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没开灯的家里昏暗冰冷。
借着月光，宋法垂头看向即将归向零点的指针，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第三个婚姻中的生日，又是没能等来万良珏的身影。
她在黑暗中不知枯坐了多久，直到天边隐隐泛白，玄关处才响起开门的声音。
万良珏裹挟着一身寒气进来，见到沙发上的人影下意识皱了皱眉：
“你怎么在这？”
见宋法没应声，他的目光才挪到那块已经被蜡油滴满的蛋糕上。
“噢，你生日是吧？不好意思，忙忘了。”
“钱给你转过去了，想要什么自己买。我很累，先去睡了。”
随着叮咚一声到账提醒，万良珏头也没回进了卧室。
没有任何其他的歉意和祝福，就像为一个普通员工庆生一般，充满机械性。
宋法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人气的态度。
她没再纠缠，而是面无表情按亮手机。
屏幕界面正停在梁诗琪那条零点发的微博上——
九宫格照片里，有两个人的手十指交叠，共同佩戴的情侣对戒分外刺眼。
配文是，庆幸有你在身边，每天都是纪念日。
即使没有露脸，宋法也能清楚认出那是万良珏的手。
甚至照片里的戒指她也认识，是她钟爱的设计师所设计的最新作品。
可笑当时万良珏假装无意向她问起哪个款式值得推荐时，她还以为那是她即将收到的生日礼物。
宋法眨了眨干涩的眼，突然笑出了声。
原来，这才是戒指真正的主人。
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忙到忘记她生日的事……
化了一半的蛋糕口味恶心又甜腻。
分不清和口中的苦涩相比，哪个更难以下咽。
宋法觉得，此时的她或许应该声嘶力竭质问，又或是像从前那样竭尽全力挽留。
可她好累，自从梁诗琪回国后的每分每秒，都让她觉得无比疲惫。
她呆坐了许久后沉默起身，将抽屉里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拿好，推开了卧室的门。
万良珏背对着门躺，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刚说很累要睡了的人，此时正对着屏幕聊得开心。
满屏的聊天记录，全是和梁诗琪一个人。
而听到开门声响的万良珏下意识将手机藏回身后，眉目紧蹙张口就是数落：
“你别胡思乱想，我和琪琪在聊工作而已，你别又闲着没事找事。”
看，多么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惜，宋法已经根本不在意了。
无论是这个男人在和谁聊天，又或者他真正爱谁，陪谁过节日，都已经不再重要。
她现在，只想要解脱。
宋法闻言点点头，抬手将离婚协议书朝万良珏递过去，淡淡道：
“没乱想，我有事找你。”
“万良珏，我们离婚吧。”
02
宋法平淡的声音像一颗火星骤然将万良珏的怒气引爆。
他坐起身，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此刻蕴着怒火，一把抓来协议书连看都没看就撕得粉碎：
“你到底有完没完？这种无聊的把戏你究竟还要玩几次！”
“宋法，我说过很多次，我和琪琪没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再无理取闹，用这种手段威胁我，逼我就范！”
万良珏的语气里尽显疲态，还带着点恳求的意味。
仿佛那个在婚姻中屡次越界，不肯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另有其人。
可分明，是他自己心猿意马在先。
宋法看着眼前这个对她横眉冷对的男人，又看了看满地的碎纸屑，面无表情蹲下身将纸张一片片捡起。
其实也不怪万良珏暴怒，毕竟这种蠢事，她从前真是做过很多次了。
她还记得梁诗琪第一次回国那天，也是万良珏第一次缺席她生日那次。
她就像刚才一样，一个人面对一桌冷掉的饭菜，和一块没人来切的蛋糕，从入夜坐到凌晨。
她以为他在忙，所以不敢轻易打扰，毕竟万良珏给她的理由就是这样。
直到指针指向凌晨两点，一个陌生号码打给了她，刚接听就是一道甜腻的笑声：
“喂，是宋法姐姐吗？我是梁诗琪。”
“良珏在我的接风宴上有点喝醉了，缠着我又哭又闹的，一会儿能不能辛苦你来接他一下？”
