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出殡那日,新帝从灵堂中带出一女,而后纳为妃嫔,囚于深宫。我就是那女子,亦是先皇的继后,新帝的继母

涂山氏玉玲珑 2024-07-18 11:18:40

先皇出殡那日,新帝从灵堂中带出一女子,而后纳为妃嫔,囚于深宫。

我就是那女子,亦是先皇的继后,新帝的继母。

1

「母后生得极美。」齐恒笑得轻佻,伸出手指来勾我额前的发丝。

我气急,再无法忍受齐恒的无礼,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窗外风雪声呼啸着,窗棂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老旧的雕花木门透过丝丝缕缕的寒风,将橙色的烛火吹得忽明忽暗,满堂的白绸随风晃动,更添诡异。

齐恒穿着素服,月光映照下,他的皮肤白到病态。被我打了一耳光后,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他却不恼,仍噙着和煦的笑意歪着头注视着我。

我被他看得一阵颤栗,便别过头,盯着眼前华贵的灵柩流泪。

齐恒语气如常,还带着些哄人的温柔:「母后都不疼儿臣。」

我攥紧双拳,几乎要咬碎后槽牙,恶狠狠地瞪着他:「皇上还要演戏到什么时候?」

齐恒凑到我眼前,从我手中抽走几张冥纸丢进金盆里,火苗倏忽蹿起半人多高,我下意识后仰,却被他揽住肩膀。

想要挣脱时,他手臂却突然收紧。我动弹不得,冷哼一声:「先皇还看着呢。」

齐恒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朗声大笑了起来:「那就让父皇好好看着吧。」

我身体抖如筛糠,齐恒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先皇驾崩当日,他让我入住坤宁宫,我不肯,只说要为先皇守灵三日。舒家原本买通了关系,可以趁乱将我送出皇城。可齐恒罢朝三日,不眠不休地在皇陵看守着我。

门外都是他的人,我进灵堂那日便被搜了身,头上的珠钗也被卸了下来,没有任何可以与他抗衡的武器。

齐恒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玩味:「母后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儿臣这次可不会让您再跑了。三日已满,该回宫了。」

我使出全部力气推开齐恒,跌坐在地上,一股脑把心里话全部倒了出来。

「你做的事我一直都知道,你杀了太子,还杀了九皇子,我就是为了躲你才进宫,可你竟然连亲生父亲都敢谋害。齐恒,你会遭报应的,你就是个畜生!」

他只是理所当然道:「我只是不喜欢别的男人亲近你。 」

我爬起来向先皇的灵柩撞去,齐恒就是个疯子,与其今后受制于他,不如就撞死在灵堂。

齐恒轻而易举地捉住了我,他双手发力,将我摁在蒲团之上,俯下身子趴在我颈窝之间:「母后如此忠烈,那就让父皇看着,我接下来要对母后做的事。」

我眉心猛地一跳,恐惧如同滔天的洪水一般快要把我淹没。

齐恒一只手牢牢握住我的两个手腕举过了我的头顶,他暗红色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如同吸血的鬼魅。

我的哭喊没用,挣扎也没用,「齐恒!我跟你回去,以后怎样都行,不要在这,我求求你,不要在这。我会活不下去,我真的会活不下去。」

齐恒抬起头,我隔着泪水与他对视。

他的话中颇有怨气,却带着浅浅的笑意:「儿臣自然都听母后的。」

他松开了钳制我的手,我连忙推开他,整理凌乱的前襟,重新系上腰带。

齐恒一声呼唤,雕花木门被打开,进来两位宫娥。

「带母后去梳洗,备车回宫。」

两位宫娥将我扶起,明明是齐恒的近身侍女,不做粗活,却满手都是厚厚的茧,看来是习武之人。

回宫的路上,马车随着山路颠簸,我在灵堂跪了三日,逐渐头重脚轻,不知不觉合了眼。

马车一阵剧烈的颠簸后停了下来,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趴在齐恒的腿上,而齐恒的右手正搭在我的肩头。

我连忙弹坐起来,退到车厢尾端,尽力离齐恒更远。

身上的狐裘滑落,齐恒正看着我抿嘴轻笑。

他是何时坐上我的马车的,我竟然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还盖着他的狐裘?

