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半悦读

赵辉的脚，缓缓从在戴副总跳楼的那个窗台上下来。

其实，站在39楼窗台上，他与当初戴副总眼中所见并无二致，就连视角和处地都一样，人生到了一种没有余地的绝处。

可他在人世尚有太多的割舍不下，就算是到了逃无可逃的绝处，也做不到像戴副总那样一了百了。

赵辉终究还是选择了苟活，也成了“四大财子”里继薛致远后第二个进监狱的人，但却好过惨死在吴显龙手下的苏见仁。

至于被他设计撤离审计部的苗彻，则成了他们大学宿舍四人中硕果仅存的一个，还即将被调去法兰克福分行担任副行长。

毕业典礼上，班主任欧阳老师对他们寄语：

“人就像一件白衬衫，再怎么爱惜，它总是会慢慢发黄、变黑。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爱惜它，让它尽可能地一直白下去。”

可从头到尾，也只有苗彻的白衬衫没被染黑，即便是被他穿到发黄发毛，却筋骨仍在！

薛致远是个真小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虽然家境不好，成绩也普通，可不仅有头脑和眼力，还很有拼劲和手段，成了一众同学中贫家子弟白手起家的典范。

只用了不到三年时间，他的致远信托就搞得风生水起，参加同学聚会的老同学里，十有六、七都买了他的理财产品。

再加上，大家谁有个什么困难找薛致远借点钱调个头寸的，只要能做到他也绝无二话，在赚足真金白银的同时，也让他赢尽了口碑人心。

而有了钱之后，薛致远个性里张牙舞爪的一面也慢慢显露出来。

早年间，全班二十多个男生里，他属于格外低调的那种，平常在班里就极少发声，大家费尽心思追求女神李莹时，他都没尽全力。

他做过唯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在赵辉抱得美人归后，破天荒地跟苏见仁那个高干子弟打的那一架了。

他原先的处境有多敏感脆弱，功成名就后就越是要加倍地补回来。

毕竟，胆量、人脉和财力这三点，他都拥有了，当年追不到的女人，得不到的尊重，就统统都要显露一番。

可当他不厚道地带着长相酷似李莹的周琳现身同学聚会，就连一向豁达的苗彻都忍不住叹气，哪有这样用戳老同学的痛处来轧自己的台型的？

李莹的早逝，可谓是赵辉心中最大的痛。

周琳的出现，则相当于把他心中那个结了痂的疤再次生生剥开，让他再次体会了一次那种新肉并未全长好时热辣辣的生疼。

而这，还只是薛致远拉赵辉入局的前戏而已。

之前，他为了抱上S行的大腿当靠山，一直在企图跟赵辉合作，可无论是送卡送钱还是送房子，最后全被赵辉退了回来。

所以，他才会嚣张地花大价钱让周琳搬进赵辉家对门施展美人计，然后又通过解决吴显龙公司的难题给赵辉施恩。

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让赵辉违规跟他合作搞个私募基金。

可薛致远底线低、胆色足，也习惯了剑走偏锋地钻空子，并不代表赵辉愿意赌上前途跟他那些打法律擦边球的项目搭界。

而且，有了苏见仁醉酒写举报信却反遭毒打的前车之鉴，赵辉只想跟薛致远这种人井水不犯河水，他发他的财，自己犯自己的傻。

毕竟，赵辉作为欧阳老师最得意的弟子，一直就想学老师那样做人。

可薛致远既然盯上了赵辉，就做好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准备。

为了破坏欧阳老师在赵辉心中的偶像地位，他不惜透露当年利用欧阳老师的私密事逼他帮自己留城工作。

要知道，当年读书时欧阳老师可没少关照薛致远，看他吃得差自掏腰包帮他加菜不说，还把自己的旧衣服送给他。

结果，薛致远却恩将仇报，拿老师私生子的事儿，威胁这个正直了一辈子的老人托人找关系帮他搞定工作。

就这样，薛致远带着破坏者的快感与促狭，用调侃的语气讲起这段往事，也打碎了赵辉与老师多年来共同呵护着的、彼此珍视的一些东西。

当一个人的坚持有了裂痕，那破防也就不难了。

女儿赵蕊的病，成了压垮赵辉的最后一根稻草，吴显龙出的400万美元的高额医药费，让他选择了跟薛致远合作那个私募基金的项目。

可薛致远这种人，一旦被他粘上，你再想甩掉就难了。

赵辉刚拒绝为他的娱乐公司融资，他就找人敲了赵辉闷棍，吓得吴显龙立刻雇了保镖贴身保护赵辉。

而薛致远也是过于张狂，竟然作死地拿赵蕊的人身安全威胁赵辉，这才逼得赵辉使出杀手锏送他进了大牢。

说起来，也正是听了欧阳老师的话，赵辉才会一直在提防着薛致远！

花花公子苏见仁是个情圣，这是有目共睹的。

虽说，他大学时追求李莹失败，却并不影响他对李莹的一片痴情，也一直因李莹早逝而怪罪赵辉。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心结，他才会在个人作风上放任自流，甚至鬼迷心窍到不顾父命也要抛妻弃子地离婚。

所以，苏见仁一见到周琳，就被迷得连魂都丢了，心猿意马之下为了讨好她，竟然慌不择路地找了老情敌薛致远帮她周转资金。

这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男人，再次因为一个女人有了牵连，也把苏见仁的命运拖进了不见底的深渊。

