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和韩非的老子注,都有“借壳上市”以伸张自己学说的倾向

问道化鸣 2024-07-11 17:01:19
战国时期的“老子注”,虽是自以为是的曲士之言,但依然是学术

庄子回答了这个问题:大道本来是大制不割的整体,但学者“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却自以为是,这就像人有耳目口鼻,它们共同构成了人的知觉功能,若是被人强行分割而不能通用,那个人就废了。

因为各家抱残守缺,所以看问题必然是片面的,完美的大道就这样分割了,万物为一的常理分离了,古人道术的整体变得七零八落。

所以内圣外王的道理,幽暗不明,诸家各尽所欲而自以为是。可悲啊!

庄子在批评诸家,其实他自己也有“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的倾向,与老子推崇的“圣人之治”思想相比,庄子更倾向于出世与修身,他对道家思想的贡献超过列子,他对佛教中国化的改造,尤其是禅宗的创建与发展,贡献不逊于老子。

所以,即使深刻洞明如“文哲”,也不可能不借老子之道而另有伸张,与老子的宇宙观和社会实践上的“以道莅天下”思想不同,庄子主要伸张的是“达生”“忘我”“逍遥”的人生观,主张通过“坐忘”“心斋”来达到“外王内圣”的至高境界。

庄子之后,“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皆源于‘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司马迁《史记·老庄申韩列传)。”

庄子和韩非,都有“借壳上市”以伸张自己学说的倾向,自战国稷下学宫的“黄老道学”之后,诸子百家“以法解老”,“以玄解老”逐渐为社会所接受并推崇。

“稷下学宫”是战国时期的文化大国齐国创办的,其学术主流是从姜子牙到管仲,直到“田氏代齐”之后,一直奉行的“道法”思想,引入黄帝和老子的“道治”思想,通过整合来诠释治国之道的学术思潮,这一思潮影响中国学术一个半世纪。

影响当今理解老子思想最深远的,是战国之后佛儒道杂揉的“玄学”

如果说战国时期“老子注”,是诸家政治主张和学术见解的不同呈现的话,那么东汉之后的“老子注”,则更多呈现了以儒解老,以佛解老,或“三教合流”解老的“玄学”倾向。

“玄学”不等于道家学说,其发起者与最初的主要参与者群体是经学家(儒家)。

“阳儒阴法”的现实,儒家思想的时代局限,使士人迷茫。权力倾轧更是爆发了宦官与士人之间的“党锢之祸”,士人成为权力角逐的牺牲品。

同时东汉的象数学已经固化,假孝廉充斥社会各阶层,名教沦为庸俗说教,于是,躲避政治灾难,寻求适用的学术,催生了“全身避害”的思想。

于是他们转向了《老子》《庄子》和《周易》,并以老子关于“玄”的思想定义其学术”,即超言绝象的“玄远之学”,称老子、庄子为“玄宗”。

既然是出于全身避害之目的,当然要避开政治,致力于“清虚”“玄远之学”,“清谈之学”。

为何把儒释道三教都纳入了玄学呢?

因为魏晋时期,政治腐败,士人们曾经“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的豪气干云,“修齐治平”的理想抱负,已被云诡波谲的权力倾轧所取代。士人阶层不得不重新寻求精神归宿,并以《易经》的圣人观来调和儒道,协调“名教与自然”,即儒家与道家、人伦与自然的契合与统一。

“自然”是老子思想的最高价值,即万物没有外力强制作用与影响下的自然而然状态,而“名教”则是以正名分、定尊卑为主要内容的礼教和规范。平抑两者关系,就意味着将“自然”人伦化,将“人伦”自然化,拉近两者的关系。

所以,魏晋之后儒家注解的“老庄”,杂入儒家思想,而经学训释则杂入道家思想。

南北朝时期,佛教从方仙道脱离出来,从单纯的“译经”向符合中国人思想观念的“释义”发展,这一时期的佛学特点,正如朱熹所说:“大抵多是老子列子意思”,后来的“禅家最说得高妙去,盖自庄老来”。