一人前来禀告:「皇上,方才山路险峻,太后乘坐的马车跌下山崖,我们已经派人去搜寻。」

齐恒虽在与那人对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我。他言辞冷淡,听不出喜怒:「母后这是怕父皇孤单,要去陪他。罢了,将母后与父皇合葬吧。」

这话分明是说与我听的。

那人领命后便退下了,马车也继续向前行驶。

我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死了?」

齐恒笑得恶劣,将我重新捞回他怀里,伸出一根手指竖在我唇前:「舒贵人不可妄言,死的不是你,是太后。」

舒贵人?我什么时候成了舒贵人?

我打掉他的手指,讥讽道:「皇上好计策。」

齐恒傲慢得没半分遮掩,全然不在意我的讥讽,反而得意道:「舒贵人甚得朕心,赐居承天殿。」

我一时哑然,承天殿是他的住所,他怎么敢。

「皇上就不怕明日言官的折子淹了承天殿吗?世上不会凭空多了一位舒贵人,也不会凭空少了一位舒太后,到时候众口铄金,皇上的皇位还坐得安稳吗?」

「窈儿有一胞妹舒翎,容貌与窈儿有六分相似。在皇陵以你的身份陪葬的自然是她,而窈儿就可以用她的身份进宫陪朕了。」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松,仿佛在讨论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短短两句话就定了我妹妹的生死。

可他是皇帝,我若是惹怒他,丢了性命的就是舒家上百口人。我握紧拳头,尽量保持理智,「这只是你的计划对不对,还没有实施对不对。」可是话只说了一句,我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皇上,不要这样,我求求你。小翎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她还未及笄……」

齐恒用拇指蹭掉我的眼泪:「窈儿别哭,你不想那便不杀,朕再想别的办法。」

我跪下身谢恩,被他扶起来抱在怀里,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却换了一副漠然的神情。

我恨他的暴虐,恨他视人命如草芥,可我更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不能亲手了结他的性命,只能虚伪地与他周旋。

2

早知有今日,当初我不仅不会救下他,还要冲上去补上几刀。

早年我在皇室学堂做太子伴读时,与太子齐惟,九皇子齐怀是形影不离的三人帮。

那时候的齐恒是会被小太监拖到墙角拳打脚踢泄愤的受气包,每日只能跟宫里的野狗争食,没有去学堂里读书的资格。

我目睹齐恒被一个太监踹倒在地,半个脏兮兮的馒头滚落,他想要伸手去够,却被太监用脚狠狠踩住了手。

我于心不忍,制止了这场欺凌。

扶着他坐起来后,他靠在墙上,虚弱地呼吸。

我从荷包里拿出一些碎银递给齐恒:「下次再被欺负,别傻傻挨揍,要不然就快点跑,要不然就给他点钱财,或者……」

「或者变强,反正不能再任人欺辱了。」我看齐恒愣愣的,又将原本为太子准备的糕饼盒子推给他,「你慢慢吃,我先走啦。」

「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如此行侠仗义了,奴婢听说七皇子生母擅巫蛊,才会被处死,连带着七皇子也成了不祥之兆,人人敬而远之。」 白芷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我拍了拍她的脑门:「你呀,他若真的也会巫蛊之术,还能被欺辱成这样吗?」

白芷捂住脑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宫中之事不可妄议,尤其是这种荒谬的传闻……」

我还想再教育白芷几句时,太子已经站在宫门口等着我了,我远远看到他,身长如玉,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朝他挥手:「太子哥哥!」

齐惟闻声绽开了笑颜。

我连忙跑过去扑进齐惟的怀里,力道之大,竟然让齐惟都踉跄退后了一步。

「太子哥哥疏于锻炼,都接不住我了。」我两腿勾住齐惟的腰,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齐惟眸色偏浅,是好看的琥珀色,尤其在阳光下,更显温柔。

齐怀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挖苦我道:「舒窈,你这个女人都不知羞的吗?」

我瞪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齐惟身上跳下来。

「管天管地,还管到你皇嫂身上了。」

「你你你……你不知羞耻,还未入门就敢自称皇嫂。」

我冲着齐怀做鬼脸:「气死你气死你。」

齐惟无奈地笑了笑,推着我们两人进了宫门,估计也是怕我们两人在宫外打起来被别人看到会太丢脸。

齐恒到学堂里与我们一同上课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他跟在夫子身后进了屋子,脸色比初见时强了不少,至少不再面黄肌瘦,只是依然比同龄人瘦弱一些。