周琳结识了薛致远之后，就不再一口一个“苏大哥”的缠着苏见仁了，转而只一心奉承起更有能量的薛先生。

其实，苏见仁把她介绍给薛致远时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虽然为她的敷衍感到伤心，却也算是自作自受。

毕竟，他自己业务能力平平，哪怕托庇于背景强大的父亲，也只是混了个支行的业务部经理。

周琳公司贷款的事儿，他花了整整半年功夫都没能搞定，可人家薛致远只用了几周就办成了。

所以说，就算周琳转投他抱，他也无言以对。

可错就错在，他明知周琳看不上他，却又放不下她。

而一再被周琳拒绝后，苏见仁无比气苦地跑去酒吧灌酒消愁，在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狐朋狗友撺掇下，写匿名信举报薛致远。

结果，隔了两天，他就被薛致远报复了回来，在路上被两个大汉暴打了一顿，断了两根肋骨。

就这样，苏见仁还记吃不记打。

他嘴里说着“女人是老虎”，跟赵辉表决心再跟周琳有瓜葛就不姓苏，可转头就又是送花又是约人家看电影的。

殊不知，他想拿尖刀把心剜给她，可人家却只当他是个笑料而已。

更傻的是，他经赵辉几句话一忽悠，就在致远信托的那个基金项目上签了字，才成了赵辉和新副总斗法时的替罪羊。

赵辉在得知他跟程家元的父子关系后，又落井下石地抖落开来，本想在业务部混到退休的苏见仁，只落得个被内部劝退的结局。

其实，若是从此就这样混日子，已经是苏见仁最好的结局了。

没看到，就连周琳都劝他不要去搅浑水，更不要去跟那些人精玩心眼：

“大哥，我说句老实话你不要生气，你真不是这块料，玩不过他们的，分分钟被他们弄死。”

可苏见仁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被玩弄，才会一次次昏了头地搞事儿。

事实证明，他确实真不是那块料，好不容易搞到了赵辉和吴显龙勾结的视频，结果泄愤不成，反而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其实，当吴显龙拿程家元威胁他时，苏见仁就已经想妥协了，而赵辉的劝导则是给他铺好了台阶。

可苏见仁不想折腾了，吴显龙却不打算放过他这颗定时炸弹，只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就终结了他的生命！

苏见仁的追悼会后，苗彻总算堵住了一直找借口对他避而不见的赵辉。

“我就是想看看，今天晚上你会是什么表现。杀完人，再去参加这人的追悼会，看着他变成一缕烟。听别人说‘天网恢恢’的时候，还要作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对着最要好的朋友，谎话张口就来，眼不眨心不慌。老赵，我就是想看看，你会做到什么地步。”

至此，这两个二十多年来无话不谈的兄弟，算是正式决裂。

对于赵辉所做的那些异常举动，理解无能的苗彻只能用“魔鬼附身”来解释。

所以，他才恨不得结结实实抡上一拳，希望能打出藏在赵辉身体里的黑影。

苗彻在查赵辉跟吴显龙之间的那些猫腻之前，就做足了心理准备，也确实在陶无忌的帮助下查清了那11亿资金的来龙去脉。

他在把审计报告送上去后，本以为挨骂、劝退，甚至讨打都有可能。

结果，他却只等来了一张照片：

他与老王并坐着喝酒，桌边一瓶茅台，看神色，两人都有个七八分醉。

看到这张照片，苗彻惊得足有十来秒说不出话来，随即又在电光石火间想通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赵辉莫名其妙地跟他到杭州，又通过校友老王约他见面，为的就是趁他放松警惕拍下这张照片。

想通这些，苗彻的一颗心直落到底。

“像被人用棍子死死抵住，从下往上，那人的脸瞧不甚清，只是个轮廓，五官隐在幽暗处，叫他‘兄弟’，声音仿佛从很空旷的地方发出，隐隐回荡。”

此事一出，苗彻不出意外地被停职调离审计部。

而不久之后，赵辉又力荐他这个贼配军担任法兰克福分行副行长。

苗彻不知道的是，其实赵辉已经是在极力保全他了，若是让吴显龙出手整治他，他的下场不见得会比苏见仁强。

没看到，当陶无忌舍得一身剐也要把事情捅出来时，走投无路的吴显龙就后悔没把苗彻弄得再难看点。

在吴显龙看来，赵辉还是心太软，要是让他拿苗彻来杀鸡儆猴，也就不会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陶无忌坏了他的大事。

这也是为什么，苗彻明知赵辉做了错事，有一瞬却还是想任性地维护他：

别说不信他杀人，就算真杀了，又怎样？便是丧尽天良坏事做尽，负了天下人又怎么了？他依然是他的朋友，他的知己，二十几年无话不说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亲得不能再亲。谁若是背后骂他，他一记大头耳光抡过去，换了你试试，看能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些！

不过，赵辉成全了苗彻，自己想要全身而退却难了。

哪怕他再爱惜自己那件白衬衫，却还是没挡住它受潮发黄，甚至虫蛀变黑。

其实，他被吴显龙用恩情和亲情绑架着做那些违规更违心的事时，就留意了可能会有的漏洞和关窍，也想好了被说穿时该怎么补救。

可国胜基金买下显龙公司的股权这件事，他是完全不知情的，才会猝不及防地被兜头一张巨网给逼到死胡同里。

他也想像戴副总那样一了百了，可又没有人家那往下跳的勇气，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终究是选择了比死还难的苟活着。

不过，用三年刑期换来女儿复明和一家人的齐全，赵辉还是赚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