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村的王草根这个大文学家,现在在一个文化公司当编辑呢!在此之前,他可是我们镇上小学的校长,后来跟妻子离了婚,才去的文化公司当编辑。
可今天这个故事不是我们村里王草根的故事,不过也和他有关系。
当初王草根在镇子上上初中的时候,他有个同学叫张爱民,由于家庭贫困就借住在王草根的家里。
王草根的村子就是我们的村子,朱陈村。王姓在我们村子里属于小姓,人口较少,人户不多。
王姓还是外来的人口,是当初住在朱家一户的姑姑家,才在我们村里落户,繁衍到了如今的这么几户人家。
王草根对于我来说,属于是比伯伯这个辈分的年龄还大的人了,比我写小说的时候经常采访的朱大壮来说,王草根要小上七八岁。
王草根当初说朱大壮家的驴是堂吉诃德的马,那个时候他就开始看关于文学的书了。那个时候,他还上初中,也就是高小。十四五岁的样子,常常在在我们村的麦秸垛上看苏联文学和法国文学。
在他上初中的时候,他的同学张爱民就住在他们家。那张爱民又属于什么个情况呢?
张爱民,由于家里父亲得病死了,母亲又跟着外来玩把戏的跑了,于是在他还小的时候,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之后他越长越大,爷爷奶奶的劳动能力下降,三个人的生活就成了非常困难的事情。
当初张爱民学习成绩特别好,爷爷就想,怎么也得供他上初中,于是在张爱民上五年级的时候,爷爷就把他送到了他姑姑家生活,因为姑姑和姑父还很年轻,家里孩子比张爱民小几岁,张爱民去了可以帮姑姑干活还能吃顿饱饭。
就这样张爱民开启了借宿的路程,张爱民的爷爷奶奶也开始了两个人互相帮扶的过生活了。
但是张爱民每次过星期的都会从姑姑家回来,看看爷爷奶奶,帮爷爷干点农活,去割草喂羊或去地里或者坑里拣点柴火来。
那个年代,在农村的生活都过的普遍贫困,爷爷奶奶家贫困,姑姑家也不富裕。
张爱民在姑姑家拼命的干活,可姑姑也是时常的不高兴,因为谁家里都不富裕,而且张爱民越来越大,饭量也越来越大。每天白天去上学,家里的活半点都干不了。
逐渐的姑姑和姑父对张爱民的意见就越来越大了。
可张爱民也没办法啊!那个时候他也就十几岁,由于长期借宿的原因,他养成了察言观色的习惯,每次姑姑和姑父不高兴的时候,他就使劲干活,哄着姑姑家的弟弟不要吵闹,等姑姑和姑父气儿顺了之后,他心里才觉得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就这样,张爱民在姑姑家住了一年多的时间,转眼上了初中。
虽然张爱民在姑姑家住,但爷爷也总是隔隔十天半月的就背着一小布袋高粱或豆子或者什么的,走路送到姑姑家,爷爷就说:“妮儿,民在你家了住着,麻烦你了,爱民也越来越大,吃的也多了,我给你们家送点粮食。你们也吃,爱民也吃。”
姑姑就会说:“哎呀!爹啊!你这是干啥啊!你和娘岁数也大了,你们吃吧!”
在爷爷的再三推让下,姑姑收下了粮食。
张爱民就这样进行着他的人生。
2.
转眼一年就过去了,张爱民到了上初中的时候了。
张爱民是好苗子,学习的好苗子,于是爷爷就想,怎么也得让爱民上学嘛!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让爱民上学。
在时隔多年之后,张爱民当上了警察局局长,在读书的时候,才了解到当初那个时代,人们为了维持生计,不少人去一些说是医院不是医院的地方去卖血,以此来进行生活。
为了了解当初那段历史,张爱民走访了不少当地的群众,了解的对象有已经七八十岁的老头,还有已经五六十岁的,五十多岁的。年龄不等,在当初那个艰难的日子里,他们一起卖过血。
他们这一群人和余华在《许三观卖血记》里描写的很相似,村子里的人,三五个成群一起为了维持生计,就去县城卖血。
他们也是和许三观一样,在出发前喝上两三碗水,他们这样觉得,这一路上走路去县城,喝水可以稀释血液,在抽血的时候可以多卖一些,或者不至于把自己浓浓的血都抽干。
张爱民在走访群众,了解这一段历史的时候,他才知道了,当初他上初中的钱就是爷爷卖血得来的。
此时的张爱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痛哭起来,他想他爷爷了,可如今的他也已经六十岁了,爷爷早已经去世很久了,但他回忆气当初年少的岁月的时候,爷爷的脸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还有奶奶的脸,奶奶也去世了。奶奶比爷爷还先去世。
当张爱民小学毕业之后,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那是一个早晨,爷爷刚去地里割草回来,正坐在院里的板凳上抽烟,奶奶在做饭。
张爱民高兴的跑到家里,一进门口,张爱民就喊:“爷爷爷爷,奶奶,俺小学毕业了,俺考完之后,老师说,过个十天半个月的还得去学校看通知,看看考上初中没有!”
