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神女虞笙为救苍生献祭天地。
我因与神女容貌几分相似被点化成仙。
千年后神女复生,说我冒领身份,天生妖邪。
抽我仙骨,剜我血肉,丢入大荒饲喂凶兽。
我以身入魔,带着万千魔军重回天界,将神女剥皮抽骨。
“神女仁爱,今日便用你一身骨血还祭三界!”
1
神女虞笙复生归来,三界同喜。
明日她就要在诛仙台惩治我这个妖邪。
众仙家纷纷赶来,私底下议论着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有人不屑道:“区区鱼妖,竟敢冒充神女千年,真是该死!”
“妖怪生来下贱,还妄图勾引神君,剥皮抽筋都便宜她了!”
千年前神女虞笙为苍生献祭,我因与她容貌相似被神君点化成仙。
我以为是天大的机缘,恪尽职守,守护天界平稳。
没想到了最后成了冒充神女,罪不容诛。
“她剥皮制成衣裙也去不了一身鱼腥味,怎能给神女做嫁衣?”
“邪魔歪道,能留她一命已经是神女仁善了……”
看守我的仙人咒骂声不断,我拖着血淋淋的鱼尾躺在诛仙台上,近乎绝望地看向神君。
当年他在东海找到我,说与我有缘,将我点化成仙。
他是天界威名赫赫的战神,亦是我的师尊。
他端坐云端,淡漠的眉眼看向我,手中捏着我送他的那颗海螺。
千年师徒情分,天界众仙以为神君必定会救我。
可只有我清楚,所有的刑罚,都是云珩亲自定下的。
剥皮持续了三个时辰。
我疼得死去活来,鲜血飞溅,染红整个诛仙台。
小鲤鱼精抱着我哭个不停,“公主,你去求一求神君吧!没了鲛珠,你真的会死啊!”
早在神君抽我神魂的时候,我就一遍遍追问神君是不是弄错了。
我生来就是鲛人,怎么会有神女的神魂。
他说:“阿盈,你随我上天界时就告诉过你,你受神女恩惠,理应偿还。”
神君抚过我与虞笙三分相似的眉眼,以我血肉入阵,复活神女。
我知道神女为救天下苍生献祭天地,不该有任何怨言。
然而就在那一晚,我撞见虞笙倚在神君怀中。
他们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虞笙虚弱倚在神君怀中:“商斐,没有鲛珠,我的神力就会一直消散……”
神君用我没见过的温柔语气哄她,“不会的,这一次我定能救你。”
我躲在水池里,看着虞笙哭成泪人,“那鲛人与我三分相似,你可是要用她做我的替身?”
“没有人可以做你的替身。”神君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他说:“鲛人性温,最宜滋养神魂,她只是个容器。”
虞笙惊疑不定,“我为你献祭天地,日日承受神魂撕裂痛苦,你若负我……”
“够了。”
商斐用唇堵住虞笙的话,一吻结束,他柔声说:“你是神女,三界众生都有愧于你,一颗鲛珠而已,你取了便是。”
虞笙还觉得不满足,“她霸占你千年,定然对你图谋不轨,我怎么能安心?”
商斐面露愠色,却在虞笙的苦恼中败下阵来,问她想要如何处置。
虞笙说:“你亲自监刑,抽她仙骨,取她鲛珠,剥她鱼尾,我便信你。”
得到应允,虞笙心满意足离去。
商斐温柔抚摸着我的眉眼,“阿盈,我们都欠她的。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从来没有什么好机缘,一切都是他精心算计。
千年来的呵护,我与神女越来越相似的容貌,都不过是他复活神女的手段罢了。
2
第二日是剔骨之刑。
仙官手执利刃,剖开我的血肉从里面一点点剔出雪白的仙骨,鱼尾全部碎裂。
我疼得死去活来,眼泪落下化为血色的珍珠,被我生生碾碎。
最后痛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离开了诛仙台。
我的鱼尾只剩半截,上面都是破碎的血肉,模糊一片,没有了任何知觉。
商斐抬手帮理了一下凌乱的发,神情悲悯。
天界众仙都说他对我这个鱼妖极好。
天材地宝都喂给我,绝不许旁人伤我一下。
就连我冒充神女这件事,他都劝虞笙留我一命。
可我现在没了鱼尾,没了鲛珠,仙力散尽,马上就要死了。
我忍不住颤抖,抓着他的手追问道:“师尊,我欠下神女的都还清了吗?还完了吗?”
商斐冷冷看着我,“阿盈,你当真不想成为神女吗?”
他的话如同淬毒的利刃,再次刺入我的身体,一寸寸剖开我的血肉。
我想要说的话全部卡在了喉中,怔怔看着商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商斐抬手覆上我的双眼,语气温和地说:“你已经得了这幅容貌,也该知足了。”
我原来是什么模样,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我回想不起来,沉默片刻拍开了他的手。
“神君,若是我欠神女的还完了,放我回去吧。”
“鲛人断尾,再无法返回东海。”
“可那里是我的家。”
神女献祭天地之后,商斐四处搜寻她散落的神魂,意外来到东海。
他是天上的神君,说与我有缘,把我点化成仙,教我仙法,送我灵药。
我以为这是上天的眷顾。
屋内一片寂静。
商斐闻言长叹一声,继续说:“留下来吧,你还是这天界的仙人。”
我说:“我是鱼妖,不是仙人。”
大概从未被我忤逆过,商斐面色沉了下来,屋内气压骤降。
突然一个女君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哭诉道:“望神君怜惜神女,救一救她把!”
