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豪门千金跌落泥潭,听说那个对我爱答不理的假未婚夫却疯了。

王杳杳 2024-09-16 09:27:27

一朝抱错,曾经嚣张跋扈的金凤凰跌落成了山窝窝里的草鸡。

我被送回乡下的那天,所有人都觉得我这辈子完了。

但我走后,听说那个一直对我爱答不理的假未婚夫,突然开始发疯似的找我。

1.

知道我不是江家孩子的那天,刚好是我十六岁的生日。

热闹的生日派对一下子陷入了死寂。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却流不出眼泪。

真假千金的消息已经在我就读的贵族学校炸开了锅。

在我按掉闺蜜程棉棉的第三十个电话后,她终于选择了放弃。

我的母亲,或者应该说是养母周琳,因为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住进了医院。

当我出现在她病房门口的时候,她大喊着叫我滚。

她的态度着实让我掉下眼泪来。

养父江郁石安慰我说,她不是有意的,只是还接受不了现实。看到我会让她觉得愧对自己的孩子。

我哭着说,就算我不是她亲生的,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妈妈啊。

她眼里明晃晃的厌恶让我如坠深渊。

2.

真千金回来的那天,整个江家喜气洋洋。

我躲在角落远远地看她。

她长得瘦小羸弱,眼神怯怯的,看上去在那户人家过得并不算好。

她和周琳长得很像,带着那种淡然疏离的美。

——和我很不一样。

我的五官艳丽生动,身材高挑,发育姣好,美得张牙舞爪。

我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身换洗衣服和一张全家福。

江郁石摸了摸我的脑袋说:

「安安乖,去了那边要听话。等你妈妈病好了,我们就把你接回来。」

可我知道,我不会再回来了。

周琳甚至都不愿意来见我最后一面。

我走得很匆忙,甚至来不及跟朋友们告别。

但这种富贵圈子大抵是势利的。没了江家千金的身份,我又有几个真心的朋友呢?

我给程棉棉发完告别的短信,就坐上了南下的飞机。

3.

我回到了本该属于我的地方。

一个嘈杂的无聊的南方小城。

我唯一的亲人是一个眼睛患白内障的老太太。

她试图跟我说话,我甚至听不懂她满是方言的蹩脚普通话。

于是她用那雾蒙蒙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脸上毫无生气,最终叹了口气。

送我过来的人告诉过我,这个将和我相依为命的老人是我的外婆。

我的家在一幢年久失修的筒子楼里。是很多年前棉纺厂的职工宿舍。

房子很小很逼仄,甚至没有我以前房间的一半大。

我的房间是江杉住过的,她以前叫顾杉。而我从江安澜改回了顾安澜。

后来当我慢慢熟悉了南方的方言,我才知道,那天我的外婆跟我说的话是:

「你的妈妈叫顾瑾之,你跟她长得很像。」

邻居阿婆告诉我,我的妈妈当年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上最好的大学,却在毕业那年未婚先孕,独自带着一个女婴回到家乡。

她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纵身跳下了不远处的沅江,连遗骸都没找到。

我想,我的外婆真是个苦命的人。

4.

我比自己料想得更早接受了这戏剧性的命运。

所谓一夜长大,大抵如此。

江郁石打点了关系把我送进一所重点高中读高二。

报道前一天,我剪掉了一头披肩卷发。

我的头发又黑又亮。是请北城最顶尖的发型师做的造型,做一次的价格抵得上现在一年的生活费。

回家后外婆看见我一头短发,呆愣了许久。

而后,嗫嚅着说出一句:

「作孽哦!」

进了新学校,我自然跟不上进度。

以前我上的是贵族学校,家里在学业上也对我没什么期许,顶多就是托福过关,申个还不错的大学,跟裴佾一起出国留学。

哦,裴佾。

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我和裴佾是自小定的娃娃亲。虽带着玩笑的意味,但那时天真的我认准了长大要嫁给裴佾。

我天天跟在裴佾身后,讨他欢心。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不是喜欢我。以至于一次次忽略了他的冷眼相待。

现在想来,裴佾大抵是不喜欢我的,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他瞧不上我这种不学无术、胸大无脑的草包。只是碍于两家的情面不好明说。

他私下把我送他的手表扔进了垃圾桶。

而当时的我,即使知道了也只会自我安慰他肯定只是不喜欢这种款式。

5.