爷爷看见爱民回来了,吧嗒了一口烟袋,对屋里做饭的奶奶说:“凤儿啊,爱民回来了,你多做点饭,多腾几个干粮!”
然后张爱民跑到爷爷面前,蹲了下来,说:“爷爷,俺伏假不去姑姑家住着了,俺想回咱家里,帮你们多干点活儿!”
爷爷说:“行嘞,好小子,回来吧!没事去割草喂喂羊,地里的活俺跟你奶奶干!”
不一会就开饭了。
之后一连十几天,张爱民一直在家里干活,每天早上去地里割草,用筐背回来之后,就要摊在地上,晒一晒,有露水的草太寒了,羊吃了会窜稀,但是夏天就好一点,太阳足,早上割草的时候没有露水。可以直接喂羊。
张爱民去了学校,上完九点的时候就到了,学校里没几个学生,张爱民一路跑到了姑姑村子上的小学。
小学是砖瓦房,被踩的坚硬的土地就是象征性的一个操场,随后张爱民走进大门,穿过操场,便来到了一排砖瓦房面前,这个砖瓦房有大屋子,是上课的教室,还有小屋子,就是老师的办公室了。
张爱民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是他语文老师的办公室,那个时候,一般语文老师就是班主任,学生少,学校事情也少。
班主任一看是张爱民,立马就说:“爱民啊!快坐快坐。”这对于学生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老师就是长辈,张爱民一看老师要让他坐下,他一脸茫然的就坐了下来。
老师说:“爱民啊!你是咱们学校毕业考试的第一名,可以去咱们乡里上初中了!”
张爱民特别开心,他领了毕业证之后,老师又说:“爱民啊!回家之后再复习一下功课,到时候九月一号就要开学了,你准备一些衣服被褥,就可以去上学了,就是学费贵点,比不了小学,咱们小学的学费是五块钱,初中的学费可有二十多块钱呢!”
张爱民没有说什么,听了老师一会儿的家长里短之后,他就返回了。
回家的路上,张爱民是走回去的,而且是慢悠悠的走回去的,跟来的时候跑着了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家里是非常穷的,只有温饱,甚至连温饱都做不到。
爹死了,娘跟着下乡来玩木偶唱大戏的人跑了,爷爷奶奶老了,一年年,干家里活儿,就说年吃年脚,根本剩不下粮食,钱更别说,压根就没有几块钱,二十多块钱啊!这让人愁死也拿不出啊!
张爱民决定了,回家就跟爷爷说,自己没考上,不上了,认识几个字就行了,帮衬家里干活吧!
在路上,张爱民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一个石头要砸死自己了,五年级跟着姑姑上学,哎!说不委屈是假的,在姑姑家住着,哪儿都不舒坦,吃饭睡觉都不舒坦,但是也不能回来啊!爷爷奶奶养不起啊!
当过了很多年之后,张爱民再想起他的童年的时候,依然觉得是一个过不去的坎儿,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真的难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做人不能忘本啊!
一句句话闯进了张爱民的脑子了,他又一次湿了眼睛。这个时候他已经五十四岁了,在之前不久,他亲手抓了自己初中的同学,王草根。
3.
当张爱民回家之后,爷爷和奶奶还在地里干活,还没回来,他便躺在了炕上,哪里睡得着啊!他在想一会儿,爷爷奶奶回来了,他怎么说自己没考上。
中午的时候,爷爷奶奶回来了。张爱民已经在炕上睡着了,他眼角的泪已经干了,留下了一道白碱的道道,额头也是冒了很多汗。
爷爷奶奶回家后,喊醒了张爱民,奶奶擦了把脸就去做饭了,爷爷坐在椅子上,再次抽起了旱烟,爷爷问道:“爱民,考上初中了没有。”
爱民说:“爷爷,没考上。”
爷爷问:“咋能没考上啊!你平时不是学的挺好啊!”
爱民说:“这回考试的题难,好多题绕来绕去,俺不会!”
爷爷也没有再接着问,奶奶做好饭之后,一家人吃了饭之后,歇了一会儿,就下地干活了。
过了三四天之后,爷爷说:“他得去闺女家一趟,去看看外甥。”
其实爷爷并没有去闺女家,而是去了爱民上小学的学校。他要去问问爱民到底考上没有。
问完之后,他才知道,上学的学费可是要二十多呢!