与我对视一眼后,他的嘴唇勾起好看的弧度。夫子指向最后一排,齐恒听话地点了点头。

后来白芷同宫女一番打探才知道,齐恒直接去面圣,自己争取到了入学堂的机会。

「先前七皇子不是不承认生母的罪名才遭皇上厌弃的吗,我听说这一回他不仅认了生母的罪名,还主动入了良妃名下做良妃的儿子呢。」

白芷说得唾沫横飞,我也听得津津有味。良妃父兄战死沙场后,整个人郁郁寡欢。

后宫身在妃位的,也只有良妃娘娘膝下无子。

齐恒这一步走得很妙,良妃母族失势,又无子嗣。

不仅选了个好靠山,还打消了皇上的怀疑。

只是巫蛊之术我本就不信,齐恒生母估计也是因为得宠而被陷害,他先前苦苦坚持,哪怕被皇上厌弃也绝不指认自己母妃之罪,怎么一夕之间就变了个人。

齐恒初来学堂,许多东西都跟不上,常常被夫子打戒尺。

下了学堂之后齐恒总是来找我讨教课上的内容,我翻开笔记想要给他讲解时,齐怀将我们二人隔开,脸上虽是云淡风轻,言语之间却有些凶狠:「七哥要是有不会的地方,可以来问我,何必问未出阁的女子,她不知羞,你还不知羞吗?」

我咂摸了半天,品出了齐怀这话是把我也骂进去了,抄起砚台就要砸他的头。

眼前的夕阳突然被挡住,我顺势抬头,齐惟站在我面前,伸手抽走了我手上的砚台,接过身后小公公递来的帕子仔细帮我擦拭手上的墨迹。

「七弟落下的功课太多,不如跟本宫一起回东宫学习吧。」

齐恒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仰起头直视着齐惟:「那就,多谢太子了。」

我能感受到两人平淡语气下的暗潮汹涌,自然就溜之大吉了。

3

下学回府的路上,一个太监装扮的人晃晃悠悠地挂在桃枝上,白芷失声尖叫,引来了巡逻的侍卫。

那场景很像自缢,脚下还有踢翻的小凳。

可我记得那人,他是那日欺辱齐恒的人。

一个如此嚣张跋扈的人,不会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更何况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齐恒才刚刚翻身,得罪过他的人就自缢而死了?

尽管没有证据,我还是把这件事算到了齐恒的身上,并暗暗决定和他保持距离。

后来白芷再与我讨论齐恒时,我只回: 「与我们无关的人,便不要关心。」

各大皇子们都到了封王立府的阶段,学堂的课也停了。

而我也终于到了年纪,成为齐惟的太子妃。

我的手笨,但我还是想穿自己做的嫁衣。母亲找了京城名绣来教我,显然以我如今的水平,跟不上大师的授课。

母亲无奈,只能亲自教我如何量体裁衣,如何刺绣。

我满心欢喜地绣我的嫁衣,渴望嫁给我心爱之人时,一场大火,一切付之一炬。

我跌坐在地上,不断地重复一句话:「不可能,一定是你们骗我。」

我去毅王府见了齐怀,他瘦了一大圈,再无往日的神采。

他抬起头看到我,眼眶里突然涌出大颗的泪水,他哭声很低,眼泪却接连不断。

我内心亦是酸涩,但此事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毅王,太子薨逝,我知道你难受。可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我们得找到幕后黑手。」其实说这句话时,我已经想到了齐恒的脸。

齐怀抹了眼泪,发狠道:「本王自然要找出那人,千刀万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毅王,你还有更大的责任,不要被仇恨蒙蔽,这件事交给我。」

从前齐怀在齐惟的庇护下,任性些也无伤大雅,如今到了他继承大统的时候,不能再有小孩心性。

齐怀用手捂住脸,声音再度哽咽:「皇嫂,五哥没了啊。」说罢,他又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我:「本王还能叫你皇嫂吗?」