是征求的语句，但用的却是炫耀的口吻。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万良珏这么多天的繁忙原来不是为了公事，只是因为梁诗琪要回来了。
而她这个真正名义上的妻子，甚至连个知情权都不配拥有。
宋法攥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抖，但仍不愿意把事情想到最糟，还盼着她的丈夫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她一路驱车来到梁诗琪说的那家会馆，最里面的包厢门虚掩着。
一靠近，就听到里面熙熙攘攘的笑声，和一些指名道姓的起哄。
“诗琪这次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你俩干脆趁这个机会在一起，不然珏哥又得失魂落魄好几年。”
“瞎说什么呢！良珏现在可是结了婚的人，我在国外都知道他们两个如胶似漆，甜蜜得很呀。”
梁诗琪酸溜溜打趣，同桌的几个朋友立马笑着帮万良珏解围。
“那不是因为你不在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噢！如果不是你，那是谁都一样。你们这回好好的，可别让珏哥牵肠挂肚了。”
好一句如果不是你，是谁都一样。
宋法搭在门把上的指尖冰凉发颤，也终于意识到梁诗琪那通电话的本意。
万良珏神智清醒，她只是想让自己听到这些话而已。
可最让她伤心的不是这些，而是万良珏从头到尾的沉默与笑声，好似无形中默认了一切。
宋法想离开，脚却生了根一般沉重。
直到包厢门被打开，她瞬间与里面的人面面相觑。
周遭突然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宋法？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
明明自己才是占理的那方，可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宋法的心脏攥着疼，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张了张嘴，随即越过众人，望向梁诗琪那张写满得意的脸：
“良珏，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03
于是在那家餐厅的另一间包房，爆发了几年间两人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万良珏借着些许醉意，脱口的话毫不客气：
“不就是一次生日，年年都在过，有那么重要吗！”
“琪琪一年才回来一次，你吃醋也分个场合好不好！”
“我说过了，琪琪的父亲对我有恩，是他托我照顾好她女儿，我只把她当妹妹！”
琪琪，琪琪，满世界的琪琪。
一句父亲对他有恩，成了他反反复复用来搪塞的借口。
可到底有多清白的关系，才会让他瞒着朝夕相对的妻子，独自前来赴宴呢？
宋法歇斯底里，她本想着万良珏能给她一个正当又能哄住她的理由。
哪怕是骗她，她也愿意配合着自欺欺人一下。
可当她问到为什么不告诉她这件事，也不带她出席时，万良珏理直气壮道：
“琪琪不喜欢见生人，不想你来。”
“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们就是朋友之间相互聚聚，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们喝完我还得送琪琪回家。”
他就当着他妻子的面，把送其他女人回家这件事说得这么理所应当。
也是那一天，宋法第一次用离婚做威胁，逼万良珏回家。
可结果只是自取其辱。
万良珏头也不回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她一人无声流泪。
现在想想，还真是丢脸啊。
宋法从回忆中抽离，沉默着将手中的碎纸尽数丢进垃圾桶，没吵也没闹。
万良珏发现了她的不同，却自以为是那些解释又让她信服了。
毕竟他这位妻子一向好哄，也爱他够深。
就算当年在会馆那么闹了一通，最后她不还是先做了一桌好饭好菜主动道歉。
大概这次，也是一样。
万良珏这么想着，揉了揉酸涩的眉头，也软下点态度：