张爱民的爷爷和张爱民一样,上愁了,回来的路上,他抽四五袋旱烟,他也愁了,孙子考上学了,不是没有考上,而且考的很好,学校第一名考上的乡里初中。
张老头儿发愁了,他不知道去那里去筹着二十多块钱的学费。
回家之后,张爱民的爷爷还是和之前一样,下地干活,抽烟吃饭,睡觉再下地干活。
回来之后,老婆子还问他:“姑娘家的孩子怎么样啊!长多大了啊?”
张老头儿说:“害!大外甥这小小子可胖乎儿!现在都满地乱跑了。”
张爱民的奶奶很高兴,听着老头子绘声绘色的讲着姑娘家的孩子。
其实只有张老头自己知道,他没有去姑娘家看孩子,而是去了学校,问了张爱民的成绩。
张老头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要为孙子的学费上愁了,他知道,向别人借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每户人家都很穷,就是借,也借不出来。
他想到了之前卖血的同村年轻人,他打算去他们那个私底下交流的圈子问问,他问了一位其中的后生,那后生给他交代的注意事项。
在夏天的某一天,他和村子里的几位年轻人踏上了去往县城的路,在此之前他们几个一样,都在家里喝了一肚子水,张老头儿老了,他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所有他喝的最多。
几个人要步行去县城的医院。由于路途遥远,他们都被憋的受不了了,好像每走一步,裤子就会湿了,水在肚子里一走一晃的,仿佛都要从嘴里给翻出来了。
就这样,张老头跟随他们到了县里的专属地方。
几个人排队进行完之后,都飞快的跑进厕所,一只手扶着墙,心情舒畅的撒起尿来,好像是堵了好久的烟囱,被捅开之后,烟咕噜咕噜的冒出来一样,屋子里再也不呛人了。撒尿也是一样,憋了一路走到医院之后,开闸放水,那感觉别提多轻快了。
这一次,每个人都得了三十多块钱。张老汉由于老了,血不如年轻人清澈,只能给三十块钱。
其他人都找了医院旁边的一个小饭馆,打算吃一碗炒肝来补补身体,可张老头没有。
他看着几个人进了饭馆之后,他就赶回了家。
回家之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了,当然那个时候是没有钟表的,按照太阳偏斜的程度,是下午两点左右。
那个时候的夏天,太阳是正烈的时候,张老头衣裳夹层里放在三十块钱,他快步的走回家,路上的树纹丝不动,草也有点卷边儿了,地上的浮土在太阳的照射下好像要飞起来一样,知了叫的非常响亮。
张老头就这样回了家。回家之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窝窝,又从大瓷壶里到了一碗白开水,窝窝就着白开水,三口两口就进了肚子。
他疲软的躺在椅子上,抽起了旱烟,深深吐出,长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张老头谁也没给说,到了八月底的时候,一天晚上,张老头把张爱民叫过来说,这是三十块钱,二十多块钱交学费,剩下的钱,可以买个本买个笔什么的,还可以当饭钱。
就这样张爱民上了初中。
上了初中之后,张爱民被安排在初一二班,同桌就是我们村子的王草根,那个爱好文学的小年轻,两个人非常投缘。
两个人熟悉之后,转眼就到了冬天,王草根说:“爱民,冬天了,不行你就别回家了,在我们家住吧,我们家离镇上就二里地,你回家都十多里了,晚上再放学回家,天就黑了,不好走。”
两个人又是同桌,好的跟亲兄弟一样,就这样,张爱民住到了王草根的家里,并且每年冬天都是这样,张爱民在放星期的时候才回家,看看爷爷奶奶,照顾爷爷奶奶两天,劈点柴,嘱咐老人就不要出门了。
张爱民认识了我们村的很多人,包括朱大壮、王吉祥、朱建国,很多人很多人,就跟我们村里的人一样了。平时他在王草根家住着的时候,他也会帮王草根家干活。
王草根的母亲还给张爱民做了一个棉裤和棉袄呢。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里,张爱民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开始种地,照顾爷爷奶奶。
在高考恢复之后,王草根和张爱民都参加了高考考试。
王草根去了镇上的小学当代课老师,后来娶了一位县里领导的女儿。
张爱民当上了警察。
又是多年过去了,王草根做到了小学副校长的位置,张爱民成为了县里的公安局副局长。
王草根因为外遇和妻子离婚了,并且妻子告发他以公谋私,作风有问题,他妻子通过家里的关系报到了公安局。
是张爱民带队去抓的王草根,因为毕竟是去抓一个学校的副校长,张爱民听说抓的就是当初自己的好同学王草根,他想为这位老友证明清白啊!于是他带队去抓了王草根,因为他不相信曾经那么热情善良的朋友会这样。
在审查之后,王草根没有实质性的贪污犯罪,但他依然被免去了副校长的职位,从此他去了一个文化公司当编辑,才能勉强度日。
而张爱民如今,也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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