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思科:李林印象

五色有翼 2024-03-24 13:48:00

肖思科撰文

李林在这个春天走了,才68岁。

最早得知这个消息,是看“西风文艺”的段金泉发文。而葬礼的详情,则是从他的好兄弟张林那里了解的。开始觉得很突然,后来知道他善终又有几分宽慰。我知道,李林的生命不管是在何时何地画上句号,肯定会有很大一群人为他送别。这是他生前的人品和功业决定的,而他用生命传播的正是这个值得追捧的价值。

在我几十年的人生苦旅中,有两个时段送别身边逝者比较集中。一是我在全军三大院校之一的某学院担任训练部门政工领导时,全院的老领导都集中在我这个部门,经常会到医院和八宝山送别;再就是去年的冬季,接二连三有战友、同学或好友去世,大多都还年轻。消息一般是从手机里面看到的,因为疫情没法去送别,只能用文字来表达惋惜之情。李林去世,我可能是如果到现场送别,会让别人感到奇怪的那一种人。因为在旁人看来,我与他并没有多少交集。

张林给我打电话时说,你应该写一点关于李林的文字,一是他对你的好只有你自己知道,二是他在去年底病情加重时,还为你的文章写了点评。

肖思科

我和李林相识在上个世纪80年代。那个时候,经常在《人民军队》报合作署名的,一个是黄勤信和白西民,一个是张林和李林。作为整天翻报纸的我,对军区的“二林”,很早就有印象。1984年底,我在兰政宣传部学习,先认识张林,听张林讲了许多李林的故事,特别是他们在澡堂里,企图逃避处长周末找人加班的故事,我前后听了七八遍。

与李林见面要晚一些。我在文章里说过,张林是那一种让人见面就产生敬畏的人,而李林却是让人一见就感到亲和的人,但都是生命中难得遇到的好人。

张林和段金泉的忆文,都不约而同的提到李林每次接电话,有一种程式化的客气,以及他当了领导还给别人开车门等细节,我觉得这些可能和他早先的职业有关。而我所感受深刻的,是他那一种不卑不亢,永远挂在脸上的善解人意。他的微笑发自心底,而且能保持定力长久,其中的谦逊、真诚和温暖,是绝对假装不出来的。而且他对上下都是如此,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他心中可能也有隐忍与烦恼,但总体是温暖的。对世界报以微笑的人,让人从不怀疑世界本身美好如斯!

初见李林,是我在高炮第七旅担任新闻干事。在回兰州处理稿件的时候,政委叶子新让我带一封信给他,叮嘱必须当面交给李林。叶子新在十九军宣传处当过处长,手下两个得意门生就是“二林”。不仅张林给我讲过故事,叶子新也拿他们给我做榜样。那天,我给李林办公室打电话。很快,电话那头答道:“您好,我是李林,请讲!”他问清我在西北宾馆的房号,告诉我下班后他自己来取。

在19军时的叶子新与李林

大约晚上七八点钟,一个瘦高个敲开我的门,用“川普”做自我介绍,说明自己刚刚下班。然后就坐在我对面的床上,像个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抱歉说不能请我吃饭。他拿着我递上去的那封信,自始至终没有打开,而是关心我是哪里人,在旅里的工作状况和到机关办事顺利与否。最后,甚至谈到我的个人问题,以及是否能够适应叶政委的严格要求。

他像兄长一样,关心兄弟的生活琐事。谈话中始终专注地倾听,完全没有张林那种善打“横炮”的强势,而是因势利导,且丝毫没有让人有敷衍的感觉。他坐在床沿上抱着一条腿,长时间挺着腰杆保持一个姿势。他那一种模样和态度让人无拘无束,何况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不知疲倦的微笑。

我后来发现微信的小图标中微笑的表情就特别像他,而更灿烂的是他脸上那一颗明显的唇痣,又对永恒的微笑进行了强化和点缀,让我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因为有了这一次见面,我后来在机关的人丛中,总是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背影,虽说只是泛泛之交,但他温润的样子让人感到温暖。

之后不久,我的老政委叶子新突然陷入一件莫名的“讼事”。因为他要向上级呈报大量的申诉材料,帮忙的除了我,就是“二林”。那个时候他俩已是团职干部,虽然工作繁忙,虽然与事件本身无关,但在老处长有困难的时候,他们都是积极地两肋插刀,经常夜里跑来帮助抄写、打印和复印材料。我被他们这种精神所感染,坚持忙到叶政委的转业回湖北老家才调入军区司令部,开始和李林在同一个机关工作。我们见面多了起来,中午会在一个饭堂吃饭。因为中间经历过老政委的事情,自然变得亲切和信任。

据张林介绍,李林在那一段时间,刚好遇到他服务的首长免职、复职和离休,他的人生也面临多重选择。但他懂得知恩感恩,有他自己的做人准则,做好了首长退休离休后转业的准备。而我在这个时候刚好到军艺上学,中间有两年的交往断断续续。而当我从军艺回来,面临人生的一场磨难时,他刚好担任军区司令部办公室副主任。有一次,他见我有些闷闷不乐,便叫我到他办公室去坐。

那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不时有首长和办事的进进出出,他总是笑脸相迎、热情相送。见缝插针,听我讲述被个别领导“挖坑”的情况,并同我进行分析,而且决定要帮助我。事后得知,他先后找了司令部研究室和政治部报社的领导,隆重推荐了我。后来因为我往北京的调动的事突然有了眉目才做罢。但我非常感激他!

