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学霸,沦落到街边讨生活,都是纸条惹的祸

凡阳看好啊 2024-09-24 01:21:20

高中两年,蒋同学坐在我前面。个子不高,国字脸,五官还算端正。

他脑子好用,却嘴笨。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数学和英语科代表。那时叫尖子生,现在叫学霸。

我几乎每天上午第二节数学课都会毫无办法的瞌睡。拿着笔做笔记,听着写着,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像被胶水粘住,头像打了箍似的闷疼,沉甸甸的举不起来,就像马上会死掉似的趴下了。

我上高中需要寄宿,都是从自己家里带干菜,每周三回家再带一次菜去学校。基本就是酱豆子、萝卜干、用大米粉腌制的 “王子”(把大米磨碎,加盐和少量辣椒,再放入坛子里面密封,十天半个月可以炒来吃了。带到学校后把它放饭里面,加点开水下饭,这种东西家里条件好的才有)。我们青春发育期,根本吃不到蔬菜。老师觉得我不是偷懒的学生,我打瞌睡从来不叫我。

农村孩子能穿上一件新衬衫不容易。可我几次打瞌睡,笔尖无意思地顶着前面蒋同学的背,他的新衬衫上就有了我的“泼墨”作品。

下课后,我要给蒋同学去洗,他不让。自己悄悄跑到老师房里洗了。

因为瞌睡,我无法听数学课。作业题无从下笔,只好拿他的作业本来看。每次都是先欣赏他画的几何立体图形,然后思考他作答的思路,我搞不懂还得去问他。

他的数学作业总是那么干净漂亮,几何图形做得一丝不苟,答案又快又精准。每次作业都会得到老师赞扬。

英语作业也得问他。记忆中,他没有过厌烦。

他耐心辅导我作业,引来男生讥笑:“六妹子(他排行六,同学叫他诨名),也教我们做数学题吧……”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我愿意问,他就一步一步地教。

他记忆力超强。语文课,老师布置背课文片段,就那么几小段,我叽里呱啦读了一个早自习一句都背不来。

他每天都到校很早,我在读书,他正襟危坐,也不见他读书。

课堂上,老师叫他背,他竟然轻松自如地全文背诵如流。

莫名其妙!问他:“没听你读,怎么能背的?”

他平静地,不屑一顾地说:“你帮我读的呀。”

我愕然!

他又说:你在我背后大声读,我还背不得呀?

羞愧。哑然!

那时的我,懵懂无知,心里纯洁得像一张白纸。同学们取笑他,我不知别人说的什么,依旧找他问这问那。

高一时,班委会上评助学金,我提过他一次名。为此,他心存感激。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混到快毕业了。

有一次,我又请教他英语翻译题。他把作业本往我手里一塞,说:"自己去看吧。"

打开作业本,里面有张字很工整的小纸条。具体什么内容,不记得了。只记得开头写道:"亲爱的同学"。其实那时都不懂"亲爱的"三个字的真正含义,只看到课文中有一篇外国人写的信,开头就是用的“亲爱的✕✕✕”。

上课了,我看了看纸条,隐约明白一了点什么。但我希望纸条上写的不是我所想的那个意思,怪自己想多了,随手放进衣兜里。

下课后,我悄悄把纸条给同桌看。她看完纸条,说看不懂就给我了。

在那年代,学生写纸条,学校绝对禁止。一旦暴露,就会被定性为品行不正,我吓得赶紧把纸条揉成团捏在手心。想扔到风中,却又不舍。不知所措的我,整天惶惶然而魂不守舍,沉默不语。也不问他作业了。

几天后,我的心事被老师发现,并传话要我去他宿舍。

我经不住老师的盘问,只得将事情和盘托出,并把纸条交给了他。

老师反复看了纸条后说:“他对你有好感。”老师不动声色,反而叫我给他“做思想工作”。

本分单纯的我,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担心老师拿到班上去说,自己无地自容。

不知过了多久,我照老师说的做了,他却反感地说:“浇水要浇根,交人要交心。”

还问我:“你把纸条给谁看过?”

我骗他说:“谁都没看过。”

从那以后,我不敢像从前那样随便问他数学和英语作业了。我们渐渐陌生起来,且干脆拒绝跟他说话。那个封闭的时代,让原本纯粹的心灵相隔天涯!

