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何润萱
最近有档短剧竞演综艺上线，就叫《开播！短剧季》（下称《短剧季》），集结了不少短剧业内知名演员，包括徐艺真、李沐宸、代高政、刘擎等等。几人的代表作《皇后娘娘来打工》《闪婚后，傅先生马甲藏不住了》《执笔》属于大家没看过也听过的程度，算是热门扎堆。
这档节目的前身是东方卫视的《开播！情景喜剧》，可能看到播出了两季效果不佳，第三季即刻转向短剧，想捞点热乎的吃。导师除了综艺熟脸宁静和张萌，还加了一位在中戏教书的苏可。
《开播！情景喜剧》
豆瓣有观众很不客气说：这节目前两季就扑街，还在拍，搞什么飞机？低配版《无限超越班》罢了。如果从前两季的水平来看，这话没毛病，但加入了大量短剧演员的这一季，就有点另当别论的意思了。
因为，这个演综竟然不撕逼。
内娱演综靠撕逼出圈已经是一种常态了，无论是《演员请就位》还是《无限超越班》，事后观众能回想起来的好像只有郭敬明舌战李诚儒和吴镇宇的诸多表情包，至于名演技名场面，那是一点没有。
《无限超越班2》
但偏偏是一个以low短剧为核心的综艺里，竟然在正儿八经地讨论演技，而且颗粒度竟然还很细。比如在点评代高政和盛一伦的跳楼戏时，宁静就贡献了教科书式的分析：演戏需要有板眼，但是不能太一板一眼，如果是自己亲手撕掉了心上人的照片，丢掉的时候就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因为你内心其实不想放手。代高政的问题就是丢得太容易了，太套路了，让人看不出爱意。而盛一伦虽然比不上他的外放，但恰恰是在这种隐忍上展现了自己的闪光点。
比如在点评两位短剧一姐的表演时，几位监制都是沉浸式点评，甚至拿放大镜在看。徐艺真演的第二个片段是对男主角袒露自己的复仇计划，苏可觉得她承认得太快，没有掩饰，宁静则说徐艺真一直有铺垫，对爱人不笃定的那个位置演得刚刚好。两人就这一番细节到底是不是精准拉扯了好几句。等到李沐宸出来，跟刘擎演了个掐脖吻戏，宁静和苏可又就什么是凄美的吻戏展开论战，最终以苏可不懂女人心收战。
看多了演技综艺里为了热搜而编排的桥段，《短剧季》里这种原教旨演技讨论让人感觉有点受宠若惊。因为同样是宁静，《无限超越班》里就没这么focus专业了，更像是拿了知心大姐剧本。向佐出场时，用鼻孔演了一段话剧《莫扎特之死》，众导师面面相觑，她不得不出来挑大梁说：向佐是因为家教太严了，很难摆脱这样的影响，所以这样那样，那样这样。说了半天，就是绝口不提演技。
《无限超越班2》
为什么人们刻板印象里不入流的短剧，到了演综里反而成为业务担当，这是个好问题。
短剧产业已过千亿，但大部分水平都在及格线以下，就像《短剧季》里的很多选手一样，演戏像过家家，儿戏得有点令人发笑。但也正是因为还在泥腿子阶段，从这个里面杀出来的短剧演员都特别地能打。
徐艺真，浙江传媒学院科班毕业，入行短剧是误打误撞，在一部短剧开机前三天进了组，只是因为要帮师兄的忙。赶上了2023年短剧崛起，她出演的《闪婚后，傅先生马甲藏不住了》《哎呀！皇后娘娘来打工》很快充值破亿。成名之后，她工作量极大，八九天拍一百多集是常事。但跟大部分人想象不同，她对演戏其实很有追求，对剧情不合理、人设狗血不符合逻辑的情况都会跟导演讨论，每一场情绪戏都是真哭，真来，以至于有用催泪棒的同行问她，“给你多少钱呢这么卖力？”
《哎呀！皇后娘娘来打工》
李沐宸也是在血海里杀出来的选手，曾在采访里说自己每天拍18个小时打底，偶尔24小时轮转，一年拍8部戏全靠吃速效救心丸撑下来。有一次她问男演员拍还是不拍，对方一边拿酒精擦脸卸头套，一边感叹说，“姐，你身体真好。太能扛了。”随后这个男演员就溜了，再也不拍了。但即使是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里，李沐宸也没有停止对表演的追求，阅片之余时不时还拷问自己，“李沐宸你到底在干嘛？”
