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走镖的,走南闯北二十年,但从未见过像这样的镖。
那是个黄铜灯盏,不大不小,普普通通。
唯一特别的是灯油——
整整一罐红色的灯油。
“记住,”托镖人说,“无论如何都要日夜点着这盏灯。一旦灯灭,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后果?”
我问。
托镖人却摇摇头:
“到时你就知道了。”
那是个身材瘦小的老人,说话时总是看着远方,眼神飘忽不定。
他给了我一个惊人的数目——五百两银子,就为送这盏灯。
“送去哪?”
“洛阳城外的悬崖庙。”老人说,“那里有个老和尚在等。”
我答应了。
虽然总觉得不对劲,但五百两实在太诱人。
第一天很顺利。
我骑着马,小心翼翼地护着灯。
红色的灯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血一样。
到了晚上,我找了个客栈住下。
老人特意交代过,晚上更要保证灯不灭。
半夜,突然响起敲门声。
“谁?”
“官府的人,例行检查。”
我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再回头时,那盏灯不见了!
我急得直冒冷汗,突然听见窗外有响动。
一个黑影正抱着灯往外跑。
我追了出去。
那人跑得很快,但始终保持着灯不灭。
这很奇怪——一般的小偷才不会在意这个。
追到一片竹林,我终于追上了他。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脸。
是托镖的老人!
“为什么?”
我问。
他苦笑:
“因为我后悔了。这灯不能送去悬崖庙。”
“为什么?”
“因为……”
他话没说完,突然倒地。
胸口插着一支箭!
一个蒙面人从竹林中走出:
“找了你十年,终于让我找到了。”
老人捂着胸口:
“阿秀……”
“别叫我!”蒙面人摘下面巾,是个中年女子,“二十年前,就是你用这盏灯害死了我全家!”
我愣住了。
老人咳出一口血:
“我也是被逼的……”
“被逼的?”女子冷笑,“谁逼你用红灯油点灯?害得我全家……”
她说不下去了。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红灯油……”
“没错。”女子看着我,“这是用活人的血调制的灯油。”
我倒吸一口凉气。
“悬崖庙里关着一只恶鬼。”老人喘息着,“二十年前,它杀了我全家。我用这盏灯,把它困在庙里。每月必须用新的血油续灯,否则它就会逃出来。”
“所以你杀了我全家,用他们的血做灯油?”
女子咆哮。
“对不起……”老人气若游丝,“我也是想活下去……”
“那现在呢?”我问,“灯快没油了。”
“所以我才后悔,想把灯拿回来。”老人说,“我找到了其他方法可以困住恶鬼,不用再杀人取血。可惜,来不及了……”
他说完,闭上了眼睛。
女子冷笑:
“终于报仇了。”
我看着灯:
“那这灯……”
“灭了吧。”女子说,“二十年的仇恨,该结束了。”
我正要吹灭,突然发现不对:
“等等,你的声音……”
女子笑了。
她的笑声越来越尖利,面容渐渐扭曲。
“你,你不是阿秀?”
我颤抖着。
“当然不是。”她的身体渐渐虚化,“我就是那只恶鬼。可二十年前,他全家并不是我所杀。”
“那是谁?”
“阿秀。”鬼影飘向老人的尸体,“阿秀想嫁给他,他却爱上了别人。阿秀就用这盏血灯,害死了他全家。”
“那你为什么装成她?”
“为了让他带着愧疚死去。”鬼影说,“这比直接杀了他痛快多了。”
灯油已经快要耗尽。
“现在,该你了。”
鬼影向我扑来。
“为什么要杀这么多无辜之人?”
我颤抖着问。
鬼影停住了,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无辜?一百年前,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活活烧死,就因为传说我们村会妖术。你知道那是谁下的令吗?”
“谁?”
“礼部侍郎白明德。而我,是他的亲妹妹。”
我愣住了。
“我亲眼看着全村的人被烧死,包括我的丈夫和年幼的孩子。”鬼影的声音充满痛苦,“哥哥为了自己的仕途,宁愿屠杀全村,包括自己的亲妹妹。”
“所以你要报复天下人?”
“不,我只是在找白家的后人。”鬼影说,“这二十年,每一个被我杀的人,都是白家的血脉。而你,刚才拿灯照我时,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气息——你也是白家的子孙。”
我突然想起,祖父确实说过,我们的先祖曾经是朝廷命官。
而我也确实姓白。
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