她跟婆婆说：“你媳妇儿的屁股真大，这以后不得跟猪一样，一生生一窝？”
婆婆知道我不高兴，连忙打岔道：“婶子，你怎么来了？”
老妇人提了提手里的篮子，“我儿子早上弄了一些鱼，我们又吃不了，给你们家送点。”
婆婆从厨房里拿了一个盆子接过老妇人篮子里的鱼，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两袋子——麻辣冷兔，“这是我媳妇儿出去玩，给我买的，太辣了，我吃不了，我记得你跟铁根叔能吃辣，拿回去尝尝。”
老妇人接过麻辣冷兔，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嘴里依旧推拒道：“这怎么好意思，你这东西很贵吧，我就几条鱼，你这可亏大了。”
婆婆在旁边跟老妇人闲聊，说八卦.......
看着她们在一边寒暄，我心里有些不舒服的。
第一，这是我从成都带回来的最后两包麻辣冷兔，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就这样被婆婆拿去送人情了。
第二，刚刚这个老妇人把我比作猪，还拍我屁股，我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她也是女人，怎么这么说话？
第三，她送来的几条鲫鱼放在市场上，连二十块钱都要不了，却生生拿走了我两百多的冷兔。
我并不是一个计较的人，但是这个老妇人从出场到离开都让我很不舒服。
她走后，婆婆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观察我的脸色，见我没有异样，才放心拿刀处理鱼；
“小天，你说这些个鱼怎么做？”婆婆跟我商量道。
我用眼睛数了一下，一共就九条很小的鲫鱼，思索一会儿后，“家里不是买豆腐了，一会儿我再做一个鲫鱼豆腐汤，应该勉强能煮两大碗，小孩子那桌就不放鱼汤了，免得她们卡嗓子。”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婆婆手脚利索的杀鱼，嘴里还在念着老妇人的好，“铁根叔两口子，都是实诚人，当初疫情的时候，她经常给我们家送蔬菜；”
“她们自家也不怎么宽裕，但一直都很关照我们。”
............
听着婆婆细数老妇人的好，看着她脸上时不时露出的笑，我没有一点感动；
因为我听来听去，她们家只是时不时送一点自家地里的蔬菜和自己捕的鱼，可我们家每次给她们的比他们的多得多；
这次的冷兔，我就不说了。
去年公公买了一头猪，听说她喜欢吃猪头肉，立马就让老公送了过去，婆婆跟着过去送了半盆猪血和一副猪下水。
猪耳朵和猪肺都是我最爱吃的，就这么给她了。
还有我们结婚的时候，剩下的蛋糕、西饼还有糖果，全部都给她们家了。
这一算，我们家可是亏大了。
但这些话，我不敢说；
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心里还为这点事儿计较，实在是说不出口，也没脸说出口。
四
婆婆手脚很利索，没一会儿就把鱼收拾好了；
让她生火，我开始煮鱼汤。
等会儿客人来了，再架在酒精炉上加热。
一个半小时后，总算是把菜都收拾好了，看着干净利索的厨房，我的心情总算好了点。
没一会儿，老公回来了。
手里还提着几斤牛腩，他扔到厨房，对我说：“老婆，爸说让你用这个牛腩，再做一个火锅。”
我好不容易坐下，现在又让我煮火锅。
我不！
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没好气的说：“要吃自己做，该做的菜，已经准备好了，火锅不在我的劳动范畴。”
老公知道我在生气，蹲在我身边，小声的哄道：“你还是做吧，这是我的一个爷爷亲口说要吃的，他儿媳妇对他不好，他就是喜欢吃牛肉，你的手艺好，帮帮忙。”
“关我什么事儿？我欠他的？你的爷爷，你去孝顺，凭什么让我做？”
我看了一下时间，这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吃午饭了，又让我煮火锅，时间得多赶？
最主要的是，我会很累。
老公见劝不动我，走出去，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公公走了进来，脸上晦涩不明，语气不咸不淡道：“小天，中午再做一个牛腩火锅，晓得你手艺好，你铁根爷爷特意点名要吃这个菜，你赶紧去准备一下。”
我没有说话， 看了一下躲在门后的老公，对上我的眼睛，他吓得立马躲了过去。
这个牛腩火锅，我终究是做了。
只是我心里很不舒服，有一种被胁迫的感觉，所以满腔愤怒都化在火锅里，我放了很多辣椒。
为了这个火锅，我原本的休息时间没了，最后反而弄得手忙脚乱。
客人来的时候，我还在炒菜。
原本拥挤的厨房，显得更加拥挤，灶台旁边挤满了人。
她们时不时跟婆婆闲聊两句，但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锅里看；
搞得我都有点紧张了。
尤其是老公的小姑妈，她自己在家里都不做菜，跑到我这里看着我做菜，还在一边指手画脚。
我烧鱼的时候，喜欢放花椒；
小姑妈可能不喜欢，看见我放花椒，她在旁边痛心疾首道：“哎呀，你放什么花椒？这怎么吃？从来没有听说烧鱼还要放花椒？”
“我告诉你，烧鱼应该.......”