“忘了你的生日是我不对，但我最近是真的很忙。”
“宋法，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等我这边工作结束，陪你做什么都行。”
“旅行滑雪，或者逛街看电影，都听你的，可以吗？”
要是放在以前，宋法早就兴高采烈原谅他，去计划工作后的行程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被这句话骗了一年又一年。
万良珏口中的这句承诺，从来没有兑现过。
他带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梦中的乌托邦。
所以，她再也不会相信，也再不会抱有期待了。
宋法没应声，只是点点头就离开了房间。
关于离婚的事她并不担心，反正万良珏对梁诗琪的爱那么深，迟早会同意。
更何况宋家和万家利益挂钩，有太多经济上的往来盘根错节，处理这些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没了心理负担，宋法在客房补足了觉，到下午才准备赶往公司。
离开前，万良珏已经不在家中。
但很快宋法就知道了他目前身在何处。
04
不同于以往的热闹气氛，电梯门一开，宋法就从周遭有些凝固的氛围中品出今天有些不一样。
果然，还没进办公室就看到梁诗琪正坐在她的椅子上，嘴里叼着棒棒糖把玩她桌子上的摆件。
而她的办公室从来不许外人进入。
能给她这个特权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你怎么才来？我和琪琪已经等你很久了。”
万良珏不耐烦的声音从沙发一侧传来，宋法蹙眉，刚想张口就被梁诗琪抢去了话头。
“良珏别这个语气嘛，你不是说宋法姐姐昨晚等到你很晚都没睡吗，迟到一会儿也正常的。”
“对不起哦宋法姐姐……都怪我，昨天突然有点事自己没法处理，就把良珏叫去了，害你等那么晚。”
“我真不知道昨天是你的生日，对不起……”
梁诗琪一副懊恼的神情，可眼中明晃晃的挑衅，宋法不是看不出来。
她在跟她炫耀自己随口一声招呼，就能让万良珏把这位正牌妻子的生日抛诸脑后。
也是在告诉她，不管多少年的情谊，在万良珏心中，永远比不上“梁诗琪”三个字重要。
这种话里话外的勾心斗角让宋法厌烦又疲惫。
梁诗琪是真的不知道昨天是她生日吗？
不是的，她甚至比谁都记得请。
因为自从宋法和万良珏结婚后的每个生日，她都会以各种理由回国，然后把他从她身边带走。
如果说一开始宋法还有满腹的委屈和气恼，可随着一次次失望的累积，心里已经毫无波澜了。
她点点头，漫不经心应付道：
“没事，生日而已，年年都在过，没那么重要。”
也许是宋法的态度太过平淡，又或许是万良珏听出这句话自己曾经说过。
他竟然一瞬间脸色有些不自然，盯着宋法看了许久才岔开当前话题：
“琪琪说你们公司的人事找上她，希望她帮忙带一批新品，我来陪她看看。”
宋法闻言偏过头，正对上梁诗琪那张青春洋溢的脸。
梁诗琪靠着甜美可人的长相与富裕精致的生活在网络平台上小有名气，的确很符合他们公司最新一批唇妆用品的主题。
hr不知他们之间的内情，找上她情有可原。
宋法也没打算纠结这种事，手一伸指向楼上：
“产品研发部在十二层，挑一些你喜欢的东西就可以了。”
“后续的工作以及视频的内容会有专人和你对接，没什么事两位就先出去吧。”
“对了。我之前明确说过了，办公室不准外人进入，这里面包括你，万良珏。”
宋法陡然严肃起来的态度让万良珏心下一颤。
先是刚才，他以为对方又会因为他陪琪琪一同来公司的事斤斤计较。
可宋法没有，大度得让他有些心慌。
继而就是现在，以往从不和他分你我的人，明确把他划为了外人行列。
万良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以为对方依然在为昨晚的事闹别扭，而他也自知理亏，便耐下性子又想解释一次：
“宋法，昨晚真的是……”
“我知道，你有事忙嘛，没关系的。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的办公室不要随便进。”
宋法坦然的表情让他依然存疑，可在梁诗琪的催促下，他还是选择了转身奔赴后者：
“好，我记着了。”
“你选个地方吧，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带你出去玩。”