我的理工科实在太差,只好选了文科。

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见我基础太差,让我多去找他。

他还有个儿子,叫赵知亦,是隔壁实验班的高材生。

有一次我去办公室找赵老师,刚好碰到他,赵老师热情地跟他介绍:

「知亦,这是顾安澜。你们是同学,以后在学习上可以互相帮助。」

赵知亦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抬眼看着我,眼神澄澈,而后默默点了点头。

我想赵老师大概是知道我的身世的。

但他从没表现出什么。

有次晚自习,我去找赵老师讲题,他讲完题,盯着我看了许久。

而后他用一种几近忧伤的声音说:

「安澜,你和你的妈妈很像。」

我的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我被养父母抛弃,而我的妈妈,单薄得只剩了个名字,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那天他跟我讲了很多我妈妈的事。他甚至特地找出她的照片。

他说:

「你妈妈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努力的人。」

「你和你妈妈一样聪明。」

从小到大,我听过了太多溢美之词。聪明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但那天赵老师的赞扬让我几乎落下泪来。

6.

我开展发疯似的学习。

我知道只有学习才能把我从这泥淖般的人生中拯救出去。

我的数学基础实在太差,需要一对一辅导,但我没钱请家教。

于是把算盘打到了程棉棉身上。

来到南方后,我换了手机号,只把新号告诉了程棉棉。

我让她帮我联系她的家教陈老师,看看能不能给我远程讲题。

棉棉满口答应。

「诶,安安,你后来有没有联系过裴佾?」

我刚要挂电话,程棉棉突然出声问道。

「没有。」

「哦。之前你走的时候他不是去美国参加夏令营了嘛,他当时好像不知道你家的事。前阵子他回来后听说特地跑去江家求证。」

我笔下一滞,写错了一个字。

「所以呢?他应该开心坏了吧,终于甩掉我这个包袱了。」

「他开不开心我不知道。但昨天周礼那个傻叉拿江杉和他开玩笑,结果被裴佾狠揍了一顿。我从来没见裴佾这么生气过。以前周礼不是也老拿你和他开玩笑的嘛。」

「对了,之前裴佾还来问过你的联系方式。」

「别告诉他。」我立马打断她。

「那是当然。我可不能出卖我的好姐妹。」

挂了电话,我内心凄凉。

一个从来不会主动联系我的人,现在反过头来要我的电话?

是想嘲笑我,还是想扮演救赎者的角色来自我感动?

7.

陈老师不愧是金牌教师。

他根据我的水平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

我每天完成他布置的学习内容后就把答案拍给他看。

不管多晚,他都会耐心给我讲解。

一个学期后,我的数学成绩进步飞快。

我不知道程棉棉给了他多少钱,我也没什么可以表示的,就说想给他寄一点南方的特产。

「不用。」他拒绝得很干脆。

平时除了学习,我们没有过多的交流。

那天他突然教导我:

「要以学业为重,不要东想西想。」

「要和新同学友好相处。」

「不要早恋,要专心学习。」

「好的。」

我以前在程棉棉家里跟陈老师有过照面,是个略显严肃的中年教师。

在他面前我不敢造次。

高二结束我考进了年级前100。

我大概确实遗传了一些我妈妈的智商。

但我知道,这成绩离我的目标还远远不够。

8.

这个暑假程棉棉千里迢迢飞了过来。

我请赵知亦做导游,带我们逛一逛。

在这里住了一年,其实我哪里都没去过。每天只睡6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在学习。

他带我们去吃一家生意火爆的米糕店。店里生意很好,我们在一边等着,赵知亦去排队。

等他走开了,程棉棉碰了碰我的胳膊:

「这是你的新朋友?」

「嗯。我们班主任的儿子。」

「可以啊。还长得挺帅。」

「帅吗?」说实话,我还真没注意过这些。

「这还不帅?!不知道裴佾知道了会不会有危机感。」

「你胡说什么呢。我跟裴佾早就没有关系了。」

以我现在的身份,还敢高攀裴少爷?