我只感觉旁边有一百只鸭子在叫，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原以为我不搭理她，她能消停点，谁承想，她越说越带劲儿，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古人言：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
我打断小姑妈的话，故作客气的，阴阳怪气道：“小姑妈，你真厉害，你以前是不是开饭店的？刚刚听你说了两句，我感觉获益匪浅。”
婆婆偷偷朝我笑了一下。
我想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聪明人应该会闭嘴选择出去。
谁知道我老公这个小姑妈实在是个妙人，听了这话，她不仅没有尴尬，反而像是找到知音一般，激动的朝着我这边走了两步，“侄媳妇儿，你真是有眼光，你怎么晓得我们家以前开过饭店？”
“是我侄儿子跟你说的？”
我尴尬的摇头，笑着说：“没有，我猜的，刚刚听你说的两句，我觉得特别专业，感觉像开过饭店。”
小姑妈脸上立马露出得意的笑容，仰着头，像是在回忆当年的光辉岁月，“我不会做饭，但不是我吹，当年我开饭店的时候，我们手下的厨子谁对我都是服服帖帖的；”
“他们就是喜欢我在他们做饭的时候，指点他们一两招儿。”
我听后，不禁在心里吐槽：“你确定别人不是嫌你烦？”
“真是人才，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会做饭的人，就是会指点专业厨子做饭。”
“纸上谈兵谁不会？”
........
尽管在心里骂了她一百遍，但是嘴上还是乖乖的附和着。
毕竟她是长辈，尤其是我老公的长辈，我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能对她不尊敬。
不过，我觉得她挺有意思的，听着我的恭维，她不仅没有害臊，反而越发带劲儿。
说着说着，我甚至觉得此人很可爱。
尤其是她跟我说她过去这些年的创业史，基本上做什么亏什么，但是她嘴里一直都在怪大环境不好，一点都不内耗自己。
我都笑趴了。
见我笑了，小姑妈问我：“小天，你是不是也觉得小姑妈生不逢时？”
我狠狠地点头，配着脸上夸张的表情，惋惜的感叹道：“小姑妈，你要是早生个二十年，还有董明珠什么事儿？只怕早就成了人尽皆知的大企业家。”
婆婆听了这话，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不要胡说八道；
谁知道小姑妈不仅没有觉得我在讽刺她，反而若有所思的点头、叹息道：“没法子，没有摊上一个好世道。”
说罢，她像是被戳中什么伤心事一般，在灶台上站了一会儿后，就出去了。
她刚出去，婆婆就跟我说：“小天，别跟你小姑妈瞎说，她总是觉得自己有才华，偏偏这些年，做什么亏什么，以后别跟她瞎聊。”
我笑道：“她挺可爱的。”
五
菜已经做了一半。
准备做西红柿炒鸡蛋时，半天找不到鸡蛋。
我问婆婆；
婆婆看了一下手机，“家里的鸡蛋用完了，我跟你大姑妈还有三姑妈发了消息，他们家有鸡蛋，一会儿她们来的时候再做番茄鸡蛋。”
“好。”
我换了一个菜。
婆婆话音刚落，大姑妈就来了。
只是她没有带鸡蛋，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婆婆接过袋子，问道：“这是什么？”
大姑妈道：“莴笋叶子，我凉拌过，一会儿你可以当做一个菜，这可是好东西，好吃的很。”
我看着大姑妈像是在说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婆婆对上我的眼睛，笑道：“不要紧，你三姑妈肯定会带鸡蛋。”
我没有说话，笑着点头。
没一会儿，三姑妈来了；
她跟大姑妈不愧是一母同胞，三姑妈带的是莴笋叶子，大姑妈带的是切好的莴笋片。
婆婆没有说什么，接过莴笋，放在一边，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见她心情不好，安抚了两句：“妈，我们可以不做番茄，留着晚上下面条吃。”
婆婆脸色缓了缓，但还是有些不开心：“她们家养了那么多鸡子，我就是让他们带四个鸡蛋凑个菜，这要是在武汉，我下楼就有菜........”