宋法听到了，但仍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没有回应万良珏的话。
待两人彻底走后，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等你忙完？万良珏……我已经等你三年了，我不想再等了。”
05
如果说放下是宋法一个人的事，那离婚就是两个家庭甚至两个集团之间的大事。
甚至她还没想好怎么张这个口，就迎来了两家合作五十周年的交流会。
她和万良珏被两家指名道姓要求到场。
宋法撑头看着这份烫金请柬，只觉得似有千斤重。
刚想寻个借口推辞不去，万良珏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请柬收到了？晚上七点我去接你，在家等我吧。”
“怕你来不及，礼服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对了，走之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别饿着。”
万良珏难得的周到让她有点愣神，她张了张唇，最终只“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恍惚间，她还以为两人回到了最相爱的那一年。
宋法简单交代了一下手头的工作就驱车回到家里。
掀开礼盒的那一瞬，兜头的冷水浇得她透心凉。
又是红色。
她隐约记得，梁诗琪最爱红色。
每一次回国穿的都是红色，出镜时最多的是红色，甚至来公司拿样品那天也是红色。
现在，这抹红又入侵到了她家里。
可明明，她因为晕血最讨厌红色。
万良珏知道的，但他早就忘了。
宋法垂眼，默默将礼盒放回原处，又重新挑了件自己的礼服。
化妆时，她看着镜子里的人突然笑了。
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明明这三年里，已经被伤透了心。
指针快到七点时，宋法的手机依然没有任何信息，打给万良珏的电话也全部石沉大海。
没办法，她只好叫了司机将她先送去会场。
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实在是耽误不得。
刚一进场，宋法就被眼尖的万老爷子拉过去嘘寒问暖。
一圈人将她团团围住，话里话外问她和万良珏的近况。
“良珏怎么没陪你一起来？这个混小子，又忙工作忙得不着家是不是！”
“敢丢下我孙媳妇跑，你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
老爷子脾气急，劲头一上来猛咳了几声，听得宋法心里不是滋味。
万家爷爷对她是真的疼爱，这段婚姻也几乎是他一手操持。
只是爷爷年事已高，只怕离婚的事情，会对他打击太过巨大。
宋法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先瞒过去：
“没有，怎么会？良珏在路上碰巧遇上堵车，一会儿就到了。”
说是这么说，可直到宴会半场过去，万良珏还是没有出现。
先前他带着梁诗琪大摇大摆出入公司的事，在场太多人都是证人，自然也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他们不敢在老爷子面前嚼舌根，便来宋法面前窃窃私语。
“听说万良珏为了那女孩，三番两次丢下她不管了。”
“我也这么听说的。还带着那姑娘大摇大摆进公司，一点都不顾及他老婆的面子。”
“他老婆也是真能忍，这都能继续过下去。”
“害，什么能忍，真喜欢能有什么办法？”
宋法在一旁一口一口啄着果汁，装聋作哑。
是啊，真喜欢能有什么办法？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没皮没脸。
06
宋法一边陪着笑应对各式交际，一边听着无数人在她背后揣测。
一直到宴会快要结束，万良珏才匆匆忙忙赶来。
闻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橙香，宋法连询问的欲望都没有。
“抱歉，琪琪她突然低血糖晕倒，我刚把她送到医院去打了葡萄糖。”
“嗯，现在人好了吗？”
万良珏愣了愣，还是如实回答：
“已经醒了，医生说没什么事。”
