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27日,上海国民党守城部队投降,上海彻底解放。
李志敬所在的第27军,是上海战役中第一个打进市区的部队。他当时是27军81师警工营一连二排排长。作为解放上海的主力部队,27军沿嘉兴、嘉善、松江攻进,先后攻占高家湾机场、梵王渡车站、虹桥车站、徐家汇车站、龙华机场、控制苏州河以南地区。27军不顾自己蒙受巨大伤亡,对盘踞苏州河对岸的敌军坚持不使用重武器,发动群众支援,开展统战工作,迫使国民党军放下武器投降。
电影《战上海》就是以27军为原型拍摄的。李志敬告诉家人,1959年在拍摄《战上海》这部电影的时候,他和所在的27军也参加了影片的拍摄。
他还说,解放军攻占大上海,很多上海市民存有戒心,在解放军攻占上海之前,部队就加强了教育,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基础上,加了许多细则,如:不能乱讲话;不捡烟头抽;不捡地上的东西吃;不要别人的东西等等,人手一本小册子。27军进入上海后的第一个晚上,部队露宿街头,不去打搅市民。市民们早上起来打开门,看见满大街的檐坎上都睡着解放军,感到很惊奇。
第二天晚上,李志敬他们住进了一间大礼堂,不知道是谁把电风扇打开了,也不会关,也不知道那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战士们的衣服都是湿的,风扇一吹冷得很,风扇呼呼地吹了一夜。天亮了,首长来看大家,问大家睡得好不好,大家说:“很好,就是这个东西讨厌,呼呼地转。”首长把电风扇“啪”地一声关了,大家这才恍然大悟笑了。
1949年6月,李志敬所在的27军担任了上海市警备任务。
李志敬说,刚到上海生活条件很苦,部队3个月不发菜金,只有粮食,连队调一些战士去挖野菜,刨树根卖换钱买菜吃,可那么多人到哪里去挖野菜吃啊!由于缺营养,战士们到了晚上眼睛就看不见,很多人得了夜盲症。后来有人发现上海人不吃羊肉,羊不值钱,可羊皮值钱,比一只整羊还贵,司务长们就买羊肉给大家吃,卖羊皮赚的钱还可以吃点菜,大家的条件有所改进了。
进上海时部队挑着大银圆,用银圆买上海的东西,因为解放区人民用的钱是“北海票”,上海市民用的是国民党政府的钱,他们不要解放区的钱。有些商人很坏,把发霉的粮食卖给部队,李志敬说,发霉的面粉蒸出的馒头都是红色的。
部队进入上海3个月后,条件好转,不但发了菜金,还补发了3个月的菜金。
上海市市长陈毅,开始打击不法和黑心的商贩。他让工厂给每个战士做双胶鞋。工厂是资本家的,没有做好,陈毅一生气罚他们再做一双,战士一下子就发了两双胶鞋,再也不用穿湿布鞋了,别提有多高兴了。李志敬人生第一次穿上了胶鞋。后来李志敬在上海也第一次用上了钢笔。笔是宋庆龄送给每一位战士的。
27军刚到上海巡逻时,从太太小姐们面前经过,她们就捂鼻子,嫌当兵的臭。有一次,走在街上,班长喊口令:“捂鼻子。”大家马上捂鼻子,后来问班长:“干嘛捂鼻子?”班长说:“你没有看见人家捂鼻子嫌我们臭嘛?她嫌我们臭,我还嫌她们臭呢。”大家笑了,说班长真有意思。
后来,市民们对部队的看法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大姑娘小媳妇开始喜欢当兵的,追当兵的,走在街上就拉你,挑逗你。李志敬说:“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就是当时的真实写照,有些人经不住诱惑,被拉下了水,有些人抛弃了家里的糟糠之妻,但李志敬自始至终坚守着和妻子的感情。
上海解放以后,李志敬所在的部队驻扎在上海,战士们分散住在老百姓家里。国民党在上海潜伏下许多特务,战士们晚上单独外出被暗杀的事时有发生。营长的通信员晚上上厕所,被杀死在厕所里。调查发现,他们的房东就是隐藏的特务。
有一天,李志敬接到任务,到公安局去报到,配合地方行动。一到公安局,李志敬看见已有许多公安、军人、民兵在那里等候了。到了晚上,他们领到了要抓的特务名单,在当地民兵的带领下分组行动了。没有费很大的劲,李志敬这个组要抓的特务全部落网。到天亮时押回公安大院,院子里已跪满了一大片特务,其中就有平时常见到的人。
当时的斗争形式已发生了变化,我方在明处,特务在暗处,就隐藏在身边。李志敬有一次也险些被特务枪杀。
当时李志敬他们连在河上架桥,要下河打桩,没想到上海的血吸虫病基恩严重,下河的有很多人得了血吸虫病,李志敬也没有幸免,住进了部队医院。医院驻扎在市郊的一个山上。
有一天,李志敬的战友去医院看望他,战友走时李志敬送他到山下。在回来的山坡上,一个特务从树丛里一下窜到李志敬面前,用手枪指着李志敬头部搂响了扳机,万幸的是子弹卡壳没有响。李志敬大喊着与特务搏斗,医院的同志们听见了喊声,跑来帮助李志敬抓住了特务。事后部队领导很后怕,因为医院工作人员和病员都没有配备有武器,第二天就给大家发枪了。
