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80年入伍,奉命到深圳参加工程建设,嫌工作繁重、生活艰苦,水土不服多次尿床,无论领导和战友如何做工作,我仍执迷不悟一心想退伍,如愿回到家乡种地,现在后悔了。
人的一生有许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其中就包括年轻时做过的糊涂事,有的事情一旦做错了,则不可逆转,直接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这句话用来说我自己,倒也很贴切!
1979年12月,出生在豫西昌谷的我,在当年征兵指标比往年多的时候,为了能吃上饱饭,奔一个好的前程,我报名参军,所幸身体和政审都合格,月底就入伍到了湖南的一个基建工程兵部队,新兵下连后,我被分到了工程四连。
到了部队确实能吃饱饭,也能穿上配发的成套的绿军装,但我所在的部队却奉命开到离我家不太远的大山里,参加某装备储存仓库工程建设,当时,仓库的洞库施工已近尾声,上级让我们迅速完成仓库地面库房、机关办公楼、礼堂和干部家属区的建设,我们每天都在建设工地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开饭时,有时炖五花肉白菜粉条,我能吃上三大碗,4两一个的馒头能吃4个。
给我印象很深的,是在浇筑大型地面库1000余方的混凝土地坪时,为了确保一次浇筑成功,连队党支部组成了60人的突击队,副连长带队,每班次30人连续12小时连续作业,吃住在工地,炊事班把饭菜做好,用保温桶送到工地,而我硬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混凝土的浇筑……
尤其令我难忘的是,仓库干部住宅楼主体工程建好后,紧接着的墙面抹灰,在表面光滑的混凝土墙板外面抹灰,难度较大,每抹一片都要费许多力气,而沉重的砂浆让人难以支撑,即便如此,砂浆粘结不牢,总掉下来。
当时,我想到即便抹多了粘不上去,就少抹一点砂浆使劲挤压上去,等砂浆凝固干后,再抹第二层、第三层,这个办法虽然笨了一些,但较好地解决了砂浆不易粘结的难题,连队很快推广了我的做法,为此连长还表扬我干活用脑子。
这时的我还是积极、勤奋的好战士,领导的表扬和战友们的肯定,让我看到了在部队成长的希望。
但一个月之后,我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是1981年,国庆节刚过,连队突然接到命令,要求我们连在两天内赶到千里之外的深圳,于是,我们匆忙做着各方面的准备,坐上黑色的闷罐军列,和其他部队一道开往深圳。
军列到深圳后,我们这个连队被带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山坡上,命令我们在这里完成一个区委机关大楼的建设。
但是,工地当时的情景却令我们傻眼了,这里完全就是农村的荒坡,进出道路也是耕地,而我们到达这里时,已是下午三点多的样子,晚上全连官兵的吃饭和住宿都成了问题。
我们乘坐火车来时,仅仅携带了个人的背包,连野战帐篷这类的东西都没有,但为了解决当晚住的问题,连长和指导员只得让我们以班为单位,在山坡上的一处朝阳一面,砍些树枝围成猪圈一样的栅栏,用土在栅栏外面再围上一圈,算是一个露天的宿舍。
住的地方算是解决了,吃也成了问题,我们坐火车过来时,炊事班只带了几口行军锅,粮食也准备的很少,更别说蔬菜和肉之类的东西了,所幸两口行军锅里还有一点黄豆、土豆和白菜、萝卜之类的东西。没有办法,炊事班一方面挖坑埋锅准备做饭,另外又派出战士到附近去砍柴火回来。
结果,那顿饭我们吃到了晚上八点多,山坡上没有灯,没有电,虽然有手电,但用久了电也没了。
不知什么原因,到了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我的肚子一阵绞痛,只得跑到几十米外没有人的地方去方便,没想到我拉肚子了……
我拉完回来,躺下刚睡着没一会儿,肚子又开始了难受,我只得再往没人的地方去方便,我想避开头一次拉肚子的地方,就到旁边的一片灌木丛边,哪知天黑,再加上地形不熟悉,一脚踩空掉入一个土坑,禁不住大声惊叫起来。
战友们闻声赶过来,打手电才发现坑里的我,费了力气才把我拉出土坑,坑里有水,我身上和手上沾了许多泥巴,但是,肚子难受的问题还没解决,我只得让战友们离开,勉强在旁边解决肚子难受的问题……
那个晚上,我起来上厕所四次,彻底被拉得筋疲力尽。
第二天,上级领导和地方负责工程建设的同志到了现场,接着是现场放线,施工随即展开,首先是基坑开挖,当时,我们并没有工程机械,手中只有随车携带过来的铁锹、铁锤和钢钎这一类的简易工具,连队让我们发扬“小米加步枪”的精神,立即投入基地开挖工作。
但是,拉了一夜肚子的我,此时心情十分沮丧,上级让我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搞工程,吃没吃的,连睡的地方也没有,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真不如在家里,在家里起码有住的地方,吃的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吃了就拉肚子!