宋法点点头：“没事就好，她孤身一人不容易，你多照顾着点。”
此话一出，轮到万良珏沉默了。
他没想到，宋法会这么平静，甚至劝他多照顾梁诗琪一些。
明明以前她最会为这些事吵闹吃醋，可现在，却仿佛准备将他拱手让人一般……
也是这时，万良珏才意识到，宋法没有选择自己为她准备的那套礼裙。
他蹙眉：“我买的那套裙子，你不喜欢吗？”
宋法想也没想，大方点头承认：
“不喜欢，我最讨厌红色，喜欢红色的是梁诗琪。”
闻言，他这才想起来宋法晕血的事。
可是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就被面前的人率先打断了：
“不用道歉，我没生气。”
“梁诗琪不是你的妹妹吗？哥哥照顾妹妹，记得妹妹的喜好，天经地义。”
这一番话堵得万良珏哑口无言。
他的确曾经很希望宋法少因为这种事争风吃醋。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宋法真的成为了他心中理想的样子，他的内心深处又会陡然升起一阵不安。
就感觉，眼前的人在离他越来越远。
万良珏下意识攥起宋法，想通过那双曾无数次伸向他的手继续确定爱意。
但宋法的手冰凉，僵硬得无法回应他。
“怎么手这么凉，很冷吗？”
“听说未来一段时间天气都要降温，正好我公司到下周事就忙完了，我们去海岛度假怎么样？”
他边说着边脱下外套披在宋法肩上。
的确暖和很多，可鼻尖那道似有若无的橙香，熏得宋法作呕。
他总是这个样子，有梁诗琪在的时候，优选项就永远是梁诗琪。
等对方不在，又拿出所有柔情蜜意来哄自己，给人仿佛依然置身爱里的错觉。
宋法就在他来来回回的折磨与照顾中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丧失自我。
真是太累了。
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已经累得让人撑不住。
宋法摇头将肩上的外套推了回去，委婉拒绝了万良珏的提议：
“算了，这两天公司事情太多，以后再说。”
“宴会快结束了，和他们打声招呼就回去吧，我乏了。”
这是第一次，宋法拒绝了万良珏的邀请。
也是第一次，她没有携着他的手一同，而是直截了当先行离开。
看着宋法渐远的背影，万良珏脚步沉重，缓缓跟了上去。
那种不安又加剧了。
他感觉好像一切没什么变化，但冥冥中，又什么都变了。
07
自从那天交流会回来，宋法明显感觉到万良珏不太一样了。
在连续第五天下楼看到他在做早餐时，更确定了这种想法。
“醒了？正好，粥已经放到温热了，快来喝。”
万良珏一抬头就看到宋法犹豫着脚步下楼，当即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几步送到餐桌前。
“发什么愣？吃吧，吃完我开车送你去公司。”
“对了。我今天要开会，可能腾不开身，所以中午就不陪你一起了，你记得按时吃饭。”
宋法沉默搅着碗里的粥，经对方这么一提醒才发觉，万良珏已经陪她一起吃过很多天的饭了。
不仅每天早上都是他亲自做，中午也同样，实在抽不出时间就跟她一起到公司食堂去吃。
还有每天上下班的接送，以及最近显而易见的体贴……
宋法有些不明白，她抬眼看向万良珏，疑惑道：
“梁诗琪最近要回那边了？”
除了这个理由，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万良珏性情一转。
可对方显然云里雾里，摇了摇头：
“没有啊，她没跟我提起。怎么突然问起她？”
看来也不是因为这个。
宋法没回话，只是沉默着将碗里最后一口粥吃净，再抬头就对上万良珏的眼睛。
他笑着，回身从围裙兜里掏出来一个绒盒，展开递到宋法面前——
是那位设计师设计的第一款，已经绝版很久的戒指。
“喜欢吗？前两天的拍卖会上，秘书告诉我有这个，我就直接拍下来了。”
“生日没有陪在你身边是我不对，不知道现在的弥补还有没有用。”
“宋法，我发誓，以后你需要我的时候，还有你人生中的每个重要时刻，我都不会再缺席。”
他一字一句说得诚恳，宋法眼睫微颤，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又是这个样子。
每每在她决心想要放弃的时候，这个男人就会捧着自己不知是真是假的心来哄她。
她从前每次都信，结果每次都遍体鳞伤。
所以这一次，宋法迎着万良珏欣喜的目光将手伸过去，随即“啪”一声合上了盖子。
