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南绿树春饶絮，雪满游春路。树头花艳杂娇云，树底人家朱户。北楼闲上，疏帘高卷，直见街南树。

阑干倚尽犹慵去，几度黄昏雨。晚春盘马踏青苔，曾傍绿阴深驻。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晏几道《御街行·街南绿树春饶絮》

01

这首词的上阕围绕柳树和花树展开，从树的不同方位，我们欣赏到了不一样的晚春。

街南绿树春饶絮，雪满游春路。

街南的绿树依然拥抱着春天，绿草芬芳，花香袭人。然而，一阵风起，柳絮翩翩起舞，白似雪，轻若梦，给脚下的春路，徒添点点诗意的莹白。

飞舞的柳絮总给人一种凌乱之美，同时也预示着暮春（即晚春、季春）的莅临。其实又何止柳絮，暮春时节，梨花也会落，晏殊：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桃花也会落，黄夫人：小桥杨柳飘香絮，山寺绯桃散落红。

榆钱也纷飞，张仲素：烟柳飞轻絮，风榆落小钱。

晚春，是花红柳绿最后的盛宴，别有一番韵味在心头。

树头花艳杂娇云，树底人家朱户。

视线上移，只见树上花开正艳。它可能是一树海棠，杨万里说：无人会得东风意，春色都将付海棠。可见海棠的绝色。

也可能是丁香树，五代李璟有云：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别的花正在凋落，丁香却开出了一树闲愁。

也可能是紫藤树，白居易：惆怅春归留不得，紫藤花下渐黄昏。春欲归，然而紫藤花正艳，那份浪漫唯美令人流连忘返。

这些花树皆在暮春绽放，色彩缤纷，娇媚若云，已然收尽春色，揽尽烟霞。

视线下移，在花枝掩映的不远处，有一户朱门人家。窗纱隐隐，珠帘小小，屋上有炊烟袅袅。

暮春景致，亦是如此美好祥和。

北楼闲上，疏帘高卷，直见街南树。

登上高楼，卷起珠帘，倚窗再望街南绿树。只见绿意更加分明，烟柳婀娜，花簇如云。

晏殊登楼曾叹：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温庭筠笔下的女子：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登楼只是一个动作，然而却埋下了幽怨的伏笔。

02

上阕寓情于景，将景色细致铺陈，下阕即开始借景抒情。

阑干倚尽犹慵去，几度黄昏雨。

在楼上不断遥望，几乎倚遍每一处栏杆。时间却不曾停留，倏忽间已历经几番风雨、几度春秋。

李煜有：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柳永：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温庭筠：春水渡溪桥，凭阑魂欲消。

可见倚阑是个辛苦活，轻易别凭阑，不但会打开记忆的闸门，还会牵扯出无限的愁丝。

晚春盘马踏青苔，曾傍绿阴深驻。

正是那一年晚春，记忆中的她曾骑马在街南绿树下徜徉。马儿踏过青苔，来至树荫下，她勒住马绳，轻快地下马。

树荫下有花枝垂落，红一簇、粉一簇。她站在花树前，欣赏着晚春的热烈。人面与花交相辉映，分不清是花比人美，还是人比花娇。

晏几道的童年过得多彩多姿，锦衣玉食，不问世事，喜欢往脂粉堆里钻，和贾宝玉有一比。十七岁时，宰相父亲晏殊过世，他才体验到了一丝世态炎凉。

但他依然我行我素，不像哥哥们相继步入仕途。他常常为情所困，回忆里全是女子们青春的身影。

文中的女子就是其中一位。或许，他和她曾在树下撷取春色，共赏春光，希冀着暮春就此停留，此刻便是永恒。

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唐代诗人崔护因寻人不遇，曾感慨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晏几道对此有着深刻的共鸣。那年只道是寻常，如今佳人无觅处。落花勾起他无尽的相思，孤独伫立的屏风徒添一室寂寥。

他很想知道女子的去处，又似乎无计可施，可能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他怀念的也许是女子们的纯洁与灵动，希望她们岁月静好，红尘无忧。

他曾怀念一位歌女：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他有一副缠绵悱恻的心肠，对每个女子都倍加珍视。又逢飘絮落花的晚春，他以思念当笔，以深情为纸，写下这首借景抒情的缱绻之词。

看似淡淡忆，实则深深思。

—— 春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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