这种卖力也非常直观地体现在《短剧季》里。第一期还在热身阶段，两位短剧女演员就真枪实刀地开干了：仅仅是试戏，李沐宸就毫不犹豫地“强吻”了对手男演员，毫无亲热戏的心理包袱；徐艺真则是复仇女神上身，眼神到位、台词过关，连捏对手演员轮椅的手指都极具张力。
《开播！短剧季》
再看看《无限超越班》里连吵架都要假模假样，对着镜头抢番位的长剧演员们，为什么短剧竞演综艺能接这一棒也就不难理解了。相比传统演员，短剧演员们的生存环境更恶劣，而拍出来的作品又难登大雅之堂，还在坚持干这行的不少都是对表演有真爱。
最早期出圈的那位歪嘴龙王管云鹏，后来去出演了《梦华录》里的陈廉，为了这个小角色，他自己写了一个人物前传，发现这个在女人堆里长大的男人心思一定会很细腻，言行举止也要“娘”一点才合理。央视在采访徐艺真的时候，问她如果有一个钱很多的活儿和《我的阿勒泰》这样的作品，会选哪一个。她毫不犹豫地说选阿勒泰。
自从《演员请就位》这类演综释放了库存生产力，市场上不少想接戏的艺人趋之若鹜后，内娱演综好像就逐渐走偏了——一切为了博流量出位，而不是讨论演技本身。因此这些演综也就沦为了撕逼大户，天天在热搜上挂着，但没贡献过任何一次正面演技。《无限超越班》里的巅峰演技时刻，应该是众导师对向佐指鹿为马的那次：向佐表演打戏失误，摔了跟头，一群人急中生智连声附和“好好好！原来这是喜剧！”，宛如鲁迅笔下围观群众的再现。顺便，call back一下，《无限超越班》里最卖力的人也是短剧演员锦超，他担任队长的那一组演员们听说一大早有高强度工作全部摆烂，只有他自己选择了一早出发。
《无限超越班2》
相比之下，《短剧季》这种演综其实真的没什么可图的。东方卫视虽说在电视台里还能打，但还是比不上优爱腾芒这些流媒体，没钱没资源，节目里提到的《杜拉拉升职记》《聊斋》《包拯与公孙策》《终极一班》《离婚律师》这些作品，显然也不是什么大热IP。如果从金钱收益来看，这三瓜俩枣可能还真比不上那几位热门演员进组拍短剧。
你当然可以说，这是他们想跻身长剧集圈，洗掉身上那股子low短剧味，但在长剧也逐渐短剧化的今天，在古偶现偶的配方纷纷失灵的当下，谁敢说这群C端用脚投票选出来的演员还在鄙视链底端？
蒋龙曾在一喜里本名出演过一个滞销演员，因为没有戏拍，只能在密室扮演僵尸26号。有一天，他在密室里偶遇了自己的表演课老师，身为曾经的课代表他自觉丢人，但老师却精神抖擞，要现场调教他成为最特别的僵尸。在老师和学弟学妹的合力下，“拉丁僵尸”诞生了。你以为这家密室里只有一个滞销的蒋龙？不，07级的台词课代表顾雨峰也在这家店担任声音DM。这个作品的主题是，每个演员或许都有过僵尸26号时刻，但真正热爱表演的人还是会相信那句话：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就算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也要做最特别的僵尸。
短剧演员们可能未必看过蒋龙的这个作品，但却是最身体力行做到这一点的人，他们很少挑拣角色，而是投身其中，没有像某些巨婴一样大喊着都来看我，而是先让自己在作品里被看到。在一个宣扬速成和捷径的行业里，卖力其实是最不应该被低估的品质。很多年前，有句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短剧起义的今天，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短剧演员们，因为真正看结果的时代来了，没有谁的血统更高贵，观众只看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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