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振华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1996-12

说起吴子牛，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位颇有成就的第五代导演，同时也是第五代导演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1983年他拍摄的《候补队员》(1983)获第4届“金鸡奖”评委会特别奖，厄瓜多尔“太平洋基多国际电影节”儿童电影大奖，阿尔及尔“第一届国际青年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

吴子牛凭借《晚钟》(1989)获第3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

1986年他拍摄的《晚钟》(1989)获第3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评审团奖，第七届“波哥大国际电影节”最佳故事片、最佳导演等三项大奖，第九届“金鸡奖”最佳故事片等7项提名。

当时在柏林国际电影节上，《晚钟》强势对阵好莱坞大导演巴瑞·莱文森Barry Levinson的《雨人Rain Man》(1988)。

电影《雨人》(1988)美国蓝光版封套

《雨人》由达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和汤姆·克鲁斯Tom Cruise主演，该片获得了第6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4个奖项，以及金球奖多个大奖。

正是在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前，《晚钟》仅以一票之差获得当年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

获奖后，吴子牛站在台上说：“我不喜欢战争，很憎恶战争。但是如果我的祖国遭到敌人侵略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拿起枪去参加战斗。”

电影《晚钟》(1989)英语版海报

之后拍摄的《欢乐英雄》(1988)、《阴阳界》(1988)加上《晚钟》获第9届金鸡奖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等四项提名，结果三片让吴子牛等获最佳导演等三项大奖，并获1989年最高奖“政府奖”……

作为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吴子牛对战争中的人性有着深刻而游刃有余的阐释，但对现实生活中的人性把握却不在行，面对世俗总显得格格不入。

电影《欢乐英雄》(1988)中国版海报

他倔强而单纯，执著而敏锐，以一颗赤子之心的热忱，成为中国电影的独行者。

【家庭的不幸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1977年冬天，中断了十年的中国高考制度恢复，近500万考生涌进考场，中国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春天。

而考生的命运也将与国运紧密相连，吴子牛即是其中一员，他和陈凯歌、田壮壮、张艺谋、顾长卫、张丰毅等共有一个“1978级”的标签，至到21世纪依旧是中国电影的重要推动力量。

年轻时的吴子牛

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78班的吴子牛，四川乐山人，生于1952年10月31日。祖辈均为大户人家，父母都受过高等教育。

吴子牛排行老二，上有姊，下有妹。如果说吴子牛对于童年有过什么幸福的记忆的话，那便是在感情上对姐姐的依赖。

1966年前，吴子牛的父母老是忙于社教之类的运动长期不在家，他和妹妹都是由姐姐来照顾的。

记得那时姐姐上中学，他读小学，学校离家有几里路的坟地，吴子牛不敢独自走。

1972年，吴子牛在乐山老霄顶留影

每次放学回家的路上，远远就听见姐姐喊他的声音，或者他到得早，便大声呼唤姐姐，然后由姐姐牵着他的手，结伴而行，穿过又黑又静的坟地。

1978年考电影学院，初试小品，由主考官司徒兆敦命题：“当我刚刚从外面回到家，发现父亲成了走资派”。

对于吴子牛来说顺利通过是毫无问题的。无须假设、想象和表演，因为那是他生活中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年轻时的吴子牛

1966年运动开始，吴子牛的家庭是第一批受到冲击的。当平日里威严的父亲突然衣衫褴楼，满身浆糊地回到家里，姐姐惊呆了，和父亲抱头痛哭一场。

一夜之间，和姐姐最要好的同学成了红卫兵，而姐姐却成了黑五类。

从此，吴子牛每月只能和姐姐见上一面，在他和妹妹给姐姐送生活费的日子，在一个被指定的地点，姐姐被人押着。

在电影学院期间的吴子牛

为了让姐姐免受下乡劳动之苦，中学没有毕业的吴子牛就去农村插队了，他幻想着在那里开辟出一片小天地，把姐姐、妹妹接来住。

可是，姐姐没有被获准，而且连年龄尚小的妹妹也要被撵下去。就在送妹妹走的前夜，姐姐精神失常了。

当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吴子牛什么话也没说，扔下锄头心口气跑了几十公里从乡下回到家，当他看在街道上疯奔，发出阵阵恐怖的狂笑的姐姐时，他的心抽紧了，碎了。

吴子牛和妻子司马小加

后来，回到乡下，有名女生问他姐姐是不是疯子，他当场抡起臂，一巴掌将那女生打倒在晒场的水泥地上。

五天之内，那女生脸上的五指印都没有退去。

吴子牛插队的生产队地处大渡河边，农忙时，他耕作子大田；农闲时，便去大渡河里撑船。

开始他与别人合伙买了条旧船，后来就去河里捞些流木，由生产队作个证明，就可以归属个人，这样一年后，他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条载重一吨半的船。