我立马扯出一个微笑:「当然。」

回府时,我还不知,我与齐怀已经见了最后一面。

4

马车稳稳停下,我跟在齐恒身后下了马车。

那时候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东宫失火,齐惟成了一具焦尸。

本该继承大统的齐怀也死在了自己的府邸,据说死态狰狞,似是被人活剐了上百刀。

我已经猜到凶手是齐恒,也猜到了他的用意,可我偏不让他如愿。

我进宫求了旨意,要做今年的秀女,在后宫搏一个好前程。

陛下已经不比从前,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对他的打击不小,两鬓更添华发。

退出承天殿时,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虽坐在龙椅之上,却被阴影笼罩着,似乎只剩下一副空壳。

我告诉自己,要为齐惟和齐怀报仇,扳倒齐恒。

可如今齐恒已经有了翻云覆雨的能力,先皇驾崩事发突然,未留下只言片语。圣旨却是齐恒拿出来的,他的继位是那样的顺理成章,顺带还把我抬上了太后之位。

白芷从偏殿门口跳出来,太着急了,以至于被门槛结结实实绊了一下。

我把手从齐恒的手掌里挣脱,牵起白芷的手:「我们进去吧。」

狠狠甩上门之后,即使没有看到,我也知道齐恒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我不是让你回府吗?」我一个人在皇宫倒是不怕齐恒威胁,可若是白芷也在皇宫,我必然受制于他。

白芷支支吾吾地哭了起来,我心里更加烦闷。

齐恒手里的筹码太多,他又是个不管不顾的,如今还大权在握,我想要扳倒他,怎么看都是痴人说梦。

门外有公公通传,让我去延和殿陪皇上批阅奏折。公公在前头领着,我跟在后面想着如何能把白芷送出去。

「公公,劳烦带路去一趟御膳房,本宫做了些糕饼茶水想要带给皇上。」

我知道眼前之人是皇上最信任的大公公――李宇。此人拉拢不得,也只能小心应对了。

「皇上着急见到娘娘呢。」李宇步伐急促,丝毫不打算停顿。

我只得匆匆吩咐白芷去御膳房取糕饼茶水:「白芷,别拿错了,那可是皇上最爱吃的。」

白芷心领神会,领着两个小宫娥退下了。

打开延和殿的房门,暖炉烧得很旺,屋子里很暖,我先前冻到僵硬的手指微微发麻。

李宇关上房门时,我才发现屋里只有我们两人。

齐恒执笔看着眼前的奏折,时不时勾画几笔,并未抬眼看我。我便一直站在门口附近,与他保持着尴尬的距离。

「要请你过来吗?」他终于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

我走到他面前,行了礼后便自觉地站在他身旁研墨。

「手怎么这样红。」他余光瞥到我冻红的手指。

「变天了。」

「下次带着汤婆子出门。」

「皇上急着见臣妾,臣妾自然不敢怠慢。」

齐恒放下手上的笔,握住我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揉搓。

「国事要紧。」我抽出双手,继续研墨。

明明是想来讨好他的,却仍然恶心和他的肢体碰触。

白芷带着茶点匆匆赶到,我在旁边的小桌上布好了菜,请齐恒过去品尝。

「这时又不催促国事要紧了?」齐恒笑得恶劣,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也只能堆起谄媚的笑意:「国事怎比得上皇上的龙体。」

他终于起身走过来,看到桌上的糕饼时,语气却变得冷漠:「窈儿,我允许你带着目的来讨好,也会尽可能地满足你。」

他顿了顿,继而道:「可你,可你不该拿这些。」

我刚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就被他捂住了嘴,他的手掌心热热的,带着一层薄茧,贴着嘴唇有种粗糙的触感。

「你们回去吧。」他重重叹息一声,转身回到了书案前,将自己埋在如山般的奏折中。

我想到齐恒刚进学堂时,因为跟不上功课,常常被夫子打戒尺。

可他记忆力很好,背书快,人又很勤奋,很快就追赶上了我们的功课。

他背后到底下了多少功夫,才走到今日。

白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去将糕饼往食盒里装,不知道齐恒生得哪门子气,我甚至连放白芷回舒府还没提。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我握住白芷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等等。」

刚要推开门,就听到齐恒的阻挠声,我有时真的很不理解他的脑回路。

直到热乎乎的汤婆子被塞到我手上。

回到偏殿后,屋子里已经被支上了三个暖炉。我身子寒,很怕冷,这事只有齐惟和齐怀知道,我们偷偷溜出皇宫去护城河捉鱼,也不知是听谁说的冰鱼好吃,我拿着小刀划冰面。

冰面破裂,我连呼救声还没喊出来就掉进了冰窟窿里。

虽然很快就被救了上来,还是落下了病根。

「白芷,咱们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饿得快死了,为了块脏馒头被打成那样,我给他一盒糕饼,他该印象很深刻才对,为什么会那么抗拒我再给他送那个糕饼呢?他不想回忆悲苦童年吗?」

