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卦梁翁

海昌人张端林，父亲到云南做官担任县尉，死在了任上。张端林迎送父亲的灵柩回海昌，途中经过湖广地带，当地稻米价格非常便宜。张端林于是倾其所有，买进八百石稻米，用船运进豫江。

恰好遇上大风，张端林看哪里船多，就让自己的船往哪里去，准备停靠。结果来到一个村落，四面都是河，不少客船环绕着停在这里。

有一个大户人家，大门建得很高，院墙非常厚实，门前停的船比他处更多更密。

张端林停船登岸，信步走进一家酒铺，要了一些酒菜自斟自饮。这时身边有客人议论，说是有一个占卜的人梁老翁，知道人的过去和将来的事，断言吉凶非常灵验。于是张端林就开口向客人打听，得知这个梁老翁，就是这座大宅子里的主人。

客人还说，梁老翁曾经遇到过异人，传授给他大六壬。所以只要报上姓名问卜，不需要开口，就知道你要问的事情。梁老翁也因此家财万贯。

最近几年，梁老翁年纪老了，每天只为十二个人占卜。所以前来算卦的人，必须黎明时分就来到他家，给挂号的人送上一百文的手续费，一两银子的占卜钱，登记之后，才能算上一卦。如果去迟了，就挂不上号，不能跟别人插队争抢。有人不远千里前来求教，所以梁宅门前总是停满了船。

张端林听了这话，也起了问卦的念头。第二天，他带了银子和铜钱来到梁宅。门房里摆设着柜台，掌柜的是梁老翁的亲戚，专门收钱登记，负责挂号。等张端林到的时候，十二个名额却已经满了。

张端林坚持要对方添一个号，掌柜的人说：“梁老翁不同意，我不敢加号。”说完拿起登记簿，请那十二个客人进去。张端林跟在他们身后，也进去查看。

进了堂屋，只见室内陈设精雅。有一位老翁，年龄已经接近八十岁，头戴四品官帽，坐在书案后面。老翁面前摆着一个象牙签筒，两旁摆设四个小桌子，上面都放着笔砚；四个做助手的徒弟准备记录，前前后后都坐在椅子上围成一圈。客人进来，老翁起身让坐。

客人各就各位，掌柜的人打开登记簿唱号，说：“第一号客人某某，请您抽筹。”客人抽好，递送到老翁面前。老翁看完签筹，掐着指头，对自己的徒弟说：“这位客人，问某时间的某件事情。”然后他说出是什么样的结果，是凶是吉。徒弟提笔把老翁的话记录下来。

老翁所判断的，都跟客人的来意相吻合，没有一个出错。十二个人按次序全都算完，客人也就陆续退出了屋子。张端林凝神注目，一时有点走神，就忘了退出。

老翁突然对张端林说：“您这位远方来的客人，没来得及挂上号，老朽我应该帮忙算上一卦，以尽地主之谊。您是姓张，从滇南来的对吗？”

张端林回答：“对的，但您是怎么知道的呢？”老翁说：“您坐下离宫，正时属午，度值张宿。我所以知道了。今天是乙卯日，三传申酉戌为日之财官，值贵神，太常、玄武、白虎、凶神同官爻，为有官之尊属，所以船上应该有您父亲的棺材。戌为地狱，您父亲生前曾经是管监狱的官员。太常为米麦，附酉金而兼连茹，所以您船上应该带有稻米。”

老翁继续说：“两金重四，稻米是八百石吗？寅申一冲，箕星就动了。明天寅时，转西北风大顺，您可以开船。末传为地足，与卯作合，应该是十二月的卯日到家，您的米不但赚不到钱，反而会一粒不剩。因为财入玄武耗散之手，尽化为三传之鬼啊。您小心点吧。”

张端林算完卦，回到船上。果然五更时分吹起了顺风，船扬帆而行，在腊月二十六日己卯日，抵达家乡的王家桥。因为赶上过年，张端林没有时间将父亲安葬。

停船的地方，张端林有一个姐夫姓陆，是个贩卖稻米的商贩。张端林借了他家的一块空地，暂时摆放父亲的棺材。因为想到米运回家，家族里的人可能会强行来借，他有些担心，感到不如就近放在姐姐家，寄存在货栈里。

办好了这件事，张端林就送母亲回城过年去了。正月初一，他去姐姐家拜年，刚刚敲门进去，他的姐姐就对着他放声大哭，说：“你姐夫亏欠客人货款一千多两银子，去年你寄存在这里的稻米，被债主客人强行运走了，你姐夫没脸见你，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张端林想起梁老翁算的那一卦，叹了一口气说：“命数早已定下来了，果然逃都逃不掉。姐姐你不用着急，我们是至亲，稻米的钱就不要计较了。我去帮你把姐夫找回家来就可以了。”