“谢谢你的礼物，但我已经不喜欢他的作品了。”
自从看到他和梁诗琪带着同款对戒后，就再也不喜欢了。
宋法没理万良珏错愕的表情，擦过嘴后径直离开了家。
她原以为对方耐心有限，能来哄她不过是一时间无聊的产物。
没想到往后的时日，万良珏依然坚持不懈，得了空就跑来她这里，一次又一次来动摇她的心。
她也以为自己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动摇中坚守住。
直到接二连三的呕吐反应和席卷全身的疲乏感将她冲击地无所适从，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试纸显示，她怀孕了。
她还想挣扎一下，可检查出的每一项结果都表明，她的确有了万良珏的孩子。
这个从还没有苗头就被两家人急切期待着的孩子，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08
晚间，宋法心思沉重上了万良珏的车，一路无言。
对方看出她心情不佳，也贴心地没有打扰，只是将车子几拐几绕开进地库。
电梯上升，他牵着她的手，宛如一对恩爱夫妻把她带到早就预定好的位置上。
三十七层临窗，绝佳的观景角度。
“宋法，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随着万良珏话音落下，一道道烟花从空中炸开，映红了两个人的脸。
不知是受激素影响，还是确实已经太久没收到过惊喜。
此起彼伏的光影打在二人身上，让宋法一瞬间有些想哭。
她脑中一片空白，却突然想起那天离开宴会前，妈妈对她说的话。
她说，要以大家为重，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也是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吗？
宋法喃喃着，偏过头就看到此时应该看烟花的人，满眼都是在注视自己。
好像……就这样下去成为一家三口，也不是很坏的事。
她眨了眨眼，继而朝面前的男人缓缓展露微笑：
“良珏，等过几天，我们去海岛度假吧。”
被叫到名字的人几乎立刻满口应下，不仅在回去当晚就定好了酒店机票。
还在短短几天内把工作全部交代清楚，制定好了详细的旅行方案。
这份热情，宋法已经三年没有见到了。
她想，如果这趟旅行顺利，她就告诉他即将成为爸爸的好消息。
可往往这样想的时候，就总会出现意外。
……
在海岛街头偶遇梁诗琪的时候，宋法和万良珏刚刚吃完饭准备四处逛逛。
一路过酒吧就听到里面有人高声喊着梁诗琪的名字。
万良珏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下意识就看向里面。
而后发现了正被几个男男女女包围的人。
也几乎是不带一丝犹豫地，即刻放开了宋法的手冲了进去。
宋法低头看了看掌心中逐渐消散的余温，想重新攥紧，却越握越冷。
她跟着进去，远远就看到梁诗琪的脸在灯光掩映下泪痕明显。
而对方看到万良珏出现的那一刻又猛猛灌了口酒，呛得她眼泪直流。
这几滴泪，想来也是呛到了万良珏心里。
“琪琪？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你能跟你老婆甜甜蜜蜜旅行，我就不能跟我朋友出来快乐？”
这句话醋意实在明显，万良珏眉头紧皱，捉着梁诗琪的手腕就要把她带走。
“你把这些变着花样灌你酒的人叫朋友？”
“跟我走，这地方有多危险你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喝多了被人欺负怎么办！”
“那也不用你管！”
梁诗琪使尽了浑身力气甩开万良珏的手，又重新投回酒友的怀抱中。
她在一轮一轮的起哄声中一杯接一杯，看得万良珏心急。
“琪琪，听话，跟我回去。”
“我凭什么跟你回去！我们两个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吗？那你凭什么管我……”
万良珏原本有些在气头上，可一低头就看到梁诗琪哭着质问他，眼泪掉了线一样掉。
他一下子沉默了，也消气了，又蹲下身耐着性子哄他的梁诗琪。
而站在远处的宋法无声旁观着这一切，随即转身离去。
她早该知道有这种结局的，怎么一次一次地被骗，还没学聪明呢？
09
万良珏一夜未归。