李志敬从1949年5月和部队一起进驻上海,一直到1950年10月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参加警备上海任务一年半。在上海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为保卫大上海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力量。
李志敬是山东临邑人,结婚很早,1942年春天就结婚,那年他15岁,妻子14岁。
夫妻两人都是贫农家庭出生。李志敬的爷爷是个赌棍,他把家产赌光后离家出走,是死是活再无音讯;不止好赌,还脾气暴躁经常在家里打老婆打孩子。李志敬的岳父很早就闯关东去了,抗日战争爆发后再也没了音讯。因此,李志敬和妻子都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小的年纪就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子。
李志敬结婚半年后,母亲病逝,没多久,他父亲就把他妻子白吃他家的饭,把她赶回了娘家。他妻子就住在娘家,吃着娘家的饭给他做针线活。此时,李志敬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家里什么活要做不说,还经常挨打。这种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了。1943年的冬天,李志敬离家出走去当兵了。
李志敬走了以后,一别多年没有音讯。家里人也知道他去当兵了,但是生死不明。不少人劝他妻子改嫁,但她不同意,她母亲也不同意,她们都说李志敬是个好人,没有得到李志敬的确切消息她是不会改嫁的。只是这一等就是整整的10年……
1952年10月,李志敬跟随27军81师从抗美援朝前线回到国内,部队驻守在上海市嘉定县。
1953年春天,李志敬给家里写了信,让妻子去部队探亲。可是他那个脾气古怪、性情暴躁的父亲看到信后非常生气,骂李志敬只知道媳妇不知道他,不让他去探亲。李志敬写给妻子的信被他扣下了。
后来,他妻子从外人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向他父亲要求去上海部队找李志敬,他父亲还是不同意,也不拿钱出来。他妻子自己身上没有钱,出门都困难。就这样一直过了好几个月,到了1953年的夏天,李志敬的姑母奶实在看不下去了,从自己家里卖了些粮食拿出了钱,想办法为他妻子买了去上海的火车票。
这个从来没有出过家门,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历经艰辛千里迢迢寻夫到上海。她根据信封上的地址,总算是找到了李志敬所在的部队27军81师,但哪里想到连里干部的一番话却给她当头泼了一桶凉水。连里干部说,组织上派李志敬去执行秘密任务去了,部队可以给她出回山东老家路费,等李志敬执行完任务,她再到部队来团聚。
事后,她才知道,李志敬是到上海崇明岛培训学习去了。在去学习之前,李志敬曾经给老家写过信,让她暂缓来部队,但她没有看到这封信。
对连里干部的说法,她根本不相信,甚至猜想可能是李志敬变心了,有意识地躲着不见她。她听说过,部队进城后,有些男人抛弃农村家里的女人,在城市里找有文化的年轻大姑娘的情况,李志敬身处灯红酒绿的大上海就令人担心了。
她对连里的干部说:“我这次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见到他本人,不然我绝对不回去,就算是他不要我了,只要他当面亲口对我说了这句话,我转身就走,绝不再多说一句话,绝不回一下头。”
连里干部解释说李志敬执行的是机密任务,他们也做不了主,要首长批准才能回来。她问是哪个首长,她要去找首长。连里干部为了打消她一定要见李志敬的念头,就骗她说是要去北京找毛主席批准才行。她马上说:“你们给我出路费,我现在就去北京找毛主席,我想毛主席一定会同意的。”连里干部都说她胆子太大了,连毛主席也敢找。
李志敬妻子不回老家非要见李志敬这件事闹大了。从连里到营里再到团里的领导都出面做了解释,他妻子就是不听,就是不回山东老家。最终这件事传到了27军81师师长罗映臣的耳朵里。罗师长批评下面的干部不像话,让赶快派个干部去崇明岛,把李志敬给替换回来。
李志敬终于回来了。当他迎面朝妻子走过来的时候,连里的干部问他妻子:“你看看走过来的这个人是谁?”他妻子一眼就认出了李志敬。在部队里住了20多天,他妻子回了山东老家走后,李志敬返回到上海崇明岛继续学习。
几十年以后,李志敬跟儿女们提起这事,颇有感慨地说:“你妈妈真不简单啊,自己到了上海,还闹到师长那儿去了,她还想去见毛主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