“菜做得怎么样？”
婆婆说到一半，公公进来了，我推了婆婆一下。
跟公公说：“差不多了，你们可以收拾桌子准备吃饭。”
公公巡视了一圈，注意到一边没有做的西红柿，问道：“这个西红柿准备做什么？”
婆婆没有说话；
我道：“准备做西红柿鸡蛋，家里没有鸡蛋了。”
公公眉头微皱，“怎么不跟大姐三姐说一声，她们家那么多鸡蛋，带几个过来不就行了。”
婆婆跟我都没有说话。
公公出去后，我又继续开始做菜。
期间一直有人过来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都一概不理，继续做饭。
直到我准备做辣卤鸡爪，油刚刚烧滚，一个小男孩走过来，朝着我的锅里甩了几下水，锅里的油一下子炸到我手上；
小男孩看着我吃痛的样子，乐的格格直笑。
我看着已经十多岁的男孩子，个子比我还高，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情？
看了他两眼，我继续做菜。
“你又在干嘛？”
小男孩的爸爸走了进来，宠溺的摸着儿子的头， 问我：“弟妹，没给你添麻烦吧？”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小男孩，意味深长的说：“表哥，你真有福气，有一个这么活泼的儿子。”
表哥不晓得听懂我的话没，欣慰的摸着自家儿子的头，“不打扰你了，我们出去。”
他们走后，我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背，已经起了一个水泡。
忍着痛，总算把菜都做好了。
家里实在来了太多客人，摆了三个桌子，还有好几个人都没有位置坐。
公公跟婆婆说：“你们等会儿，让他们先吃。”
我实在太累了，不想跟他们周旋，做了菜就回房间里休息。
我把房门反锁，戴上耳机，谁叫我都不开门。
最后是老公给我打电话，让我下楼吃饭。
我把烫伤的手给他看；
“怎么搞得？”
老公心疼的不得了。
我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老公皱着眉头，嘴里骂了两句，然后安慰我不要跟他计较，让我下楼吃饭。
“太累了，我想睡会儿，你们去吃吧。”
老公下了楼。
或许，在别人眼里，觉得我做作。
以前我也觉得做顿饭就喊累，确实很做作，但是自己亲身经历过才知道。
为什么妈妈以前总是那么大的脾气？
从早上八点钟开始忙，没有坐一下，一直在动，一直在干活儿，中间还要应付各种突发事件，直到中午十二点半，就算是一个铁人，只怕也会喊累。
关键做的这些活儿，在旁人看来，感觉不就是做了一顿饭吗？
不得不感叹，做家庭主妇实在太累了。
不知不觉我竟在床上睡着了。
差不多快两点的时候，老公又给我打电话，“老婆，你下来吃饭，我给你留了点菜，吃了再睡。”
我穿好衣服，下了楼。
跟着老公来到厨房，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他事先给我准备的菜。
这时，老公的三姑妈走了进来，明知故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我们没有说话，对视了一眼，心里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之前，我们结婚的时候，三姑妈在所有人没有动筷子的前提下，就一个人打包了整个桌子的菜，谁都知道她的名声，出去吃席，只要有她在，别人就甭想吃饱。
见我们没有说话，三姑妈自觉不好意思，陪着笑说道：“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案板上放着一碗剩菜，我怕猫吃了，就收了起来。”
“我跟你们说，现在的猫可厉害了........”