「是是是。」

「诶,说起裴佾,他居然不打算出国了,说要留下来参加高考。听说已经入围了奥赛。考得好就能直接保送清北了。」

裴佾很优秀。我一直知道。但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赵知亦买了米糕回来,程棉棉很爱吃。她走的那天,他特意去买了几盒让她带回去。

临走前,我拉住了她的手:

「你来之前见过她吗?她……还好吗?」

她知我意有所指。

「她……他们……一家人都挺好的。」

「哦,好就好。」

程棉棉欲言又止。

「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

她从自己的背包掏出一本自制的习题册。

「这是我出发前August老师嘱咐我带给你的,记得好好做哦。」

August是陈老师的微信名。

「好,一定替我谢谢他。」

「谢啥,你可别辜负他的期望。」程棉棉冲我眨眨眼。

程棉棉走后,赵知亦也塞了一份米糕给我。

「那天看你也很喜欢吃,就多买了一份。」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谢谢。」

我冲他笑了笑。

「你别笑啊。」赵知亦有瞬间的手忙脚乱。

「你笑起来好像要哭了。」

9.

高三生活枯燥单调。

我深知数学是我的软肋,和陈老师的沟通也愈加频繁了。

程棉棉将带回去的米糕送了一份给他,他以为是我买的,特地在微信上感谢了我。

中间有一个多月他说要出去培训,没时间帮我讲题。走之前还给我准备了一大叠试卷,嘱咐我认真做完。

那段时间,不会的题目我就请教赵知亦。

他说这个家教老师很用心,准备的题目都很有水准。

陈老师回来时,试卷已经做完了,我把不懂的几道题目拍给他看。

好一会他才回我的消息。

「上面那题是别人帮你解的?」

我有点疑惑,原来不小心拍到的一道题上有赵知亦的字迹。

「嗯,是的。」

「我们学校的学霸,数学成绩可好了。」

「是嘛。」

「那这题你理解了吗?」

「理解了,学霸题目讲得可好。谢谢陈老师关心。」

他不再说什么,我觉得他今天有点怪,但又说不上哪里怪。

讲完题已经半夜12点半了,我困得直打哈欠。

「江安澜」

我收拾好书包,看到陈老师一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我脑袋懵懵的,一时转不过弯来。

「?」

我想棉棉大概是跟他说过我的名字。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砰砰跳得厉害。

我一下子就猜到了那个可能,但又觉得过于荒谬。

「……裴佾?」

August。八月。

年幼时的我,曾经指着裴佾的佾字,骄傲地告诉他:

「裴佾你看,这个佾字拆开来是不是八月的一个人?刚好你就是八月出生的孩子啊!」

「是我。」

「你就一点都没有觉察吗?」

我心若擂鼓。

「没有。」

「你果然又笨又呆。」

「你怎么还骂人?!」

我有点气不过,一激动打了电话过去想把他骂一顿。我一直存着他的电话。

10.

「终于愿意给我打电话了?」

他的声线低沉暗哑,时隔一年,甚至让我感到了陌生。

他骂我是个小没良心的,不管不顾地闯进他的生活,又一声不响地离开,从来不顾及他的感受。

「我走了你不是应该开心嘛。」

我轻声反驳。

「反正你又不喜欢我。以前也是我自作多情。」

裴佾沉默了。

看吧,被我说中了。

「我早就不是那个恋爱脑上头的江安澜了。以前的江安澜什么都不缺,不知人间疾苦。她的世界很大,但精神却很小,小到只有一个裴佾。但是现在的顾安澜不会了。」

「……那现在的顾安澜还喜欢裴佾吗?」

见我不作声,他又反问: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我自嘲地笑了起来。

「裴佾,江安澜是幼稚但她不傻。你把你的那些冷淡叫做喜欢的话,那你的喜欢还蛮独特的。」

「你是看我这个假千金落魄了,可怜了,所以同情心泛滥了想英雄救美?」

「那真的没必要,我现在很好。」

「安澜,我没有这么想过。知道你走了之后,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去了江家也问了很多人,但都一无所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对你冷淡是因为我讨厌那种被人摆布的感觉,讨厌被安排的人生。但是偏偏你总是让我乱了方寸,我对这种失控的感觉很恐慌,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你总是这样不管不顾地打乱别人所有的人生节奏。」