白芷愣愣地摇了摇头,只说浪费。

我握着手里的汤婆子,室内很暖,已经用不上它。

天色逐渐变暗,临睡前我又想到了齐惟,想到他对我说娶我时必定会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亲自到舒府将我迎上花轿,热热闹闹地绕城,再进东宫。

第二日梳洗时,李宇送来了许多宫女和嬷嬷,白芷正在帮我盘发,很快被一个宫女挤到一旁,「笨手笨脚的,还是奴婢来服侍娘娘吧。」

白芷不愿,倔强地挤了回来。

我头发被拽得生疼,白芷和那位宫女一同跪在我面前。

我拉起宫女的手把她扶起来:「这双手可真好看,想来也是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秋棠。」

「好名字,以后就留你近身伺候了。」

白芷满眼不解地望着我,伸手去够我的衣袖,被我一把甩开:「笨手笨脚,早知道就不带你进宫了。」

白芷这才急了,豆大的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

我背过身,怕被影响情绪,依然佯装生气道:「留你还有何用,送回舒府重新学规矩。」

5

白芷被送回府,我在宫中的行动终于不受牵制。

权力交替本就复杂,齐恒又任性罢朝三日,现下没有时间来管控我。

我尝试在宫里走动,没有人阻止我,只是无法单独行动,一直有人跟着。

「秋棠。」我唤道。

「奴婢在。」

我随意找了一处凉亭坐下,低头搓着自己的手。

「你会抓冬鱼吗?」我突然问道。

秋棠摇了摇头。

我笑了笑:「冬天能玩的东西可多了,可惜本宫近些年身体不好,等本宫把身子养好了,带你去抓冬鱼、去冰嬉。」

话我已经说完,就看秋棠会不会传给齐恒了。

当晚,齐恒果然到了寝殿,他带来了屋外的寒气,我皱了皱眉头。

他也没有立刻接近我,兀自在火炉处烤了一会儿,身上的寒气尽数消散了,这才在我身边坐下。

我举起帕子假装咳嗽了几声,被秋棠扶起来行礼。

齐恒免了我的礼数,缓缓道:「待你把身子养好了,开春了便可以一同参加围猎。」

说着,他扶着我在榻上坐下,手搭在我胳膊上,慢慢收紧,把我箍进了他的怀里。

他没有提白芷回府的事,且话语之间有意讨好我,这是个好信号。

思及此处,我歪着头靠在他胸口,虽然不知道齐恒此刻是何表情,我却感受到他身体微颤。

「窈儿若是觉得寂寞,可以叫护国公夫人进宫陪你说话解解闷,还有舒翎。」

我知道他说这些只是想让我开心,但我仍摇头拒绝道:「妾有皇上陪着就够了。」

齐恒的怀抱松动,我看出他神情微滞,我思索自己是不是演得太过,以至于虚假到齐恒都看不下去了。

可我真的不希望家人进宫,不希望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看我像个通房丫头似的,被丢在男人寝宫的偏殿。

我们两人视线相撞,良久,他长叹了口气,还是将我拥进怀抱。

齐恒手腕强硬,很快就让震荡的朝局稳定了下来,雪花一样多的奏折也没能把他锁在延和殿。

文武百官见不能撼动这个新帝,也认命似的,不再有所动作。

不过某一日,几位文臣联名上书,要齐恒充盈后宫、开枝散叶。

毕竟他的后宫里,除了我这个见不得光的舒贵人,便只剩下几位潜邸旧人,好像还都是良太妃为他选的。

据说齐恒勃然大怒,斥责臣子僭越。

还说自己好男风,各位都是朝中肱骨,要不要把嫡子送进宫。

听说各位老臣吓得老脸一红,各个跪下认错,从此便再没人敢提充盈后宫的事。

秋棠把这件事讲给我听,许是想让我对齐恒的专一感恩戴德。

齐恒这人做事向来如此,只要达成目的,不在乎方式,更不在乎伦理纲常。

言官和谏官形同虚设,他连当朝者的评价都不在乎,更遑论后人对他的评价了。

齐恒突然派绣娘来测我的身量,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旁敲侧击地问了秋棠,才知他确实是在找人给我做嫁衣。

