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同学光,从远在新疆的阿克苏地区,千里迢迢为我寄了箱特产----新疆红枣。枣子个个鲜红亮丽,口感甘甜,恰如我们曾经拥有的岁月,回味无穷。
光是我大学的同学,也是我大学几年形影不离的兄弟。他稍矮我一截,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儒雅,这一切皆因他热爱读书,善于写字的缘故。
师范毕业,我因特别羡慕大学生活,由于热爱写作,一心想要在这方面有所建树,于是努力考上了大学。原本是想进入最喜爱的中文系,攻读汉语言文学,从而系统的学习写作知识。然而由于一系列原因,最终未能如愿,入了小学教育专业,从而结识了光。
光和我一样,也是从师范考入大学。在师范时,与我不同班,故而并不相识。至于如何认识光,后来又如何走的如此之近,现在似乎已经想不起来缘由了。总而言之,整个大学生涯,我和光相处的时光几乎占了十之七八,期间留下了许多值得回忆和耐人寻味的故事。
光喜欢读书,尤其喜欢哲学。钱钟书、老舍、茅盾等大家的作品,他都烂熟于心,且有独到的见解。著名作家郁达夫,就是因为光推荐给我的那本《沉沦》,从而认识并深深喜欢上,进而一口气读完了他所有作品。我和光有着相同爱好,但我所读之书风格与之截然不同。我的性格浮躁、易冲动,崇尚爱情,喜做梦,所以尤其喜欢三毛、琼瑶、金庸、古龙之类的著作,浅显而易懂,没有什么含金量。而光所读的书,基本上多是带有对社会、人性思考的哲学类书籍,较为深邃,因而光的性格是那种内敛、含蓄、深邃的,就像海水,表面泛着湛蓝,思想却深到极致。
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两个的交流,反而可以互相取长补短,相互学习。除了爱看书,我们还特别喜欢写东西。之所以不称之为写作,是因为在这方面并无建树,怕玷污了二字。至于所写的东西,大都是些随笔、感想、诗歌、小说、散文、记叙文之类的大众文。内容也比较随意,根据兴致所决定。写完后,相互交流过,我们便会工工整整誊写在带有方格的稿纸上,然后找几家报社、杂志社寄出去。多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兴致,所以几年相处时光,我们多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
学校前面有一座不高的山,山上有一大片坟墓,向阳。春天或是秋日,阳光甚好时,我和光总会带上几本书,拿上两瓶水,跑到山上,分别找一块倒下的墓碑,就那样躺在上面,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累了则会闭上眼睛小憩片刻,心灵在那一刻渐渐静谧下来。待到下午,各自带的书看完了,这才心满意足的踏着夕阳的余晖下山。
毕业后,我经常坐在窗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时常回忆起那些年和光躺在墓碑上悠闲看书的自由。可惜时光一去不复返,这样疯狂的事情,此生也许只能留在记忆的深处了。
学校每周五晚,在东、西山的大礼堂里,总有电影放,那是我和光必去的地方。六点钟,我们每人买上一袋瓜子,一个大苹果,前往东山或西山看电影。那时的物价还很便宜,一块钱可以买一大袋瓜子,吃几个小时;五毛钱一个苹果,吃完饱到可以不用再吃饭。电影多是周星弛的片子,有《逃学威龙》、《七品芝麻官》、《大内密探零零七》......我是没心没肺的人,看到欢乐处,总会忍俊不禁笑的前仆后仰,而光则总是面露微笑,神情淡定。
记得大二那年寒假,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唯有我和光还留在学校。那天下着好大的雪,天气异常的泠,我和光在学校里面瞎转悠,忽然不知是谁哪根筋不对,提出一个馊主意,建议去剃一个光头。
我本人长相丑陋,尤其是头大脖子细,人又比较瘦,站在那里远远看去,耷拉个脑袋,就像向日葵杆上挂着个硕大的果实;而光个头较小,且精神气十足,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且有神,浑身上下透着丝儒雅之气。
按说,我这样的造型是绝不适合剃光头的,那简直就是驴脸配猪头----丑上加丑。即便如此,却也抱着舍命陪君子的想法,一冲动,陪着光跑去理发店剃了个光头。
那天下午,我和光一高一矮,一瘦一匀两个人从离开理发店往校园走的路上,几乎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但我们却丝毫不理会旁人异样的眼光,依旧我行我素,每人提着袋瓜子,拿着个苹果,前往西山去看电影。当时我只觉得整个西山数百名学生的目光,几乎是同时从屏幕上全部聚焦到了我们的头上,甚是风光无限。
若干年后,我在看电视剧《黑冰》时,看着同样剃着光头的刘志文,那儒雅的面容、锐利的眼神、优雅风趣的谈吐、渊博的知识......总会情不自禁想起光,想起那段难忘的青春岁月。
如果说,和光一起在大冬天剃成光头,成为全校瞩目的焦点,是我们最为疯狂的举动,那么一同租辆自行车,骑行数小时,相约去数百公里之外的机场看飞机军演,却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枣子收到后,我给光发了微信,略表感谢。光给我发了一张略微泛黄的相片。背景是一片雪白的芦苇花,光站在我前面,我从后面搂着他的肩膀,他则拉着我的手。那时的我们,颇有点热恋中情侣的味道,光若小鸟般依偎在我的怀里。我想这可能是我们之间,最为亲密的一张照片了吧。
我问光这是何时的照片?在哪里拍的?光告诉我说是毕业前夕,在学校不远处的一个山庄,拍摄者是当时班里的学习委员胡萍。
我顺着光的思路,想起毕业前夕的那段不堪岁月,内心中隐藏了多年的遗憾,再一次升腾。临近毕业,同学们各自为前途而奔波。我和光是那种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穷人家孩子,找工作只能靠自己。因为有着相同的爱好,因为有着深厚的情意,因为有着共同的向往,所以我们商量好一起选择前往新疆阿克苏兵团去支教。
我们曾幻想着去了那里继续写作,坚持投稿,期待能在未来的文坛上有所建树; 我们渴望一起做太阳底下最神圣的人,一生教书育人,希望将来能够桃李满天下;我们畅想过,假日期间,一起去领略新疆美丽的自然风光,一起旅游,一起走遍天下......
然而,理想的实现总是追随不了现实的改变,光很快得到了父母的支持,缴够了去那里支教的订金,签订了支教合同,而我却因为父母的百般阻挠,终是绞尽脑汁,最终未能如愿。
自此,所有的畅想和期望都变成一个个透着七彩虹的泡沫,经风一吹,化为乌有了。此生未能和光一起前往新疆支教、未到实现梦想、不可一起领略新疆风光,成为了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毕业后,光去了新疆教书,而我工作并不顺利,四处辗转漂泊,与他也失去了联系。几年后,当彼此均以成家立业,有了孩子后,才再次取得了联系。那段时间,我们频繁的联系,有时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仿佛当初被迫拆散的苦命鸳鸯,时隔多年,再度重逢总有着道不完诉不尽的思念。
这些年,我和光始终保持着联系,因为各自有着工作,并不常聊,但彼此却很清楚,不管身在何方,未来有多远,岁月如何匆匆,那些年我们在一起经过的事情,不仅不会消逝,反而会越来越清晰。
也许有一天,我和光还会重逢,还会在一起谈论钱钟书、聊起郁达夫,互相拜读对方写的文字。
感谢光寄来的红枣,那颗颗光鲜红润的色彩,正如我们曾经拥有的青春,那躺在墓碑上的青春,虽经洗涤,却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