宋法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但想来是大费周章才哄好。
毕竟等他回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看着梳妆台前正在化妆的宋法，犹豫着开口：
“对不起，琪琪昨晚喝多了……她一个女孩子，我实在不放心。”
“后来送她回酒店之后，她睡着了，但一直拽着我衣服不让我走……”
他不放心他的琪琪一个人在外，却忘了宋法也只比她大一岁而已。
昨晚也是她自己一个人走在人生地不熟的街头，走错了几个岔口，靠着导航才回到酒店。
可这些都没必要讲。
宋法淡定化完最后一笔眼线才无所谓地点点头：
“没事啊，照顾她应该的嘛。我都理解，不用解释的。”
可她越说理解，万良珏心头的不安就越浓重。
他看着穿戴整齐即将出门的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
“你要去哪，不等我一起吗？”
“我去附近逛逛。你不是一晚上没怎么休息吗，先去补一觉吧，休息好再说。”
她字字句句都是为了他关心考虑，可万良珏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宋法，你是不是在怨我为了琪琪把你丢下？在怪我什么事都没有以你为先？”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
宋法还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自己在委屈什么。
可是什么都知道又能怎样呢？
这样明知故犯，不是更可恶吗？
宋法笑着，而后不动声色拂开了万良珏的手：
“别多想，没有怨你，你有你自己的解释和理由，我听着就好。”
“好了，休息吧，我出门了。”
宋法没再给他解释的机会，“咣当”一声门响隔绝了所有的期待与念想。
而万良珏看着一闪而过的残影，顾不上再休息洗漱，想也没想就追上前。
一路上，他努力去找一些话题，可宋法反应始终淡淡。
他对她来说，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甚至有些挡路的陌生人。
终于，宋法忍无可忍，突然站定看向万良珏：
“你不用一直跟着我，也不用觉得抱歉。我没有……啊！”
“宋法！”
两道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紧急刹车声。
宋法骤然被一道力量蹭倒在地，半边腿和手臂都是火辣辣的疼。
万良珏急忙将她扶起查看伤势，好在伤处并没有骨折的迹象。
但其间隔着薄薄布料渗透出的血迹，仍让宋法一瞬间头晕心慌。
万良珏见她脸色苍白，刚想掏出手机拨急救，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万良珏怔了怔，随即按下挂断，但此后电话竟开始接二连三不断打来。
宋法看得出对方此刻脸色的不自然，也想得到到底是谁打来。
但她始终沉默，直到听到万良珏小声说了句抱歉，按下了接听。
两人的距离并不远，近得她能听到屏幕那头梁诗琪娇滴滴的哭声。
她说她迷了路，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她好怕。
她像一个吵着要糖吃的小孩，哭着叫万良珏快点去救她。
“好好好，琪琪，别怕，我马上就过去找你。”
“等着我，别乱跑，听到没有！”
宋法就这么冷冰冰看着万良珏再次轻易做出抛弃她的决定。
察觉到宋法的视线，万良珏面上也显出一些愧疚：
“宋法，琪琪她迷路了……她……”
“所以呢？你又要丢下我去找她了是不是？”
从昨晚万良珏奔向梁诗琪那时起，宋法的心就已经凉得彻底，什么都不在意了。
可就这一刻，偏偏这一刻，她很想任性一回。
“万良珏，你想清楚，你要是现在走了，咱们两个就彻底完了。”
面前男人的脸上匆匆闪过一丝挣扎。
万良珏垂着头，许久才极轻地说了声抱歉：
“对不起……我不能放任琪琪一个人不管。”
“但我保证，没有下次，以后我一定以你为主。”
“宋法，你体谅一下我，乖乖等我回来。”
他说完这些就转身离去，宋法看着他决绝的背影，还是没忍住落了泪。
“我不会再等了……万良珏，我们也没有以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