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新中国成立那年，满空飞舞着报纸，我拿起一张仔细看了看，是新提出的离婚法。
我拿着这张报纸，弄了一张离婚协议，回了家。
沈小姐来我家做客了，陆言词看见我就笑着对沈小姐说道，
“阿沐这种深墙大院出来的女人，最拿手的就是茶，阿沐，去泡茶。”
而这次的我，将那张离婚协议和报纸放到了桌子上，笑着说道，
“陆先生，我们离婚吧。”
……
当我把离婚协议和报纸放到桌子上的时候，陆言词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随后默默地把那些东西藏到沈小姐看不见的地方，
“阿沐，我说了，去泡茶。”
“陆先生，我也说了，我想要离婚。”
我深深地看着陆言词，眼底全是坚持。
我和陆言词结婚十年了，自我及笄之时便是跟着他，当时时局动荡，我们是包办的。
我的阿爹，临死前最不放心的就是我，所以将我配给了从国外留洋回来的陆言词。
“阿沐，陆家少爷是有见识的人，你万万不可给他添乱，更不能忤逆。”
这是阿爹对我说的话，以至于结婚十年，我从未对陆言词说过一个“不”。
可是这一次，我想要为自己活一次，靠着自己的这双小脚，看一看外面。
沈小姐听到我的话，饶有兴致地看了我一眼。
“沈先生，这是你的夫人？”
沈小姐挑了挑眉，她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身上穿的是教书先生的旗袍。
“沈小姐好。”
我对沈小姐行了一个礼，是旧时代的礼，陆言词从不让我行这种礼，他说握手才是对的。
“你好，我叫沈黎。”
沈小姐对我温柔地笑了一下。
陆言词看着我不说话，不苟言笑的脸上全然都是愠怒。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阿沐，这种事情我们以后再说，现在你先去泡茶。”
最后是陆言词先开了口，我默默地离开了，却不曾想沈小姐跟了上来。
“我来帮你吧。”
她笑着说道，就帮我泡起了茶。
我有些惊讶，
“你会泡茶？”
“当然会，我也是从这里出去的，不过我喜欢喝的是咖啡。”
沈小姐笑得很温婉，我也淡淡地笑了笑。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我小声说了一句。
“并不会，相反我觉得你很勇敢。”
沈小姐对我说道，“你虽然在旧时代长大，但你并没有被这种旧时代的思想束缚着。”
我看着自己的脚，因为过于自卑，我总是穿着很长的裙子，来把我的脚盖住。
当初是不让裹小脚的，可阿爹阿娘始终觉得，不裹小脚的话不会嫁出去，所以便偷偷给我裹了。
可却没成想这成了我半生的束缚。
沈小姐喝完茶后就离开了，她和陆言词攀谈了很久，我很少见到陆言词笑的样子，可这一次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欣赏。
可他是不会欣赏我这种从深宅大院出来的迂腐的女人的。
“阿沐，过来。”
陆言词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我走了过去，可我没成想陆言词居然撩起了我那很长的裙子，将我的小脚露了出来。
2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却没有站稳摔在地上。
“阿沐，你看到了吧，你是旧时代的女人，而女子是不应该违背丈夫的，你可知错？”
陆言词并没有对我伸出手，而是用一副说教的态度对我说道。
我看着陆言词，站了起来。
“陆先生，沈小姐说了，我不是旧时代的女人，我有新时代的思想。”
这一次我说的很有底气。
可陆言词只是嗤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你和沈小姐从来不一样，她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而我和她会一样成为学堂的先生，你不一样，是只需要相夫教子。”
我听到这话，有些发愣，
“我也读书认字，也一样可以成为学堂先生。”
我是读书认字的，我能背的许多古诗，也能知道许多历史。
“你那是旧时代的东西了，难道你想要将孩子们教成你这样的人吗？”
陆言词的一句话，让我沉默了很久。
“所以阿沐，你不要想着什么离婚不离婚的事情了，你需要的是思考要如何成为一个好的妻子，以及如何将这个家打扫好。”
陆言词说完后，就离开了，当时被他藏在身后的报纸和离婚协议，被风一吹吹到了脚边。
我将这捡了起来。
第二次见到沈小姐，是我买了菜要回家的时候，我看到她和陆言词正在说着话，两人的脸上同样带着笑容。
他们一人穿着旗袍，一人穿着中山装，看起来很是般配。
而我看了看自己，挽着发髻，拖地的长裙，就算站到陆言词身边，也想不出这是一对夫妻。
我苦笑了一下，想要离开，可沈小姐看到了我，她叫了我的名字。
“是宋婉沐宋小姐吗？”
她记住了我的名字，我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朝着我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礼貌的笑，而陆言词也看到我了，脸色有一些发白，但也是跟了上来。
