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吃食物，限制热量摄入，可以更长寿。这样的现象在动物实验中经常观察到。但相比小鼠长则三四年的寿命，人的寿命要长得多，很难在限制饮食的情况下长期观察。在有限的人类临床研究中，科学家主要关注的也只是饮食限制对体重、代谢等方面的影响。而综合各方面的证据，他们一般倾向于认为，限制饮食后所产生的延长寿命的好处，或许主要是因为代谢的改善和减肥等因素。

比如，在2022年《科学》杂志发表的一项具有代表性的小鼠实验中，研究人员历经近四年跟踪观察了数百只小鼠的饮食和寿命情况。结果发现，相比饮食不受限制的小鼠，如果将热量摄入减少30%，寿命的中位数就可以多出约10%。如果再限制进食时间，施行间歇性禁食，那么小鼠最终的寿命很可能超过一千天，相当于增寿近35%。在当时的研究人员看来，衰老会对炎症和代谢方面产生负面影响，而热量限制叠加间歇性禁食，很可能改善了这些变化，由此促进了长寿。

鱼和粗粮。其中金昌鱼含有丰富的微量元素，对心血管病有预防和保护作用。南瓜面枣饽饽和糙米杂粮粥能补中益气，健脾开胃。视觉中国|图

最近，美国多个机构的研究人员合作发表了一项极具临床参考意义的动物研究，挑战了这些传统观点。通过对近千只实验小鼠的观察，他们的研究表明，不论是肥胖减少，还是血糖更低，这些因为限制饮食而产生的代谢方面的变化与延长寿命没有关系，因而不是预测和干预寿命的有效指标。

相关研究2024年10月发表在《自然》杂志。在尝试探究饮食背后长寿机制的同时，研究确实又验证了进行热量限制，少吃一点，对延长寿命有好处。然而，这种方式虽然总体上对健康有益，但却可能是利弊共存的，极端的饮食限制或许并不可取。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这些与吃有关的生命奥秘，研究人员实际上还测量了与热量限制、间歇性禁食相关的一系列生理指标的变化，揭示了饮食方式与健康、长寿之间极为复杂的关系，为人类理解衰老和寿命提供了大量新的线索。

而所有这些都是基于对近千只小鼠的长期观察。为了更好地模拟常见的饮食限制方式，他们将小鼠随机分成五组，分别对应五种饮食方式。除了自由吃喝的模式外，在热量限制方面，还分出20%和40%两种热量控制的方式，分别相当于随意吃喝时食物量的八成和六成。另外，在间歇性禁食方面，分为每周一天和每周连续两天，这两种禁食方式。

最终，历经近五年的观察，长短不一的小鼠的一生透露了不同饮食方式背后的诸多影响。仅从时间长度看，饮食不受限制的小鼠大概活了25个月，而只要饮食有所限制，最后都活得更久。而且，相比一天、两天的间歇性禁食，限制热量摄入的饮食方式在延长寿命方面效果更好。其中限制40%的热量摄入，只吃60%的食物的话，延长寿命的效果最佳，比随意吃喝的小鼠寿命多出9个月，相当于延长了超过36%。

与此同时，这样大幅限制热量摄入之后，体重也会快速下降。统计显示，相比六个月大时的体重，经历40%热量限制的小鼠平均会在一年后失掉近四分之一的体重，而且在坚持这种饮食方式的情况下，减重的效果贯穿了它们此后的一生。相比之下，随意吃喝的小鼠体重会在一年后增加近28%。类似的是，经历其他各类饮食方式的小鼠，只要不是40%这样的大幅热量限制，体重都会持续增长，然后经历中年发福，体重趋于稳定，接着在走近生命终点时，经历体重的快速下降。

生命末期体重的下降很可能是因为某些严重的疾病。那么饮食限制后，体重的正常减少与寿命的延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虽然迄今为止，在肥胖流行的社会环境中，少吃减重有益身体健康的理念已经深入人心。但最新研究中个体小鼠的寿命数据表明，组内相对更长寿的小鼠其实并非体重减得最多的，恰恰相反的是，那些即使面对热量限制等外部环境压力时仍能保留更多体重，展现出强大生理韧性的个体，寿命才更长。

而这样颇为反常的发现也意味着，通过少吃减重，对于长期健康的维持是好的，但对延长寿命不一定是一件好事。研究人员认为，相比大幅的热量限制，或许适度的限制才更可取，更有助于平衡健康和长寿之间的关系。因为，健康不等于长寿，二者并非同义词。最新研究中对健康和代谢相关指标的测量也再次验证了这一点，虽然研究人员观察到，大部分健康指标都在随着年龄和饮食限制而改变，但令他们吃惊的是，这些常规象征健康的指标很少与小鼠的寿命有关联。

比如，饮食限制后，空腹血糖、能量消耗等方面健康指标的积极变化，原本被视为通往长寿的密码，但最新研究并未发现它们与寿命长短有什么显著关联。从大部分测量指标看，限制40%的热量摄入都是健康的，但这种健康的饮食方式也会导致瘦体重损失、免疫系统弱化等健康方面的负面影响。而饮食限制在健康和长寿这两方面所产生的不一致的效果都说明，饮食限制可能是把双刃剑，极端的操作可能存在一定风险。

此外，需要意识到的是，虽然最新研究对不同饮食限制方式进行了深入和长期的对比，也发现了这些饮食方式对健康和长寿所可能产生的不同影响，但这毕竟是一个动物实验。考虑到人鼠代谢方面存在的差异，最新研究在多大程度上也适用于人类，仍然是未知的。具体饮食限制方式对人有怎样的效果，在减肥之外，究竟产生了哪些有助于长寿的关键改变，还需要未来更多研究来确证。

而且，即便将来证明某种饮食限制方式对人确实有效，也应注意，实际的效果很可能是因人而异的。因为，最新研究基于遗传多样性的小鼠，还对影响寿命的遗传因素进行了分析。结果表明，对于活到六个月以上的小鼠的寿命，基因能解释其中接近24%的变化，而饮食只能解释其中大概7%。不过，随着衰老的进程，遗传的作用会变小，饮食因素对寿命的贡献会变大。也就是说，寿命不仅是可遗传的，而且遗传因素的影响要比后天饮食限制的作用更大，同样的饮食方式用在不同人身上，效果预计也会千差万别。

南方周末记者 王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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