秋棠问我要不要自己绣盖头。

我将微苦的药汁吞进肚,皱着眉头道:「当然要自己绣。」

绸缎光滑,双手轻轻拂过,恍惚间像是触到了齐惟的脸庞,我一愣,手中的绸缎掉到地上。

秋棠将绸缎捡起来,犹豫道:「娘娘若是身子不适,奴婢去禀告陛下,盖头也交给绣娘绣吧。」

我看着盒子里码得整齐的金丝绣线,淡淡叹息了一声:「还是我来绣吧,皇上难得有兴致。」

日子清静了几日,我在盖头上画下龙凤呈祥,沿着画笔的痕迹用金线勾勒着图案,以我的绣工,想完成这么复杂的图案,这是唯一的办法。

齐恒命占星阁算出了近期最宜嫁娶的日子。

腊月初三。

秋棠抱着一枝梅花插进花瓶里,屋子里很快就有了幽幽梅香,与我身上清苦的药味中和。

我并不是身娇体弱的人,虽然幼时坠入冰窟,有些畏寒。

在皇陵守了三日,又被齐恒吓了一通,回宫我便病了。

我不愿意自己的病太快痊愈,时不时便去凉亭吹风。

齐恒国务繁忙,再加上念及我尚在病中,至今未做过分之事,虽知躲不过,能拖还是要拖的。

这间偏殿逐渐被布置得有了喜气,一大早,秋棠就在帮我梳妆。

大红色的嫁衣和庄重的浓妆掩盖了我的病态,厚重的胭脂水粉覆在脸上,原本苍白的脸也有了几分娇艳。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很可笑。

盖上红盖头,便要坐在床上等待齐恒来掀盖头。

我闭目养神,手却不停绞在一起,躲不掉了,不管我病得多么严重,今晚都躲不掉了,今后也躲不掉了。

门被推开,几位宫娥糯声道:「参见陛下。」

而后门又被关上。

随后是脚步声,一步一步,离我越来越近。

他吹熄了外厅的灯火,屋内便更暗了一些。

他在我身边坐定,挑开了我头上的红帕。

「窈儿很好看。」他含笑道。

我苦笑一声,不知如何作答。

齐恒已经起身端着两个酒杯过来:「窈儿今日当同我共饮合卺酒。」

齐恒今日心情不错,甚至话语间也没了高高在上,我接过酒杯,与他相交同饮。

外厅的烛火早就被齐恒吹熄了,如今只有床尾一对同心烛还在燃烧。浅橘色的烛火幽暗,齐恒一半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另一半被柔和的烛光映照着。

他含着浅淡的微笑看着我,眉眼也逐渐弯了起来。

我抬起手帮他宽衣解带:「妾来服侍陛下。」

可我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握着他的腰带,许久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开。

齐恒的手突然覆上我的手,他语气温柔:「窈儿从前装得那样好,今日演技怎么拙劣至此。」

我颤抖着抬起头对上他灼热的视线。

齐恒吹熄了同心烛,房间陷入了黑暗,他长手一勾,轻而易举在黑暗中解开了我的衣裳,欺身而上。

6

那夜之后,齐恒心情好像好了很多,甚至开始帮我选宫殿,还要封我当皇后。

我觉得很可笑。

但我已经过了冲动期,我不会想着去死了,为了他不值得。

有一天齐恒从身后抱住了我,很轻柔的拥抱,下巴垫在我头顶,双手虚虚环住我的腰。

我却下意识挣脱了出来。

我们互相演了这么久的戏,这一刻,绚丽的泡沫被戳破。

齐恒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后是冰冷的怒意。

我还在思考着该如何说谎时,齐恒的情绪转瞬即逝,刚才的一切如错觉一般,他又一次笑着扯着我的手臂把我拉进他的怀里。

「朕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顺势点了点头:「皇上走路都没有声音,吓到臣妾了。」

原本以为会是一次不小的危机,没想到这么快就顺利解决,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其实有些事情还是不同了,他在我面前的称谓已经变了。