吴子牛(左)在电影外景地

于是也就有了在大渡河的风浪里行船的冒险经历，有了对于生生死死的深切体验。

家庭的不幸，大渡河边那段难忘的岁月，毫无疑问地对他日后的发展产生了极其深刻的影响。

【解不开的战争情结往往引起争议】

每一个出色的、引人注目的第五代导演都是一个复杂的矛盾着的人，都处在那种宣称“我们是什么”与“我们不是什么”的模糊与清楚之间。有“影坛纤夫”之称的吴子牛，就是这样一个典型。

北京电影学院78届同学大合影

他为陈凯歌的“士大夫”气耽心，批评其孤芳自赏的傲气，拍的片子不经评论家们讲上几遍，解读上一番，连他这样的观众也很难看得明白；

他为田壮壮的“痛苦”而打抱不平，又为其背上沉重的包袱而嗔之大可不必；

他夸张艺谋懂电影，会包装，把电影拍得非常聪明、好看、讨人喜欢，但似乎又不情愿使自己也聪明起来，似乎更不会讨人喜欢。

左起：张建亚导演、摄影系张会军、吴子牛、江海洋导演

吴子牛曾宣称：“谁探索了，电影就该这么拍！”可他自己的创作实践却表现了与第五代导演们同样矛盾的心情与过于执拗的情绪。

就像陈凯歌早期的作品总是被一种哲学思辨的色彩笼罩着，吴子牛的影片常常纠缠于那永远也解不开的战争情结。

大三时，吴子牛在老师的家里，邂逅了自己后来的妻子司马小加。她比吴子牛小1岁，出生于北京。

吴子牛和妻子司马小加

两人属于一见钟情，1983年5月吴子牛与司马小加在北京结婚，此后两人的感情生活延续至今。

吴子牛1982年毕业后分到潇湘电影制片厂，同年便拍了《侯补队员》。在他早起的作品中，有三分之二的作品都以战争为题材。

1984年4月，吴子牛在北影厂招待所遇到了田壮壮。田壮壮透露：《候补队员》获得第4届中国电影金鸡奖评委会特别奖。

左起：吴子牛、蒋硕、摄影张黎、田歌代表《候补队员》(1983)剧组参加第4届中国电影金鸡奖颁奖典礼

吴子牛根本不信，因为潇湘电影制片厂根本没有把《候补队员》送评。但田壮壮没有说谎，该片最终获得金鸡奖特别奖。

原来，田壮壮的母亲、北京儿童电影制片厂厂长于蓝(1921-2020)是那届金鸡奖评委，怕有遗珠之憾，按程序建议调看了影片。

《候补队员》获奖不久，吴子牛与司马小加的女儿司马阳子降生了，他将奖杯作为献给妻子和女儿的礼物。

电影《候补队员》(1983)中国版海报

1984年，吴子牛导演执导完成了第二部影片《喋血黑谷》(1984)。他把纪实性与史诗性融合起来，力求再现历史题材的真实背景，很好的把握两者之间的关系，获得了独特的艺术效果。

影片在当年卖了289份拷贝，居当年所有国产影片之首，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被评为新时期十年优秀影片。

应该说吴子牛是第五代导演中最早发、最迟熟又最多产的导演。

电影《喋血黑谷》(1984)杂志上宣传海报

他的影片爱写战争，却又对战争(不论正义的或非正义的)的意义大表怀疑，加之厌弃；爱写群戏，对普通老百姓在斗争中饱受煎熬之苦深表同情。这几乎是吴子牛战争题材影片的共通特色。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特色，吴子牛在第五代导演中独树一帜，也正因着这个特色，吴子牛的作品往往引起争议，为他的战争观，为他对于人性和人道主义的阐发。

导演吴子牛

又似乎是他在中国影坛上背负沉重、步履艰难、影途多舛也大都与此密切相关。

1983年，吴子牛拍摄了一部以战争为背景，申军谊主演的影片《鸽子树》(1985)，这是他第一次去开掘战争与和平、生与死的主题

但由于他对一场中国人有着明确态度，能时时唤发爱国主义热情的发生在眼前的战争，以一种超然于普通中国人普遍心理的视角和观点去表现，使影片被封存在陕西临潼的国家影片仓库中，无以见天日。

电影《鸽子树》(1985)残余胶片上的画面

据说，该片一旦拿出来公映，就绝对是一个传奇！

【冷藏了近两年的《晚钟》通过审查】

《晚钟》是八一厂借调吴子牛为他们拍摄的一部战争题材影片。至今，他对八一厂领导对他的扶植和信任没齿不忘。

大概当初这个有着光柴革命传统的军队制片厂，对于一个有志于探索战争题材的第五代青年导演有着求贤若渴般地期待，巴望着他能够在军事题材领域的创作上，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光明日报》1989年2月底刊出访问《晚钟》(1989)导演吴子牛的文章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子牛拍的这部《晚钟》不仅使他们寄予青年一代继承发扬革命军队光荣传统的希望落了空，而且这部影片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据说厂里审查时，场内气氛异常紧张，对影片的争议相当的激烈。