「你甚至扔了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我感到很委屈。可那时的我即使委屈也没有说出来。

「那是因为我看到你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给周礼,所以我很生气。」

「并没有……」

那时周礼看到了我给裴佾准备的礼物,很喜欢,吵着要我送他一个。

我被他缠得没办法,送了个一个普通版的给他。但裴佾的是定制款,乍一看很像,其实一点都不一样。

「如果我不喜欢你,我干嘛要天天熬夜陪你做题?我可没有助人为乐的嗜好。」

我想到过去一年,我们隔着网络默默做题到深夜的场景。

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是我……」

我已经不是江安澜了。

「不用急着回应我。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混乱。」

「我只想告诉你,我已经拿到了保送的资格。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想告诉你,北城就是你的家,我在北城等你。」

那一晚,我做了很多混乱的梦。梦里我又哭又笑。

梦的尽头,一个清癯英俊的少年站在开满玫瑰的花墙下向我展开双臂,他说:

「江安澜,别害怕。跳下来,我接住你。」

11.

裴佾终于不用再刻意回避语音讲题。无数个深夜,就在我们做题讲题的过程中逝去。

他的声音轻柔好听,我有时甚至会在他的喋喋不休中沉沉睡去。

6月,在南方潮湿的梅雨季节里,高考如期而至。

考完试后,江郁石打了电话过来。这两年我接到他的电话屈指可数。

他说,如果我也想出国的话,他可以安排。

我拒接了。

我没有告诉他我的估分成绩。

我莫名觉得,江郁石并不想让我去北城。

出分那天,赵老师最先查到了我的成绩。

我考了全县第5,他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甚至都忘了告诉我赵知亦考了全县第2,TOP2招生办的电话一大早就打到了他那里。

裴佾几乎是同时知道了我的成绩。

他说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刷新键都要被他敲烂了。

裴佾开始一门心思帮我挑学校和专业。

他笑着说,要是进不了他的学校,也得挑个近点的。

晚饭时,外婆突然问我打算报哪里的大学。

这两年里,她在我的生活中一直扮演着沉默寡言的角色。

我们很少交流。她总是默默在站在房门口看我挑灯夜战。

「北城。」我没有犹豫。

她握着筷子的手颤抖了一下,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我。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忧伤而黯淡。

我想,她大概是想到了自己那个可怜的女儿。

12.

我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我发现了那张照片。

那是结束高考志愿填报的最后一天。

我在抽屉深处的旧书里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是年轻时的顾瑾之和江郁石。

我忽然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我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

我在那个瞬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周琳不愿意见我。

明明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至于如此决绝。

我给江郁石打了电话。

他说,他跟我妈妈是真心相爱的。只有家里早就给他找好了联姻的对象。在面对怀孕的未婚妻时,他选择了放弃。都是他的错,他骗了她。分手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

他也是两年前才发现了其中的隐秘。

「我对不起你们,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会用这一生来补偿。」

我挂掉了电话,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真让我恶心。」

原来顾瑾之的人生是这样可悲又可恨。

她明明可以放弃我,继续过她快意的人生,却偏偏要生下我。

她用一场医疗事故来掩盖她精心策划的复仇。

但这样的方式,并不能让她轻松,反而让她在无尽的精神折磨中草草结束此生。

这个巨大的秘密压得我喘不过气起来。

我在那一刻明白,我不能再和江家有任何联系。

我可怜我的妈妈,也不怪周琳。

在我的内心深处,她一直是我的妈妈。她曾经那么无私地爱过我,并且因为我深深受到了伤害。

我必须在她的人生中彻底消失,才能偿还她曾经对我付出的爱。

13.