齐恒开始每晚都睡在我的寝殿,在袅袅的安神香中,他轻声道:「窈儿,你还是住在这里吧,朕不想你离朕太远。」

我侧躺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应了一声。

齐恒翻身朝向我,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而后沉沉睡去。

我用指甲狠狠嵌进手掌里,刺痛的感觉让我清醒了一些。

这次的安神香比平时多放了两倍,齐恒很快就有了安稳的呼吸声。我弓着身子小心翼翼跨过他下了床,地面冰凉的触感又让我清醒了一些。

可是很快,意识开始混沌,我披了件外衣去院子里吹了一会儿冷风。

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衬得整片夜空没有一颗星星。我使劲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吸了几口屋外的新鲜空气,眼皮子也终于不像刚才一般沉重。

他难得睡得昏沉,我又特意找了理由支走了近身伺候的人。

杀他,今晚就是最佳时刻。

我摸了摸寝衣上的腰带,这是上等的绸缎,柔软却坚韧,长度也够。

我蹑手蹑脚回了屋子,月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映照在床帏上,齐恒一只手撑在床沿,斜倚在床头,带着和善却诡异的笑看着我。

我不能慌,他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的。

巨大的恐惧包围着我。

他忽然神色悲戚:「窈儿,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先前的小手段朕都既往不咎,甚至你故意送你的婢女回舒府也无所谓……但这种事,朕希望是最后一次。」

我心颤,连忙跪下:「窈儿愚钝,不知陛下何意。窈儿只是觉得胸闷气短,独自到庭院中缓口气,陛下若是不喜,窈儿便再也不去了。」

我没有以臣妾自称,我只能赌这么做会不会取悦他。

他退的时候,我得进。

齐恒将我从地上拉起,摁进他的怀里,我刚从院子里回来,一身凛冽的寒气,忽然进了齐恒温暖的怀抱,有些不适应地颤抖着。

「窈儿,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他声音很轻,落在我耳畔,却如同恶鬼的低吟。

齐恒许久没有来找我,我心中窃喜,却又有些担忧,他会不会做出对舒家不利的事,他还能疯到哪一步?

有一瞬间,我都想要认命了,如果卖个笑能让舒府平安,能让大齐稳定,我又有什么好端着的。

是夜,我看到床边似乎有黑影飘过,便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窗户。

已经到了腊月中旬,深夜的寒风更是凛冽刺骨,我穿着单薄的寝衣,坐在窗前看了一夜的月亮。

第二日我果然生了场重病,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睛。

一双手覆在我的手上,带着岁月的纹路,却又温暖宽厚,阿娘,是你吗?

我艰难睁开眼,看到一个陌生的妇人,眉目慈爱。

秋棠告诉我,这是齐恒的乳母孙嬷嬷,林氏被赐死后,没过多久孙嬷嬷也被送出了宫。

齐恒将孙嬷嬷接进宫来照顾我,算是变相给我台阶下。

情况不算差,他心里还有我,这便是筹码。

孙嬷嬷为我做了些肉粥,又端来了药膳,虽没有见到齐恒,但我知道事情在好转。

孙嬷嬷抬手覆在我额间时,我装作不清醒地握住孙嬷嬷的手腕,一声声唤着阿娘。

似乎是孙嬷嬷对我心软,给我带来了一沓书信,说都是从舒府送来的,只是一直被齐恒扣住,没有送到我手中。

每封书信的开口处都被撕开,看来齐恒全都看过。

只是一些问安的书信,也说了白芷平安归家。

还有挂念我生病的事情。

只是每一封信的末尾都写着:惟愿舒贵人安。

我将书信装回信封:「孙嬷嬷,可否帮我回信一封。」

孙嬷嬷平淡道:「陛下恐不喜。」

我斜倚在床头,思索着如何才能把宫中的消息传递出去,齐恒已经有所察觉了。

「孙嬷嬷,您也在宫外生活了这么多年,您是喜欢宫中的生活,还是宫外的。」

「宫内还是宫外,老奴只听陛下定夺。」

第二日一早,就听到秋棠神秘兮兮道:「贵人,您猜猜谁来了。」

我疲乏得很,睁不开眼睛,含糊不清道:「便是陛下来了也不要惊扰我。」

「阿姐!」

我瞬间清醒,这是舒翎的声音,舒翎进宫了?