有些老电影人对吴子牛拍了这样一部影片深感痛心，有的人说着说着竞老泪纵横。

吴子牛凭借《晚钟》(1989)获第3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

他们不能理解，他们拍了几十年的革命战争题材影片，那种鲜明的是与非，对革命的英雄主义的赞颂，侵略者卑劣行径的讨伐，怎么到了吴子牛的影片里竟大相径庭，甚而背道而驰了呢？

他们不能同意吴子牛在《晚钟》中所作的有关战争的思考——以人道主义的精神重新审视成争给人类(不论国籍、种族)带来的创伤；超越民族立场，试图从人类文化的角度去看待战争，由此唤起人们发自内心的人性感应。

电影《晚钟》(1989)剧照，陶泽如

他们甚至不能容忍弥漫在《晚钟》中的反战情绪和基于普通人性或人道主义的战争观。

不用说，影片当然不予通过。

于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截然不同的电影观念的对峙、交战开始了。

这部影片的实拍时间不到两个月，却被冷藏了近两年。这期间，《晚钟》进行了三次补拍，做了四次修改。于1988年3月18月正式送电影局审查。出乎吴子牛意料的是，局审顺利通过。

1989年，《晚钟》送第3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参赛获银熊奖。

虽为“晚钟”，但毕竟还是敲响了。于吴子牛而言完成了他对战争题材电影的一个思考。

“战争是人生的一片生死场，那里集中了人的一切。生命处在边缘状态，多跨半步就是生，少跨半步就是死。这种生死可能是跨国界、跨民族的，是世界级的。在这种环境中，人是广义的，战争不过是个特定的背景。我是想通过战争，用有限的人生对无限的生命进行思考。”

电影《大磨纺》(1992)中国版海报

【吴子牛和妻子司马小加从未传出过绯闻】

像他先后拍的《喋血黑谷》、《鸽子树》、《晚钟》、《欢乐英雄》、《阴阳界》、《大磨纺》(1992)等片，这些描写战争的片子，都引起不同程度的反响。

人们都说，吴子牛是拍战争题材的能手，他所拍的成争片，不但展现了正义战争的崇高与伟大，同时通过战争残酷的美，让人们思索生命的意义。

吴子牛和妻子司马小加到日本参加电影交流

可《晚钟》也犹如警钟般地警醒了审查机构对吴子牛战争片情结的警惕。这无形之中给吴子牛以后的创作造成了某种心理压力。

这种压力应当可以从他为福建电影制片厂拍摄的《太阳山》(1992)中看出来。失去了许多锋芒和锐气。这也是他创作的一个分水岭。

吴子牛后来解释说是因为经费太少，没能实现艺术上的想法，他宁肯这样说。

电影《太阳山》(1992)中国版海报

就是这样一部影片，也还是有人盯住不放，一位电影界的“老领导”竟说影片模糊了人性在政治上的界限，要拿到一个会上去“讨论、讨论”。

好在说这话时，邓小平南巡讲话开始传达下来，“老领导”又忙着反“左”去了，才未使这部影片再酿成风波。

当他在把战争片和娱乐性及艺术性相结合后得到了一些证明后，他这时却开始犹疑了，毕竟一路走来，有运气和周遭好心人的协助。

导演吴子牛

但如果老是“对着干”无疑会让他的“饭碗”如同学田壮壮那样——如果真的被停拍十年是对于他这样的年纪的人而言是致命的。

吴子牛始终怀疑这是否就是他自己真正想拍的东西？还是那个战争片情结紧紧地缠绕着他。这让他纠结。

《周末》1994年11月26日第一版报道电影《南京1937》(1995)的新闻

至此，“主旋律题材”的电影成了他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的创作方向，《南京1937》(1995)、《国歌》(1999)等电影不仅让他国内拿奖拿到手软，而且在在创作上他相对多了些保障。

至2000年之后，随着他执导的第一部电视剧《天下粮仓》(2002)热播，吴子牛从电影界转战电视圈。

电视剧《天下粮仓》(2002)中国版宣传海报

吴子牛坦言，这十几年之所以一直拍电视剧，是因为电视剧让他“做到了电影无法做到的事情。

如《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2014)、《大舜》(2015)、《于成龙》(2017)、《右玉和她的县委书记们》(2018)、《可爱的中国》(2019)、《希望的大地》(2019)等多部电视剧，都曾央视创下高收视率。

电视剧《于成龙》(2017)中国版宣传海报

与众多电视剧导演纷纷转战大银幕相反，吴子牛在电视圈一“扎”就是20多年。他说：“电视剧的体量远大于电影，能够开掘的广度和深度也更大。”

2024年是吴子牛与司马小加结婚41年了，夫妻俩始终相看两不厌。以前在剧组时，夫妻俩因为工作发生争吵，但在生活中他们从没吵过架。

吴子牛与妻子司马小加

“家里他听我的，我是老大；拍摄时，我全力配合他，他是老大。”司马小加笑着说。

相比其他第五代导演中的那些风流人物——离婚再娶妻以及背后的情感故事，吴子牛与司马小加却从未传出过绯闻。

吴子牛与妻子司马小加及女儿司马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