我没有说话，老公叹了一口气，打断三姑妈的话，“谢谢三姑妈，你吃了没？”
三姑妈憨憨的笑道：“吃了吃了，你们没吃吧？赶紧去吃。”
我跟老公什么都没有说，走出去了。
出去后，看着三桌子狼藉，什么食欲都没有了。
唯一欣慰的是，三桌子菜都吃的干干净净，作为一个做饭的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开心了。
老公满脸愧疚的看着我，伏在我耳边偷偷的说：“我带你出去吃？”
我摇头：“算了，我不饿；我去睡会儿。”
刚准备上楼，就听见有人叫我名字。
六
走出去一看，是老公的几个姑妈。
她们拉着婆婆准备打麻将，理直气壮地让我收拾厨房。
如果说一个女人的嘴巴是一百只鸭子，那我老公的姑妈们，一个人至少抵得上五百只鸭子，四个姑妈凑在一起，效果翻倍；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我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
婆婆就这样被她们架着，我看这架势，基本上家里的活儿都是我的，指望不上别人。
不想婆婆丢面子，尽管心里很不愿意，但脸上依旧保持最得体的笑，“妈，你去玩吧，家里的活儿有我。”
婆婆走了。
公公在招呼其他客人打麻将，老公在陪小客人。
我一个人面对着满目狼藉的厨房，肚子饿的咕咕叫。
虽然腿已经很疼了，但依旧忍着继续干活儿。
先把三个桌子的盘子收到厨房，足足三大盆碗筷，堆得有山高。
在厨房找了半天手套，就是没有找到，没法子，只能赤着手洗。
我只能无视自己烫伤的手，硬着头皮，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总算把碗筷还有厨房给打扫干净。
来到客厅，又开始抹桌子，扫地，拖地；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运气也不好。
刚刚泡在水里的手，已经皱皱巴巴。
但红肿的泡并没有破；
可我在拖地的时候，泡破了，流了很多水；
顿时，心烦气躁，扔了拖把。
把破掉的皮一把撕开，没想到撕了很大一块，又开始流血。
当时，看着我的手，眼泪差点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匆忙把客厅打扫干净。
回到卧室，把门反锁，擦了药，躺在床上。
老公一直在门口敲门，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接。
眼下一个人都没有，我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手上传来阵阵刺痛。
我问自己：“这都是什么人家。”
“我当初怎么瞎了眼，嫁给这样的人家。”
“在家里当姑娘的时候，我都没有做这么多事，凭什么现在到她们家里来当牛做马？”
越想越委屈。
摘了耳机，老公还在门口敲；
我打开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后悔嫁给你了，你们家没有一个人把我当人看。”
“你的几个姑妈各个都是毒蝎心肠，故意把那么多事儿让我一个人做，凭什么？”
说完，我把刚才撕掉一块皮的肉给老公看，“这就是我在你家里过的日子，当初结婚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你还是人吗？”
老公没有说话， 把我抱在怀里，安抚了好一会儿，擦掉我的眼泪；
“你先休息一会儿，晚上我们去我大伯家吃饭，你不用做饭。”
他出去后，我把门反锁了。
依旧趴在床上哭，谁都不想理。
晚上，我没有去大伯家吃饭；
理由是我身体不舒服。
实则是我心情很不好，不想看见他的几个姑妈，更不想给他们好脸色。
老公在外面买了我最喜欢的麻辣烫还有烤串；
睡觉前，婆婆来到我房间，塞了两千块钱给我，“小天，今天你辛苦了；”
“这是我下午打麻将赢得钱，你拿着买点喜欢的东西；哎哟，我今天是真有面子，人人都羡慕我娶了一个好媳妇儿。”
“不晓得是不是心情好，所以运气也好。第一次玩这么小的牌，还赢了两千多，你真是我的福星。”
“累坏了吧，早点睡。”
婆婆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我看着手里的两千块钱，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尤其是白天还跟老公说了那些话，顿时有些羞愧。
这时，公公站在门口，探了一个头出来，看着我，笑嘻嘻的说：“小天，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啊！”
我点头，没有说话。
老公最后进来的，手里拿着一份麻辣烫，还有两大份烧烤。
“你买这么多干嘛？”
我问道。
老公给了我一个白眼，“我就买了一份麻辣烫，两串面筋，其他的都是我爸爸买的，他说你今天辛苦了，让你多吃点补补。”
我打开一看，里面全部都是肉。
“怎么没有菜？都是肉？”
老公道：“吃吧，今天他们老两口可高兴坏了。”
“你做的牛腩火锅铁根爷爷都吃了，他说他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牛肉，饭桌上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我妈妈下午打麻将的时候，也高兴的不得了，这是第一次家里来客人了，她能轻轻松松的去打麻将，他们都羡慕我妈妈有一个好媳妇儿。”
“老婆，我晓得我们家有些亲戚很烦人，小孩子是很调皮，但是一年也顶多只有一两次，你看在我面子上忍一忍，别跟他们计较，好不好？”
“像今天这样的话， 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吃东西；
一天没吃，我确实饿了。
七
第二天，我们怕堵车，想早点回武汉。