我改掉了志愿。

录取结果出来后,我告诉裴佾我不去北城了。

电话那头,他有一瞬间的失语。

但聪明如他,也只是讷讷地问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了。以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你可以告诉我的,安澜。」

「没什么。」

我的声音发涩,心脏疼得厉害。

「就是想留在南方发展,想想我也没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我故作轻松。

「那么我呢?」

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点乞求的意味。

我回答不出来。

在无言的对峙中,电话那头终于穿来一长串忙音。

再次见到裴佾是在第二天傍晚。

我在做完家教回家的路上碰到了赵知亦。他推着自行车和我一起沿着沅江慢慢走回去。

前几天下过暴雨,沅江水势汹涌而浑浊。

我就这样不期然的见到了裴佾。

他就站在那里,出神地眺望着沅江。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转过头来,隔着漫长的时间的距离。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记忆中的少年熟悉又陌生。

他又长高了不少,少年的青涩在逐渐褪去,剩下的是英俊的五官和眼底捉摸不透的深意。

他说:

「好久不见,江安澜。」

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我了。

我厌恶这个名字,但我不怪他。因为这是他心中关于我的最初的记忆。

「好久不见,裴佾。」

我冲他笑笑。企图保持妥帖的关系。

「我们谈谈。」

他单刀直入。

我不想也不敢。我怕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会在他面前全盘崩溃。

因为裴家和江家的关系,我们已经再无可能。

「不必了吧。」

我突然伸手挽住了赵知亦的胳膊,就像在溺水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僵。

「或者在这里谈也行。」

裴佾在一瞬间的错愕之后,突然恍然大悟似的笑了起来。

「江安澜,你果然还是这样,任性自我,不管不顾,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是。」我忧伤地看着他。

「裴佾,我之前就说过,以前的江安澜她的世界很小,小得只剩下一个裴佾。现在的顾安澜她的世界很大,但是已经装不下裴佾了。」

「就这是你的答案?」

「是。」

他的目光从我挽着赵知亦的手上移开,最终和赵知亦四目相对。

「安安,这个是你在北城的同学?要不要请他去家里坐坐?」

赵知亦温柔地低头看我。

「不用了。」

裴佾回绝道。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我的脸上。

「安澜,我以为我做了这些你可以原谅我。但是我错了。」

「裴佾,我早就原谅你了。我很感谢你真的。只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是嘛,那祝你幸福,顾安澜。」

「你也是。」

我还是仰起头用尽全力对着他笑了笑。

我们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最后的最后,我终是舍不得又回头看了一眼。

裴佾的背影清癯,白色衬衫的下摆在风中猎猎飞扬。

他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最终走出了我的青春。

14.

后来我断绝了跟北城的一切联系,带着外婆离开了沅江。

我用棉纺厂的拆迁安置款和江郁石这两年给的学费和生活费,在江城买个小房子。

我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看见了北城满天满地的大雪和汹涌奔腾的沅江水。

我在梦中跋涉,醒来恍惚发现,原来已是十年之后。

我几乎已经想不起裴佾了。

在这十年中,我其实见过他一次。

是大三那年。他带着清北大学的机器人团队来江城大学参加全国比赛。

赵知亦在看到名单后,特地跑来告诉我。

他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看我改了志愿,也一声不响地改了第一志愿。

我骂他,他却笑了笑说,他不喜欢吃面食,还是留在南方好。

那次我还是偷偷地去看了裴佾。

赛场上的他,穿着印着清北大学校名的黑色冲锋衣,神情冷峻专注。

校新闻中心拍到了几张他的特写,在校内网上疯传。

而我,却害怕被找到信息,连校内网都不敢注册。

我看了一会就离开了,我要赶去图书馆做勤工俭学的工作。

我脚步飞快,眼泪却不停地流下来。

15.

