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消费降级

银友看时尚 2023-10-27 18:51:10

“把闹钟关了。”

双十一活动从十月底就开始了。xixi 不再打算和往年一样,在双十一活动的 0 点定好闹钟,在一分钟内把精心满减好的购物车清空,她也不想再去研究预售、定金和现货时间了。她决定用睡眠来替代囤积日用品的冲动。

看起来,这越来越像一个寻常的夜晚,正如它本来应该是的那样。

image:PIA RIVEROLA

“双十一通胀”,所有人都有印象。几年前,活动从 11.11 那天晚上蔓延到整个十一月,它是利好的,热闹的,当然也让交易数字变得更好看。但我们也知道,在“双十一大不如前”的声音甚嚣尘上的这几年里,多轮的扩张更像是平台们特意显示出的逆水行舟的姿态。

但今年,船好像卡住了。

以双十一为代表的消费魔法正在失效?我不太能确定,但几乎所有年轻人都在说另外一个新词——消费降级。

真的,就连最喜欢买买买的潮流媒体,我也不怎么听到大家聊起“双十一准备买什么”,往年那种兴冲冲的讨论没有了,编辑部和常日一样安静,充满打字和鼠标的声音。

这样看来,消费降级似乎不是一个好词?它代表的是“穷”吗?还是经济环境的必然结果?这么听起来太宏观了,也不招人喜欢。我想,对于每个具体的人,消费降级意味着什么?它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吗?

image:PIA RIVEROLA

我跳进互联网,结识了一些人,收集来他们的故事,一些关于消费降级、生活以及与自我和解的故事。

1.

李昂翻开公司大群,点下“退出群聊”红色按钮那一刻,他说“整个人一下子像摊开了一样放松”。

还有几个月就能拿年终奖,他还是选择了离职,从民企 500 强员工变成待业青年。“真到了那个地步,我觉得没有人会拿身体换工作。”在高压工作和职场 PUA 的混合双打下,李昂在忍耐了十多个月之后发现,自己开始突然莫名其妙地流鼻血,最后一次,他捂着鼻子要来了离职申请书。

和所有类似的故事一样,在裸辞之后李昂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每天一杯 Manner 的日子已经远去。但更深层的是,某种类似断供的焦虑正像一把小锤子一样轻轻敲打着他,在脑海里传出一阵阵闷响。

李昂年纪和我一样大,在物欲最旺盛的人生阶段,他开始学着在生活中消费降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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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挺难受的。我接受缩减开支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它好像就意味着:生活回不去了。”各种消费降级的任务标签贴满四周,周二特价菜、1688 工厂店、一周两杯库迪...生活这个 NPC 交给他的任务,他完成得很好。但如此种种都像在暗示自己的处境,只有想到这里,“我会在心里偷偷叹气,哈哈哈。”他怀里抱着拼多多的极兔快递。

但在聊天的时候,我完全看不出李昂有半点颓唐,“感觉你现在状态挺好的。”他竟然告诉我是因为刷小红书刷的。

说不出一个确切的时间点,小红书上关于消费降级的讨论确实变多了。越来越多的攻略和赞同涌现,李昂才意识到,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来说,消费降级是一件殊途同归的事情。

“很多人都在讲这件事,他们那种坦然的感觉,让我觉得,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消费降级了嘛,很正常。”是的,大家都在很大方地分享自己的心得,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困境。像一股年轻人新的潮流,在各种“下行”满天飞的环境里,他们还是能找到松弛的方式。李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内心戏,是不是有点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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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并没有找新的工作。他开始接商单,收入也足以让自己回到以前的生活水平,但他没有,看起来他喜欢上了新的消费方式。

“你知道吗,1688 的衣架子,和 MUJI 的一模一样,只要 20 块。”

“该买还是会买,但我现在买起来踏实多了,谁不希望自己的账户多几个零呢?对吧!”

后来,他知道我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特意拜托我把这段话写进来,他大概是这么说的——

“大家提到消费降级,总带着一种负面消极的意味,我一开始也这样。后来我发现,消费降级实际上还有另一层用意,就是让人在买东西的时候更踏实和理智,可以很肯定地说,我现在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2.