「翎儿?」我坐起身开始穿鞋,语气中的喜悦却是如何都掩饰不住。

我与舒翎许久未见,今日相见,我握住她的手,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

孙嬷嬷领着秋棠退下,关门前道:「贵人见了族妹,自比传书信来得真切。」

舒翎扑进我怀里,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她想要开口,我朝她摇头,领着她进了我卧房处,拉下帷幔。

我们姐妹二人如幼时一般躺进同一个被窝。

「阿爹阿娘很是想你。」

「那翎儿想我吗?」

「那是自然,翎儿是最想念阿姐的人。」

我抬手揉了揉舒翎的头发,她笑着躲开:「为了进宫,这个发髻梳了许久,阿姐莫动。」

说罢,舒翎坐起身:「听闻阿姐体弱少眠,翎儿做了助眠的香囊送给阿姐。」

我接过香囊挂在腰间,赞许道。

「还是翎儿贴心。」

香囊中藏着的纸条被我抽出,一目十行地看过后,又丢进了正在燃烧的炭盆。

炭盆蹿起一股火焰后,归为平静。

舒翎此番进宫,信息也带到,我们也互道了平安,宫门落锁之前,我恋恋不舍地送她出宫。

李宇却来传话,齐恒不忍我在宫中无依,思亲成疾,于是特许舒翎可在宫中多住几日。

舒翎想反驳,我拉着她一同跪下谢恩。

齐恒这分明就是想把舒翎禁足于皇宫几日,我虽不知他的目的,但最好不要现在就忤逆他。

傍晚,舒翎陪我一道用膳时,小声道:「阿姐,你就要一直住在承天殿的偏殿吗?」

我夹给她一块鸭肉:「不可妄言,侍奉君侧,乃是皇恩浩荡。」

舒翎翻了个白眼:「阿姐不像曾经那般可爱了。」

我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舒翎住进宫里已经第五日了,齐恒不松口,谁也不敢把她送出宫。

我想去找齐恒求一道旨意,齐恒却在刻意躲我,几次都不得相见。

7

晚上时,果然就出事了。

有人去舒府假传消息,父亲误以为舒翎刺杀齐恒,今晚就要被处以极刑。

他夜叩宫门,已经被带到了延和殿。

我往延和殿赶的时候,秋棠拿起一件棉斗篷追着我:「贵人,贵人仔细着自己的身体啊。」

待我跪在延和殿门口后,秋棠才追上我,将斗篷飞快披在我身上。

秋棠上前与守在门口的李宇说了些什么,大门打开,李宇做了个请的姿势。

舒翎将我扶起来,与我一同进了延和殿。

我的手抖得不行,舒翎握紧了我的手:「阿姐,没事的。」

进门的一瞬,茶杯落在我脚边碎裂,瓷片四溅。

齐恒神色冰冷,声音却带着怒意:「礼部尚书啊,真是知礼守节,百官表率啊。」

父亲匍匐在地上,瞧见我带着舒翎进了大殿,便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又挺起身拜了一拜:「臣罪该万死。」

齐恒的眼神如漆黑的墨,比平时更加锋锐。

「你是该死。」

我闻言一颤,连忙拉着舒翎一齐跪下:「家父年老,难免有礼数不周的时候,望陛下息怒,不要伤了龙体。」

舒翎极不情愿地附和道:「望陛下息怒。」

而后是长久的沉默,大殿里没有一丝声音,气氛也降到了冰点。

「庭杖五十。」

行刑的人已经开门进了大殿,寒风自开门的那一瞬扑面而来,我才微微清醒,五十大板,便是壮年武将都未必受得住,更遑论我父亲。

「陛下!」我跪着挪动到他脚下,伸手扯住他的衣摆。

齐恒不知是以何等得意的表情俯视着我此时的狼狈,他一字一句道:「你若求饶一句,便再加一板。」

父亲被按住,趴在地上,以最屈辱的姿态在两个女儿面前被行刑,他咬着牙没有发出叫喊,只是痛苦地闷哼着。

我紧紧拽着齐恒的衣摆,仰头望着他。

隔着泪水,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舒翎冲上去扑在父亲身上,很快又被人扯开。

我似乎看到齐恒唇边绽放的笑意,他布此局,所谓何意。

他到底是发现了,还是想要借此敲打我。

我在混乱中感到头痛欲裂,可此刻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

「陛下,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从此以后,妾身不敢再有半分忤逆,恳请陛下饶了家父,他身体孱弱……」我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只能机械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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