（出自《夜雨秋灯录》）

怪事三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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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去的老仆人庄寿说：以前服侍某位官员，有一天天快亮时看见一个官员来了，紧接着又一个官员也到了，都是至交，看样子好像在秘密传递消息。

不一会儿都走了，主人也立即叫人驾车马出门。到傍晚才回来，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不一会儿，那两个官员又来了，三个人在灯下或咬耳朵，或点头，或摇手，或皱眉，或鼓掌，不知道所商议的是什么事情。

天交二更，我远远地听到北窗外面有“吃吃”的笑声，房间里却没有听到。正在疑惑之间，忽然又听得长叹一声，说：“何必如此！”

客人和主人这才惊起，急急开窗察看，外面刚刚下过一场雨，泥地平整如手掌，绝对没有人的脚印。大家都怀疑是我在说梦话。我当时因为主人吩咐不要偷听，所以避在南房屋檐外的花架下，根本没有睡，也不曾说什么，最终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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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春有个叫邱二田的举人，一次偶然在九鲤湖的路旁歇息。只见有个孩子骑牛过来，急匆匆走得很快，到邱二田面前站立了一会儿，朗声吟诵道：“来冲风雨来，去踏烟霞去。斜照万峰青，是我还山路。”

邱二田感到奇怪，一个乡村孩童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正要询问，只见戴着斗笠的孩童身影已经隐隐映现在半里以外的树林中。不知这是神仙在玩弄游戏，还是乡间学塾的小孩子听人朗诵，偶尔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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莆田有个叫林霈的教谕，因为在台湾任职期满北上。到了涿州南边，下车小便，看见破屋围墙外用碎磁刻了一首诗：“骡纲队队响铜铃，清晓冲寒过驿亭。我自垂鞭玩残雪，驴蹄缓踏乱山青。”落款是“罗洋山人”。

林霈念完了诗自语道：“诗还有点儿意思。罗洋是什么地方呢？”破屋里传出声音回答说：“看诗句，好像是湖广一带人。”

林霈进屋察看，只见满屋是堆积的尘土和干枯的落叶。他知道遇到了鬼，慌慌张张登车离去。从此以后老是觉得心情郁郁不舒服，不久他竟然去世了。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

黄原

汉朝时，太山人黄原有一天像平常一样打开房门，猛然发现有一只黑狗趴在自家门外，就像是家里养的狗正在看门。黄原顺手把狗拴起来，然后跟随同乡一起去打猎了。

接近傍晚时分，黄原看到了一只鹿，黄原就放狗去追，狗跑得很慢，虽然黄原极力驱赶，狗还是没追上那只鹿。

黄原走了几里路，来到一个山洞，进洞口走了一百多步，忽然出现了平坦的大道，成行栽种柳树槐树，路边围墙环绕。黄原跟着黑狗进入一个大门中，里面排列着数十间房屋。里面都是些姑娘，姿容妍媚，衣裳鲜丽；有的弹琴鼓瑟，有的博弈下棋。

黄原来到北面的一栋小楼，这里有三间房屋，两个人侍卫在门口，像是在等人。一看黄原来了，两人相对而笑，说：“这位就是黑狗带来的妙音的夫婿了。”一人留在门口，一人入内通报。

不一会儿，出来四个丫鬟，说是太真夫人有话对他说：“我有一个女儿，刚刚成年，按定数应该做你的妻子。”到了天黑，有人领黄原进去。里面有一间朝南的厅堂，堂前有水池，水池中央有座高台，高台四角有尺大的洞，洞中有光照亮帷帐和床席。

妙音容貌艳丽无比，丫鬟也非常漂亮。夫妻交拜后，两人同吃同住就像早就相识一样。

过了几天，黄原想暂时回家报告消息，妙音却说：“人神殊途，本就不能长期在一起。”

第二天分别时，妙音解下玉佩送给黄原，作为分手的礼物。她站在台阶上痛哭流泪，凄楚地对黄原说：“我们以后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我对你是非常爱慕敬重的。如果你能惦记我，到了每年的三月初一，就记住要沐浴斋戒。”

四个丫鬟把黄原送出门。黄原半天就回到了家。自此之后他总是神志恍惚。每到三月初一那天，他沐浴斋戒后，总能看到空中有彩车飘忽若飞。

（出自《幽明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