商斐抓住女君问道:“阿笙又出了何事?”
女君泪如雨下,字字泣血:“神女为了神君日日饱受神魂撕裂痛苦,如今竟是双目泣血,怕是再也看不见了……”
商斐一怔,下意识回头看我,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快?”
女君神色悲戚,“这妖孽在鲛珠中藏毒,害的神女病情加重,你再不去怕是难以见到她最后一面了。”
我看到商斐手背青筋暴起,随即大掌覆在我的双目之上。
“这一切本就是你偷来的,我取了你的眼睛,一切就结束了。”
掌心的温热落在我面上,紧接着是刀斧剜肉的疼痛。
我嘶声嚎叫,尝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忍不住扶着床干呕起来。
“鲛人目可治疗眼疾,速去带我去见阿笙!”
“神君随我来。”
两人声音远去,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我无力倒在地上,只能任由无尽的黑暗将我吞没。
3
商斐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我困在屋中,外面的消息依旧能传进来。
商斐帝君与明华神女相互倾慕,两人有意结为仙侣,共同守护天界太平。
听说已经定好了婚期,宴请八荒。
小鲤鱼精求着天界宫人给我做了一把可以用仙力驱使的椅子,每日带我出去晒晒太阳。
我虽然看不见,但喜欢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
这一次我刚出院中,就听到小鲤鱼精一声惨叫,撞到了院里的老树上。
我也被人踹翻了椅子,摔倒在地上。
一个女君踩住我的手指用力碾碎,“下贱的鱼妖,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我挣扎着想要抽出手,却被她一脚踩在胸口。
她说:“你半死不活也是可怜,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
“不可,商斐要她活着。”虞笙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无比恶毒。
“不过是容貌与我几分相似,便以为自己是神女,真令人作呕。”
“我近日痛风难忍,商斐说了会挖出你的脑髓为我治疗。”
我疼出了一身冷汗,虞笙却得意地笑了,“他说这种东西还是生挖出来的药效好。”
“商斐总是怜悯世人,连你这卑贱的妖他也心软,就连剜肉治病都让鲤鱼精在你熟睡时动手。”
“不过这又如何,你早晚都是要死的,为我而死,是你的福分。”
虞笙走后,我蜷缩在院中,疼得翻来覆去打滚。
我想哭,可我眼睛已经被剜去,再也无法落泪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无尽的黑暗中有了光亮。
我被阿娘抱在怀中,她温柔抚摸着我的发,眼泪化成珍珠落在我脸上。
“阿盈,娘的心肝啊,你要是在天界受欺负了可怎么办?”
阿兄在一旁磨着刀,恶狠狠地说:“受欺负就回来,我会让他们知道鲛人也不是好惹的。”
阿爹一次又一次的叹息,哭着给我塞了好多个防御法宝,“当仙不痛快就回来当妖,有爹娘在,管什么劳什子神君。”
彼时我还年轻,一心想要来到天界,守护三界众生,结果成了一个笑话。
我猛地醒来,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我想鲛人一族欠下神女的,我应该都还清了。
我现在想回到东海,想回家看一看。
4
鲤鱼精扶着我回到屋中,哭着跟我说对不起。
我摸到了她手中的匕首,默默从身上剜下一块血肉塞给她。
“神君说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公主,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我用带血的手摸了摸她头顶,笑着说:“我想回家了,你带我回去吧。”
鲤鱼精握住我的手在颤抖,她说:“好。”
虞笙大婚那天,整个天界都透着喜气。
路过的仙娥都在讨论这件喜事,顺道想起了我这个鱼妖。
“也不知道那个鱼妖死了没?”
“管他呢,剥皮拆骨又没了内丹,这就是当小三的下场!”
鲤鱼精推着我出了宫门,一路上匆匆而行,到了诛仙台。
冷冽的风声中夹杂着数不清的哭嚎扑面而来。
诛仙台位于大荒和东海交界处,我仙术散尽,只能从这里跳下,祈祷能落入东海。
明明在这里受尽折磨,此刻我却有了一丝放松。
“那个鱼妖要干什么?”
“她疯了吗?竟然想跳诛仙台!”
“神君知道这件事吗?”
周围声音越来越大。
鲤鱼精已经把我推到了诛仙台边缘处,罡风划破了我的脸。
我颤颤巍巍挪动身子,耳边传来一声怒吼。
“司盈,你在干什么!”
我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下意识朝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我要回家了。”
商斐狂怒的声音传来,“你还没有闹够吗?若非你谋害阿笙,何至于落到这般模样?本君已经留你一命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狂怒,继续说道:“我的血肉,仙骨,鲛珠还有眼睛都给了神女,我这些应该替鲛人一族还完了神女的恩惠吧,若是没有……”
我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语气又轻了几分,“等我回去见完阿爹阿娘,再把脑髓给你们,从此,鲛人就不欠你们什么了。”
商斐听到这里突然又平静下来,“阿盈,你该知足。回来,莫要让本君说第二次。”
我笑了笑,“商斐,你说我得了与虞笙相似的容貌,如今,我要找回我自己的模样了。”
说完,我纵身一跃跳下诛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