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二斗

（散文）

在七星寨，没有人不知道哑巴二斗的。

哑巴二斗有三好，一个是象棋下的好，一个是画画画的好，一个是对九叔家女儿喜翠好。

二斗下棋是地地道道的无师自通。二斗家门前有棵百年大槐树，夏天，槐树树荫是巨大遮阳伞，大人们没事就在槐树下面一边纳凉一边下象棋。穿开裆裤的二斗就趴在地上看，看着看着，他就“叽哩哇啦”指指点点，人家不听，他就去扒拉人家棋子。正好四爷快要输了，看二斗在那捣乱，索性顺坡下驴：“你来下你来下，你要是能下赢这盘棋，我今天就学驴叫三声。”二斗当仁不让，上去三下五去二，叮叮哐哐，就扭转颓势反败为胜，自那之后，哑巴二斗就成了七星寨乃至十里八乡的象棋擂主，这一年，哑巴二斗才刚满七岁。

哑巴二斗在绘画方面具有超人天赋，他仿佛对物体形态具有天生通透力和悟性，没有人教他，他却画啥像啥。他画的蝈蝈伏在豆苗上振翅鸣唱，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他画的一群蚂蚁搬家，让人仿佛看到雷雨即将到来，蚂蚁成群结队既忙忙碌碌又有条不紊。西安美术学院一位画家到七星寨写生，看到哑巴二斗的绘画，啧啧称赞称之为小神童，并建议二斗父母好好培养，将来说不定有可能成为与齐白石徐悲鸿并驾齐驱的画坛巨匠。二斗父母只是笑笑，并没在意，农村人都是这样，天天忙的不是吹就是拍，哪有功夫去培养一个少年天才，何况还是一个哑巴？

哑巴二斗和九叔家的喜翠青梅竹马，两家住对门，从小在一起玩耍，感情那不是一般的好。哑巴二斗比喜翠大一岁，处处像个小哥哥一样呵护着喜翠这个乖巧伶俐小妹妹。喜翠上学了，哑巴二斗就替喜翠背书包，有一个小男孩揪喜翠的小辫子，哑巴二斗闷声不吭，抄起一块半截砖就朝人家头上砸去。那个男孩的头开了瓢，住了半个月医院，哑巴二斗挨了父亲一顿毒打。

哑巴二斗是个哑巴，父母没有让他上学。喜翠上学了，哑巴二斗没有了玩伴，很是寂寞，于是他就拼命画画，在地上画，在墙上画，在纸上画，画的都是喜翠的模样，有的是喜翠跑着笑着捉蜻蜓，有的是喜翠蹲在地上打猪草，有的是喜翠笑眯眯吹着蒲公英，还有一张是喜翠蒙着红盖头坐在一个大红花轿里，旁边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英俊少年，那少年的模样和哑巴二斗纤毫不差。

喜翠上初中了，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美丽少女。哑巴二斗一见到喜翠就“叽哩哇啦”说个不停，手舞足蹈，像是捡到金元宝一样。喜翠上高中了，哑巴二斗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大树根，他天天在家里刻啊刻凿啊凿，手流血了也不喊疼，该吃饭了也不知道饥饿。等穿着漂亮连衣裙的喜翠星期天回家的时候，哑巴二斗送给了她一个礼物：喜翠穿着荷花连衣裙的根雕，喜翠看了吃了一惊满心欢喜，不一会一丝丝红晕就爬上了脸颊，到最后竟然红到了耳根。

喜翠上大学走了，哑巴二斗茫然若失。喜翠放假回来了，哑巴二斗拉着她的手一直不放，弄得喜翠很不好意思。自那以后，哑巴二斗就天天夜里去敲喜翠家的门，喜翠出来了，哑巴二斗竟然抱着喜翠又亲又啃，吓得喜翠“叽哩哇啦”撒脚就跑，从此再也不敢见哑巴二斗了。

喜翠又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挺拔伟岸的帅哥。哑巴二斗看到帅哥，先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两眼，后来又朝地上使劲吐了一口唾沫。等到喜翠拉着帅哥的手有说有笑走出大门的时候，哑巴二斗的嘴唇乌青，哆嗦了好几哆嗦，他跑回家抄起一个木棍就朝帅哥头上抡去，帅哥的头开了瓢，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哑巴二斗被他爹揍了个生活不能自理。

不知道啥时候，哑巴二斗不见了。有的人说他在黑夜里被活埋了，有的人说被送到精神病院了，反正七星寨从此没有了哑巴二斗这个人了，至于他到底去了哪里，只有老天和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