这时,我的感觉十分糟糕,浑身没有一点劲,起床后也迷迷糊糊,班长知道我晚上拉了一夜的肚子,关心地问我怎么样,我抬头看了一眼班长,并没有说话,班长看我情绪不好,就让我上午先休息一下。
中午开饭,炊事班终于给我们弄到了大米和菜,但不知为何,我吃完后又开始了拉肚子,接着感到浑身酸痛,就连骨头缝也是困的,班长连忙把卫生员喊了过来,卫生员一看我发烧了,给了我几片药,我吃完药之后,躺下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睡醒了,突然发现床铺下面湿湿的,我扭头一看,坏了,我竟然尿床了。我上初中以后再也没有尿过床,如今居然尿床了,我不由得想到了,也许深圳这片荒山不适合自己,不该随着部队来这里。
地上的床铺湿了,连晒的地方都没有,我总不能把被子晒到山坡上,让战友们都知道我尿床吧。
此时,我已经极度讨厌这个地方,我想到了我那个在昌谷河北岸的小家,想到了母亲对我的疼爱,小时候我生病,母亲想着法给我做荷包蛋和酸汤面叶,给我身上盖厚厚的被子,让我吃好饭发汗,我捂了一晚上,第二天头也不痛了,病果然好了……
没想到这里,连家都不如。
在这个见不到一个老百姓的地方,病了也吃不上一点可口的东西,我开始后悔起当兵的初衷了,觉得自己太天真了,竟然想到当兵改变命运,可现在来到这片荒草坡上,有啥好的命运,我可看不到。
心里这样想着,可床单和被子有尿湿的地方,我只得晾晒到围栏上,不一会儿,指导员发现了我这边的情况,就过来看我,他看着我尿湿的被子和床单,又看了看我,热情地说,听说你昨天和今天拉肚子,也吃药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一看指导员这样关心我,连忙想站起来,可指导员却按住了我:你身体不太好,先坐下吧。
指导员耐心地给我做思想工作,说目前的困难是暂时的,咱们是军人,任何时候都不能被困难和问题吓倒,要勇敢面对困难,还鼓励我养好身体,和战友们一起投入火热的工程建设中……
随后,指导员让炊事班想办法给我做点病号饭,但当时炊事班的人大部分都不在,有的上山砍柴,有的出去采购副食品,直到晚上也没给我做病号饭,我认为指导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拿好话糊弄我,心头刚刚升起的希望火苗又熄灭了,心里再次萌生了想走的想法。
突然我想到,尿床既然能引起连队领导的重视,那么就用这个方法和他们周旋。于是,到了晚上,我再次尿到了床上,还把班长和战友们都吵醒,说我病了,要离开这里……
突然我想到,我这样尿床可能是水土不服,水土不服可是大事。不行,我不能在这呆了。
尿床既然能引起连队领导的重视,那么就用这个方法和他们周旋。于是,到了晚上,我再次尿到了床上,还把班长和战友们都吵醒,说我病了,要离开这里……
当天,班长没有和战友们去工地,留下来耐心做我思想工作,但这时的我已经铁了心想离开这里,无论班长如何劝我,我也不听他那一套。
后来,排长来劝过我,指导员也来劝我,但我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令他们十分失望。
后来,虽然我不发烧了,但尿床也时不时地来那么一次,先后故意尿了好多次,弄得战友们都躲着我,我也不到工地去,战友们上班后,我就躺在“宿舍”(部队后来弄到了帐篷),尽管班长和连队干部仍然过来劝我,但我回家的愿望越来越迫切,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呆了,我彻底“躺平”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部队开始了老兵退伍工作,我毫没争议地第一个被列入退伍战士名单,并于11月21日离开了这片荒草坡,当部队的车送我到火车站时,我竟然连头也没回一下。
回到家乡后,父母问我,咱们村和你一起入伍的其他战友,怎么不见回来?我只得骗父亲,其他战友和我不一个部队,他们调到其他部队了……
由于我当兵2年退伍回来,乡亲们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还有人说当兵要当3年才能退伍,当2年兵回来的是逃兵,闲话也传到了父母的耳朵里,他们从我回来后的一些反映看出,我真的是当了逃兵被部队赶回来了,父母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毕竟是他们的儿子,人既然已经回来了,说啥也晚了,于是,我开始了和入伍前一样的农村生活,随着父母日出布作,日落而息。
然而,我不到时间退伍回来的后果,不久就显现了出来。
我此时已经20岁,在我们老家,这个年龄都有媳妇了,有的还有了孩子,父母托人给我介绍对象,但不知为何,之后一直没有姑娘愿意相亲,后来我才知道,姑娘一听说我是当逃兵回来,觉得我人品有问题,部队都不要,谁还敢嫁给我……
直到我28岁,才和邻村一位带着女孩的寡妇成了亲。之后,我一直在昌谷这个小地方,靠种地养活着一家老小。
其实,在我年龄稍大一些的时候,我曾为当初执意离开部队的事情后悔过,但也只是夜深人静时偶尔想一下,毕竟此时再后悔,黄花菜早就凉透了。
转眼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
一天,我刚从地里锄草回来,看到当年我和一起当兵的战友赵繁星回来了,虽然退伍二十多年没见,但他的模样没有变化,只是有点发福,他看到我也吃了一惊,显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我,早已不是当兵时的模样,而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中年人。
赵繁星简单和我聊了两句,说部队在我退伍的第二年(1983年)就整建制转为深圳市的建筑公司,他也成了建筑公司的工人,现在是公司中层干部,他还说,我们这一批战友,有两个已是深圳市机关的处长,还有一个是建筑公司的副总经理、高级工程师……
听到他这样说,我心里既难过,难过自己当年以水土不服为借口闹退伍,忍一忍也许就好了,可是自己竟然早早就离开了那里,离开了曾经奋斗的地方。要不然,我我如今也和他们一样,成了吃喝不愁、待遇好的深圳人。
但此事已成往事,后悔也白搭!
其实,人生的苦早就有了定数,不吃年轻时的苦,你就要吃老年的苦,老年的苦不仅是一辈子的苦,而且更加凄凉。
人的一生,没有什么懒可以偷,该付出的时候不付出,后来就会付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