江主席为47军题词,左二为李林

人在困难的时候,有的人是真心想帮你一把,这种给力对一个草根来讲,的确充满着特定的意义,是让人终身难以忘记的。

我调到了北京,和李林并没有马上失联。当时军委领导批准撰写四野征战史,我是写作组的,采访了董占林副司令,首长自然而然谈到了李林。首长家里人也说:“我们的李林,已经当了兰州军区司办副主任。”言语间有许多欣慰。退休多年的老首长,秘书已经换了好几任,却一直把李林当成亲人,可见他的为人有多好。

后来这些年,听说他担任了司办主任,又下部队当了师长,担任了省军区参谋长,晋升为将军。尽管这些消息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但我确实替他高兴。高兴的原因,首先来自兄弟之情。李林虽然大我几岁,但总体还是一个同时代的人。他的友善和努力,在许多方面有过人的能力,应当有一个好结果。二是从另一个角度讲,在当时“雾霾”比较严重的情况下,“劣币驱逐良币”时有发生,李林这样克己奉公的人进入领导岗位,多少会给军队带来希望。所以,听到他进步的消息,我是由衷而高兴的。

我几次回兰州开会都想去看看李林。那个时候我已经担任了半大不小的领导,总想当面对他说几句感谢的话。事实上,我已把想要当面感恩的几位兄长列入了计划,有的也已开始落实,但却和他错过了。错过的原因有很多,其中重要的有两个,一个是他太客气,如果打搅,他一定会忙前忙后;还有一个就是觉得他还年轻,今后有的是机会。

但或许人世间冥冥之中,本身就有一种东西缠绕。我免职之后,今年3月20号给“西风文艺”公众号写文章,我想到了他,点名提到对他的感恩。或许真有一念动天地——事后我从张林那里知道,去年10月6日,我回忆在兰州《三进三出东教场》的文章发表后,张林发给了他,他点评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却让我到现在还回味再三。

我注意到,张林是在2022年10月6日8.07分,将我的文章用微信发给李林,9:40分,他给张林回复一张月牙泉的风光照。到下午15:51分,他才针对文章发了孔子那句名言。

此信往来于“二林”之间,始终躺在张林的手机里。直到2023年5月25日夜晚,张林找到这一段截图传来,如同给我打开了一个“盲盒”,毕竟我和李林兄多年没有联系,我要猜想和释义。

我独自在想,李林在收到我的文章之后,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马上打开阅读,先发出“子在川上曰”意境的图片,后来在下午又点明了这句话;一种是可能他在午休之后,才有空围观,然后借助孔子的话发出感叹。尽管现在只能猜谜,但毕竟我在那篇文章里写到“三进三出”东教场的经历,最后离开兰州他是清楚的;毕竟我也写了他和叶子新、张林的过往经历,是否引起他对青春往事的某些回忆?又毕竟我写的是一个入世的行者,在军队大漩涡里的某些际遇,让他对军旅人生产生审慎思考?这在今天都不得而知。而就这句话本身,也的确发人深省。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表达的是万古之幽情,也说明时间最残忍、最公平,也最纯真。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好人,就流失的慢一点;更不会因为你是个坏人,就可以让镜头快进。生活当中发生什么事,都是时间永恒的左右。正如孔子说,无论是谁,我们终将若水而逝,不过是时间早晚。我猜想,我兄李林如是说,可能他在十二年的抗癌经历中比常人更多地参悟生与死,可能他想到了先他而去的老领导叶子新。我想,当时的他已看淡了功名利禄,参透了时空的哲学变化,他通透而达观,比我们更明了生命的终极含义。

但不管李林的意思是什么,想到的是什么,他还是令人遗憾地走了。他去世之后。让我又想起了黄河岸边的兰州,想到了东教场,想到了宋步先、叶子新、郭怀亮、张林和许峰等那一帮老19军的人。虽然我没在这一支部队待过,但因缘际会,我庆幸与他们相识相交,并特别感恩让我在某些方面开窍的叶子新和李林。现在,他们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活着。希望走的人一行安好,活着的人一路平安。当然,写这一篇短文的目的,除了悼念李林,更想安慰的是他的夫人路鸣。可能天堂也有筛选,李林作为一个太好的人,他只是早日登程。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而忘言,华枝春满、天星月圆。”我平常喜欢这首诗,李林去世之后,让我又体会到这首诗更深一层的含义。除此之外,又凭添了我对“子在川上曰”的深觉与痛悟。

肖思科,笔名赤男。我军《后勤》杂志社法人、社长兼专业技术编审。解放军艺术学院毕业、研究生学历。曾经担兰州军区基建工程兵102团报道员,630团政治处干事,高炮7旅政治部干事,兰州军区司令部直属工作部干事,后勤指挥学院训练部政治处主任,学院队系政治委员,军事科学院系统工程研究院院长助理等。出版《朱德战传》《超级审判》《山坳圣地》等36部专著,领导军内外17种期刊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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