小姑妈给我们打电话，非要我们中午去她家吃了午饭再走。
饭桌上，小姑妈滔滔不绝，一直在跟我们介绍小姑父做的菜。
虽然只是稀松平常的家常菜，但是在小姑妈嘴里，我好像是在听什么国宴菜似的。
昨天还觉得她的声音聒噪，但今天我竟然从她身上感觉到浓厚的生命力，还有对生活的热爱。
吃完饭，小姑父在洗碗，小姑妈还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她当年的创业史。
期间，她一直没有避讳她的失败；
原来她每次失败，她都有反省，只是每次失败的原因都不一样。
听小姑妈讲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要走了。
小姑妈非要把她亲手做的酱肉让我带回去吃，实在推辞不了，我接受了。
上了车，我老公看着我手里的酱肉，笑道：“我小姑妈虽然做什么，什么不行，但是她这个人还是很乐观，很积极的。”
这一点，我不反驳。
车没一会儿就开回了家，我们在家里收拾东西。
突然听见楼下有人敲门，好像在叫婆婆。
我示意老公下楼看看。
我在上面继续收拾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我拿着东西下楼，就看见打我屁股的老妇人，她还是原来的形象。
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头上脏兮兮的，依旧提着一个篮子，只是这次里面是两条大草鱼，还有两条大鲤鱼。
她看见我，很激动：“哟，我的孙媳妇儿，昨天我老头子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了的，你特意为他做的牛腩火锅他吃了的，太好吃了；”
“他回来后，说了好多遍，真是辛苦你了。”
“你看我都不晓得说什么好，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给你们，这是我儿子早上特意去水库里捞的，你们拿到武汉吃，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我看着篮子的鱼，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刻，我似乎感觉到了老公常说的人情往来，这些情分并不是多少钱能衡量的，这是一份最质朴的情义。
我接过了她手里的鱼，拉着她的手，真心跟她道谢，并且让她等我一下。
我跑到楼上，把我放在老家的玩偶公仔抱了两个下来，塞到老妇人怀里，“听我婆婆说，你有两个可爱的孙女，这些小熊，你拿回去给孩子玩。”
老妇人看着两个公仔，合不拢嘴，“这怎么行了？真是感谢你呀，孙媳妇儿，你们一家都是好人。”
老妇人走后，老公疑惑的看着我；
我问他：“看我干嘛？”
老公问道：“你被夺舍了？”
我翻了一个白眼，没有理他。
老公继续说：“你昨天不是还说，我们家的亲戚都是什么，穷山恶水出刁民，对，就是刁民，怎么今天就适应了？还这么好心给刁民的孙女玩偶？”
我被他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娇嗔道：“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翻旧账？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现在觉得他们挺好的。”
“你看，他们知道我们要走，还给我们送鱼，多好的人。”
老公学着我以前的口气道：“这几条鱼值多少钱？还不够买你玩偶的一条腿。”
“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跟老公闹了起来。
这时，老公的大姑妈来了。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笑着跟我说：“孩子，我昨天没有看手机，没有看到你婆妈的消息，今天才看到，这是给你们准备的鸡蛋，你们带过去吃，都是土鸡蛋。”
然后又拉着我的手好一顿寒暄。
临走前，她看见我们家厨房，昨天剩下的几个鸭蛋，眼睛直溜溜的在鸭蛋上打转，就几个鸭蛋而已，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但我存心想逗一逗大姑妈，就是不开口说把鸭蛋给她，看她怎么办？
我终究还是小看她了，她看了两眼，直接走到厨房把装鸭蛋的袋子拎着就走，嘴里还说：“咸鸭蛋，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尤其是隔了夜的，你们年轻人还是少吃为好，你大姑父最喜欢吃这个，他一个糙汉子，吃了也不碍事儿........”
这些话，她不晓得她是说给我们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边说边走，已经走的很远了，依稀还能听见她在自说自话。
她走后，老公打开袋子数了数，跟我说：“二十个鸡蛋，她刚才拿了十个鸭蛋，这么算算，我们还赚了。”
我跟老公对视一眼，笑了。
没一会儿，三姑妈又来了；
手里同样带着鸡蛋，说着跟大姑妈一样的话，临走前看上了我们昨天剩下的一把蒜苔，同样是没有询问我的意见，拿起就走。
我们看着同样的操作，笑得直不起腰。
然后又兴致勃勃地准备数鸡蛋，我跟老公猜最多二十个鸡蛋；
果然，还真是二十个。
她不愧是大姑妈的妹妹，姐妹俩地操作真是如出一辙。
鸡蛋我们留下了，鱼我不会杀，拿回去送给了我妈。
回去地路上，再看同样的风景，心情完全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毛病，但每个人又都有闪光点，不要把别人想的太好，也不要把别人想的太坏，都是第一次做人；
有时候，心态变一变，好像世界都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