气氛蔓延到了各个阶层,好像所有人都要做好消费降级的准备。

今年年中,拼多多生鲜总经理吴可被逼退休,这位前阿里 P8、拼多多 P9,负责年销 500 亿项目的高层,38 岁,失业,开始重新找工作。

image:maimai

站在今年这个节点,这件事更像是中产管理层们的缩影,这样的高职级裁员故事开始在我们周围越来越多了。

半年前,陈念刚刚从某二字大厂中退厂,经历了几回合的僵持之后,她终于拿到了自己应得的那一份 N+1 裁员赔偿。

对于一名管理层来说,N+1 的薪水确实很丰厚。在离职的第二天,陈念清空了自己过去排得满满的日程表,写下了一行字:

保卫 N+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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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产返贫”,这四个字就足以成为陈念消费降级的原动力。她开始在 Notion 上标记各种省钱攻略,在被公司降本增效之后,她的生活也需要降本增效了。

“我从海蓝之谜换成了无印良品,结果发现无印良品和我的肤质更 Match。”

她在最开始就给自己的积蓄做了详尽的规划,我甚至还研究了一下她做的曲线图,这条曲折的红线延伸到最后,写着“返贫”。“现在这些都是笑谈啦”她摆了摆手,把 iPad 放进她的米白色帆布袋,我突然意识到,半年前装这台 iPad 的可能是 Prada 或者 LOEWE。

现在这条曲线已经作废了。陈念慢慢发现,离开了原来公司的社交圈之后,以前那些非买不可的消费,现在看起来有点离谱,甚至有点过分。

“以前有同事从北海道带特产回来给我们,下次我就得想办法去找比较好的龙井茶,放在办公室给大家泡。”在这种不动声色的规则里呆久了,很多东西就成了必须品。

我们的谈话渐渐变成了吐槽。

“还喜欢在穿什么这方面比,‘今天 xxx 穿的那件大红色,感觉她老了 5 岁~’。哇搞得我都有点神经衰弱了。”以往陈念出门时需要在衣橱前站十五分钟,衣服的门槛是“在太古汇设店的品牌”,然后再思考搭配什么包合适。她一边摇头一边笑,“小时候玩 QQ 秀都没这么费劲”。

这些规矩都消失了,陈念常有种“人生是旷野”的感觉。她现在对 9.9 这个数字很感兴趣,9.9 的发夹、9.9 的蔬菜包、9.9 六瓶的果汁...她觉得很有趣——其实后来的生活,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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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还单身,没有育儿负担,也没有供房需求,她用半年的时间明白,原来“返贫”是一个伪命题。“以前我甚至对‘消费降级’这个词很敏感,提都不提,感觉自己就像被淘汰了的一样。现在,我发现降级真香。”

N+1 已经不需要用“保卫”这个词来描述了,“返贫”也从她的生活中划去,或许是因为过去一直都以优等生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习惯了努力、高压之后,陈念意外地很喜欢现在的小日子,未来没有长远的答案,她也不急着去找。

“总有一天我会重新回到职场,开始一份有挑战的工作,但...我应该会很怀念现在,这种清清淡淡、素面朝天的生活。”

3.

在一次 Steppy 的活动上,我认识了 Mark。他把我们的兄弟品牌 KUFFYLINK 当季所有的衣服都讲了一遍,我大受震撼。

我们很快熟悉起来。说实话,他有一点购物狂的倾向,这还是他的个人简介。

有一天他问我:“你有没有试过刷一晚上的抖音,然后慢慢觉得不太对劲,心里有点堵的感觉?一种被什么东西拿捏得死死的,那种感觉?”

我没听懂。他说,最近买衣服的时候,他也慢慢有这种古怪的感觉,所以才来找我聊。“你是专业人士。”他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我最近发现,明明花了钱,但买买买之后总觉得被支配了,回想起上头消费的那种感觉,我就很不舒服。”

果然不是我这等人会有的烦恼。那一天我没有给出什么解决方案,说了些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过了一阵子我发现,他在朋友圈里转发了一条消费降级的教程。

image:PIA RIVEROLA

有一种奇异的反差感。

“抖音被我删了,那种被支配的感觉真别扭。”

“那买东西呢?你真消费降级了?”