“好久不见宋小姐，您最近过得好吗？”
她笑着对我说道，而我对她行了一个礼，
“谢谢沈小姐的关心，我最近很好。”
“对了宋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沈小姐脸上带着有些许歉意的微笑，
“我们的学堂刚刚成立，很是缺少教书先生，上一次我在你家的时候，见到你带回来了离婚协议，上面的字很好看，我觉得您可以教孩子们识字。”
我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头微微一颤，同样的，陆言词也没有想到沈黎居然说的这种事情。
我还没有说话，陆言词就替我回绝了，
“沈小姐，阿沐她只是一个封建女人，她的思想不应该是新时代存在的，教书先生我们可以慢慢地找，但阿沐她不适合……”
而陆言词还没有说完，沈黎就笑着将他打断了，
“陆先生，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让宋小姐自己做决定，她是一个旧时代的人，可我们都是，你不应该觉得她的思想就一定是错的。”
沈黎虽然是笑着说的，不过眼睛却不含笑，相反有了一丝寒意。
3
随后握住了我的手，对我柔声说道，
“宋小姐，您要是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来学堂找我，这件事你可以自己选择，不仅这件事，现在是新时代，您可以选择所有的事情。”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不用依附于男子，不用唯男子马首是瞻的话。
我点了点头。
陆言词一回到家的时候，就严声对我说道，
“阿沐，你可知错？”
“我不知我有什么错。”
我将菜放到厨房里，就要开始做饭，而陆言词却是拽住了我的胳膊，脸上露出了那些旧时代男子有的表情，
“阿沐！你明日就去和沈小姐说你不去！不容反驳！”
“我不会去说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将陆言词拽着我的手甩开了，这也是我第一次挣开他的手。
陆言词怔愣了一下，随后说道，
“阿沐，你变了。”
我听到这句话，轻笑着说道，
“陆先生，您也变了，当初阿爹说您温和谦逊，是不可多得的翩翩君子，思想，才识，都是常人所不能及，可我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我说完后，就从袖口处拿出那离婚协议，这份离婚协议我一直藏在衣服里。
“陆先生，我们离婚吧。”
陆言词是第一次听到我说这么多的话，还是忤逆他的话，脸上的表情茫然了片刻。
“阿沐……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陆先生，您根本不喜欢我，我看得出来，您喜欢的是沈小姐那样的女子，和我离婚，您可以去光明正大地追求沈小姐，这难道对于您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我不明白，陆言词不喜欢我，却不想要和我离婚，是因为觉得自己被一个女人说离婚，是很丢人的事情吗？
陆言词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我那张离婚协议，一点一点撕了个粉碎。
“阿沐，我们不会离婚的，你也不用想着去学堂做先生。”
说完后，就离开了，我看着陆言词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失了控，砸了碗。
第二天我一早就去登记处等着，早上的天有些凉，我冷得有些蜷缩起来。
我还想要再要一张离婚协议。
陆言词，他不同意离婚，我也不同意和他一直这样耗下去。
“宋小姐，您怎么在这？”
看到我蜷缩在地上，沈小姐忙把她身上的披肩摘下来围在我身上，
“天这么冷，您还是在家晚些出来比较好。”
她的脸上有着担心，而这种表情，我在陆言词的脸上从未看见过。
我的丈夫，不如一个只与我有过两面之缘的外人。
我摇了摇头，看到了一旁的两捆旧书。
“沈小姐，这是……？”
沈黎恍然大悟，对我说道，
“这是我从家里收拾出来的书，现在的书籍和先生都有限，能有一些是一些。”
我看了看，也是笑着说道，
“沈小姐需要这些书，和我说便是，我家里有很多。”
当初阿爹阿娘还专门给我请了一个私塾先生，我读的书，并不比那些男子少。
只不过……哪怕读再多的书，我在陆言词口中，也始终是一个封建的女人。
沈黎听到这些话大喜过望，
“宋小姐，那那些书，可否借给我一阵？”
“哪有什么借不借的，您若是需要，尽管拿去。”
我笑着说道，能帮助到那些孩子，也是一件好事。
我说完后，有些犹豫着说道，
“不过沈小姐，您可能要等上一段时间，因为我想要再弄上一张离婚协议。”
听到这句话，沈黎一下子明白了，她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宋小姐可当真是想要和陆先生离婚？”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我帮你，我可以帮您和他离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