研究生毕业后,我进入了一家头部互联网公司的传媒岗工作。借着互联网的东风,在一众文科生中算是拿到了比较高的薪酬。

再次见到“裴佾”这个名字,是他挂着技术高管的头衔出现在我司最新的人事任免上。

「刚从硅谷回来的大牛。」同事刘真真是这样评价他的。

「贼帅。」她补充道。

「这你都知道?」另一边的小伙子陈达插了一嘴。

「那是,我找到了他当年在清北大学读书时的照片。真是迷死万千少女。」

「没准他现在已经变成秃头大叔了呢。」我呛到。

「毕竟我司的程序员出了名的钱多、话少、秃头早。」

因为我诽谤她的男神,刘真真气得直翻白眼。

我以为我们并不会有什么交集。

毕竟本司业务繁多人员基数庞大,像这种级别的人物,跟我们打工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冥冥中有些人总是避无可避。

几天后我司在北城有一个新产品的发布会,部门里派了我们几个人去跟新闻。

车子在雾蒙蒙的北城街头穿梭时,我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了。

发布会开始前,公司高层入场。

我赫然发现裴佾也在其中。

时隔多年,他已然褪去少年的青涩,但成熟的脸上依然带着桀骜和清冷。

我的心脏轰然发烫。

会场人头攒动,我小心翼翼地挑了个角落坐下来。

「安澜姐,那个裴总真的好帅啊。」

刘真真又开始在我耳边咬耳朵。

「他居然还戴眼镜,也太禁欲系了吧!」

我其实知道裴佾有点近视,但是度数不深,所以一般都不太戴眼镜。

他是那种典型的剑眉星目长相,帅则帅矣,冷着脸的样子未免过于严肃,有种冷冰冰的威慑力。而戴上眼镜后,刚好遮住了他眼神中的杀伤力,他的眼睛大而温和,整个人透着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我有一瞬间的晃神。

突然裴佾的镜片一闪,往这边扫来一道目光。

那一瞬间,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我似乎感受到了他眼神中的怔愣。

我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发布会结束,我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走到门口,陈达发现自己漏了一个器材在会场,我们不得不等了他一会。

但我先等来了裴佾。

他奋力越过人流,焦急地在门口张望。最后在回头的瞬间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遭仿佛陷入了一个平行宇宙。

我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来承接他眼中的震惊、焦虑和失意。

在他走向我的短短两秒钟里,我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对他露出一个久别重逢的笑:

「好久不见,裴佾。」

一旁的刘真真差点惊掉下巴。

而裴佾,只是沉默地看着我。他的额角因着之前的步履匆忙,已沁出薄汗。

他的目光落在我胸前的工作证上。而后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

「顾安澜,你就这么不想让我找到你吗?」

16.

裴佾的出现,在我平静的人生激起了一阵涟漪。

但对现在的我来说,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临近年末,打工人忙得鸡飞狗跳。加班结束后我赶着去坐园区的末班车。

等我冒雨跑到门口的公交车站,却只看到了末班车的车屁股。

天气太糟糕,连打车软件里都排着队。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走路去地铁站时,一辆迈巴赫缓缓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来,露出裴佾冷淡的侧脸。

「上车。」

他侧过头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我不自觉拽紧了背包的肩带。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应该快到了。」我下意识地撒谎。

裴佾抬了抬眼皮,凌厉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顾安澜,你就这么怕我缠上你?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拒绝就显得太过刻意了。

车里暖气开得足,我小心翼翼地搓了搓被冻僵的手。

裴佾问了我地址就不再言语。

车上气氛尴尬。

那次照面后我们就没再见过。期间我接到了程棉棉打来的电话,她又哭又笑地骂我没良心。

「我的电话是你给棉棉的吧?」毕竟知道了同一个公司,找个电话再简单不过。

我试着寻找一些安全的话题来打破沉默。

「顾安澜,你可真狠。怕我还会缠着你所以一声不响地消失了十年?」

「你未免也太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裴佾语气嘲讽。

「我没这么想。」

我侧过脸去看他。

光影忽明忽暗地流淌过他的侧脸,从下颌线条划到突兀的喉结。

他微皱着眉头,随手挂入空档,等待漫长的红灯过去。

车子驶入老旧小区的楼宇间,终于停在目的地。

裴佾抬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冷声问道:

「你一个人住?」

「不是。」

他有一瞬间的哑然。

而后扯了扯嘴角,不屑地说:

「他就让你住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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