他又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逃离漩涡”的故事。Mark 开始改变消费,“头脑一热就入手,买回家就傻眼”的经历他以前常有,但现在,他容易睡不着觉。“那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蠢的感觉,太窝心了,兄弟。”

KUFFYLINK 这个品牌是他偶然碰到的,IVY Style 也只是他风格的其中一种而已。他具体买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也不是最重要的。他开始追求买来的衣服能够真正物尽其用,不管是 KUFFYLINK 也好,更贵的 Ralph Lauren 也罢,“起码现在衣柜里不会有积灰的衣服了。”

这算消费降级吗?不一定,但他确实变成一个更聪明的消费者了。

上周他路过公司楼下,我们见了个面。他穿了一件 KUFFYLINK 的 Navy Blazer。

“怎么样,捧场吧?”他造作地整理了一下领子,“这件我秋天一周能穿 3 回,从开会到请客吃饭,我都穿着。”我笑了:“你这些话要是告诉 Su(KUFFYLINK 的监制),他会抱着你哭。”

那天 Mark 和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又从头到尾和我讲了很多关于衣服的事情,不过这次有点不一样。“Ralph Lauren 那件 Blazer 我也买了,好穿,也好贵,但我发现它的扣子细节好像不太正宗。”他摆弄了一下袖口的两颗金色纽扣“两颗,没问题,Ralph Lauren 的四颗,有点 Over。”

当时 Mark 穿着的 Blazer 夹克,Su 说一定要让大家看看感受一下 | image:KUFFYLINK

前些天他给我拍了他的衣橱——孤零零的几个衣架,挂着两件 Navy Blazer,四条领带,还有黑灰卡其三条裤子,下面叠放着若干件淡色衬衫。

我承认,我一度认为 Mark 的消费降级只是开个玩笑。直到看到小红书上的消费降级攻略写着,“不为了贪便宜而买平替,要买能穿很久的衣服”。

也许从这扇衣橱开始,他真的重新审视自己的消费观了。

4.

在“消费降级”这个词开始流行的十年前,它的前身有另一个名字——「豆瓣省钱小组」。

Sunny 是小组里的资深玩家。她告诉我,这个声名在外的小组出过许多奇人,“上海每月伙食费 200、半年消费 600 元、月薪三万房租 700、30 岁工薪阶层攒出 40w...还有很多分享贴,都大火过。”

她在组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存在。没有原生家庭的纠葛,也没有突遭变故的现实压力,她只是单纯地喜欢成功攒钱之后的成就感,以及看到账户余额时的安全感。

但她也经历过“矫枉过正”的阶段。

image:PIA RIVEROLA

“你有没有听过那个关于省钱很经典的故事?为了省钱不打车不坐地铁,选择走回家,结果在路上花了 20 块钱买了一杯奶茶。我以前就常干这种事。”她正好拿着一杯奶茶,正用吸管对准杯子里的珍珠,“反正就是为了省钱,让自己很不快乐。有一阵子为了省饭钱只吃菜,最后身体都不太好,在医院挂了几瓶营养,全赔回去了。”

在省钱小组里,很多人的第一关就是克服这道“越想省钱越花钱”的难关。和 Sunny 一样,因为想彻底地省钱最后情绪失调,然后花掉更多的钱,是很多人的困扰。“你知道吗,省钱是会上瘾的,但做过头了也是一种贪婪。”

一种对金钱本身的贪婪。

image:PIA RIVEROLA

如今她依旧很会省钱,但不怎么逛小组了。她不再像以前那么“贪婪”。她一直记得小组里曾经被高赞的一句话:

“省钱,是为了更好地保留那些能让你幸福的事情,并且为它们继续消费。”

现在她还是保持着省钱小组的优良传统。在消费降级的话题里,她分享了很多实用的攻略(事实上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认识 Sunny 的),但现在她明白,比省钱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不再为了省钱而拧巴了,钱是给我带来安全感的佐证,我不会让它伤害我的感受。”

“那到现在,关于省钱这事,你有没有什么能总结?”

她停顿了两秒。

“正确地花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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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体的故事是浪潮涌来时最真实的反映。

厘清自己与金钱的关系,逃出消费的漩涡,挣脱不适合自己的主流消费观,这些故事都在消费降级之后发生。现在看来,消费降级并不是一件消极的事情。

“你发现没有?消费降级之后,大家的幸福感最后都会上升。”

“保留那些能让你幸福的事情,并且为它们继续消费。”

在经历了花多眼乱的过山车之后,也许,我们终将坦然地消费降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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