佛学加入“玄学”讨论,游走于玄、佛之间,唐代释吉藏在其《中观论疏》中说:支遁创立的“即色宗”,肇公不真空论,释道安的本无论,释法朗的假名空论等,都借玄学的“本末有无论”阐释大乘佛教的性空思想。

佛教与道教都有“玄虚”“有无”思想,南北朝宽松的政治环境,使玄学得以快速发展,佛学理论在这一时期广泛吸收道家的“玄虚、有无”思想和儒家的“仁善孝道”思想,后来居上,成为“玄学”主力,自此以后,“儒门淡薄,收拾不住,皆归于释氏”,这一局面直至北宋。

老子是出世的,还是入世的?治国与治身哪个才是《道德经》的根本?

后人常将老子列入“出世”范畴,大概源于《史记·老庄申韩列传》所说的“隐君子”。

但是,司马迁苦于没有第一手资料,众人皆“或曰是也,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司马迁没法定夺,于是说了句:“老子,隐君子也。”

但“大隐”就一定是“出世思想”吗?

中国历代著名隐士不下万人,但庄子笔下的大隐士,如广成子、许由、巢父、善卷、石户之农、子州支父、肩吾等,都是庄子为“弘道”而塑造的隐者形象。

庄子追求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自由,所以他笔下的隐士都属于此类人物。

中国的隐士不限于道家,儒家也有,儒家的隐者形象常常与“入仕”相对,即有德才之人因对政治或社会环境的不满,而选择短暂“致仕”,儒家的隐士,有着强烈的“出仕”思想,因此,“隐”是一种等待,为的是“出仕”。

所以孔子说“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隐”是“现”的另一种方式,一种积蓄和等待。

《道德经》只是客观陈述大道的属性特征,以及落实在社会实践上的作用意义,所谓的“出世”“入世”是后人强加的。

而整个《道德经》都在围绕着“爱民治国,能无以知乎”展开,以“圣人之治”统揽全篇,强调人主要对百姓“知其雄,守其雌”,“毋以取强”,要“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不要“天下多忌讳”让百姓无所适从;要“能辅百姓之自然而弗能为”,不可主宰和操控百姓。

既然如此,为何那么多的人认为《道德经》是修行法宝,并认为治国只是老子思想的“绪余”?

这是“以庄解老”的结果,庄子认为:“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

庄子以出世思想诠释“道”,认为道的精华用来养生、修炼身心,大道的细枝末节,边角料,用来治理天下国家。他强调的是“重生”:保全生命。

事实上,历来的高道、高僧在以修身养性“注老”的同时,不忘记提醒读者,老子之道本是“以道莅天下”的圣人“无为之治”。

比如方仙道开山祖师河上公《老子章句》随处可见“言人君如何如何”,“圣人治国与治身”,“圣人爱养万民”,“谓得道之君”当如何等等。

“张天师”张道陵的《老子想尔注》最具宗教性质,但也不离以下之言:“圣人能不散之,故官长治人,能致太平”,“上圣之君,为道至行,以教化天下”,“王者亦当法道镇制之,而不能制者,世俗悉变为邪矣”。

元代高道,宣授“隆道冲真崇正真人”杜道坚虽是儒士出身,坚持以儒释道,引佛入道,但他认为:“故善用其意,则西汉以清静治;不善循其边,则西晋以清虚亡”,“是吾师探古史而作,以羲、轩、尧、舜之道者也。”

明代王一清认为,老子之道乃治国治身之道,“老子之道,极深研几圣人南面之术也”……若概以炼养之意释之,则言多乖劣,罔合经旨,然非老子之旨也。

明代四大高僧憨山德清说:“老子言皆真实工夫,切于人事”,“虚玄之谈”则“不得其受用耳。惜哉!”

当然,有人会说:所谓圣人之治这不是文字表面,是比喻,其实质还在于修心养性。

孰是孰非?大概难逃庄子“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的先见之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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