1975年元月高中毕业后,我回乡(村)继续干团支部书记。

那年深秋,有一天,父亲去公社芦苇场买芦苇。我随公社团委在附近检查村团支部工作。回去时,正好碰见父亲买了一堆铁杆芦苇,他准备一担一担挑,一程一程转回家。路程有点远,那要干到什么时候?

附近好像有人认识我,主动借了一辆板车给我们,好把芦苇运回家去。

真是雪中送炭!我喜出望外,与父亲一起往板车上装了满满的一板车芦苇。大姐夫送给父亲的一条杉木扁担,我记得绑到芦苇一起了。

我在板车后面帮父亲推着车,走了很远后,突然发现扁担不见了。我跟父亲说:“扁担不见了。”我们在板车上翻来覆去地找也没有找到。我决定回头去找。

父亲淡淡地说:“还找什么呢,来往的人多,肯定被人家捡走了。”

那时,湖区的农民有跟杉木扁担似乎可以代表身价。我知道父亲不舍,还是回头去找。

不远处,看见一个人双手管进衣袖里,帽檐拉得很低,将扁担斜抱在胸前向我走来。

我一看就知道,那是父亲的扁担。走近才认出是他——蒋同学。

我的心砰砰直跳,非常忐忑。没等我开口,他就轻声说:“是找扁担吧?我猜是你们掉的,就跟过来了。”说着递给我扁担。

我当时的脸肯定因紧张而难看死了。低着头,看也不看他,几乎从他手上夺过扁担,一个字也没说,不近人情地转身就走。

他是否独立寒风中目视着我逃也似的背影,我不知道。

第二年春天,高中班主任调到我们大队当支农干部。那年全公社冬修任务都在公社附近的唐家铺码头上。

有一天,老师去了我们家,我留他吃饭。老师跟我说:“公社广播站需要一名通讯员。你接触的同学中,谁的文章写得好?推荐一个吧。”

我想都没有想自荐,不假思索地推荐了蒋同学。

老师却立马用沉闷的语气说:“他?你忘了?”

我马上明白老师指的什么。那个年代,高中学生写纸条属于犯大忌,要被认定道德品质败坏的。

我只好沉默,低头不语,后悔把纸条的事告诉老师。

都是纸条惹的祸啊!当我明白该怎样补偿自己的过错时,一切都晚了,只把愧疚深深埋在心里。这份愧疚一直伴随我去外地参加工作。

接过扁担别春秋,

四十二载异乡留。

梦里寻他千百度,

醒来不知何处求。

结婚生子后,我常常梦见读书,还是高中的教室和同学;还是问他数学作业。

我不知道他的具体地址,只知道他所在的大队。曾向其他同学打听过他,只知道他没有走出命运给他设定的人生圈子。我总是在梦里一遍一遍地去寻找,好辛苦啊!这种梦,一直延续到孩子上大学

梦里找不到他,写信鼓励他发挥自己的特长,相见在文学路上。信,石沉大海。

我和他没有爱情一说,他给我学习上的帮助,始终铭记在心。当年的无知,对他造成的伤害,我无法原谅自己。

刚结婚那些年只要梦到他,前夫都会找理由跟我吵架,甚至打骂。梦,成了我痛苦降临的信号。

一梦醒来已隔世。2017年同学聚会,他提着几包自己炸的爆花进来,我终于见到了他。现实告诉他,他无法像学生时代一样冷傲。

他跟我说:“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他复习了29天,结果因一分之差与湖南师范大学失之交臂。”

我万般为他惋惜,他的微笑却写满了淡定。

此后,他只有眼前的苟且,无法越过桑陌遥望远方。好在踏实是人生的一部分。从此安心农业,在农村结婚生子。

也许命里注定他走不出那种无形的牢笼。偶尔听同学说过,他在乡里当过民办老师,做过会计,都没有搞出名堂。

改革开放后,他为了生计,带着患抑郁症的妻子和两个正上学的儿子,到县城踩慢慢游(类似黄包车一类的交通工具)。农忙时,回家去收割、播种。

妻子无法忍受抑郁症的困扰,自杀身亡。

县城边上,好心人见他老实勤劳,给他介绍了一个亡夫的女子,再续了。

他没有房子,就住女方的家。他的两个儿子一个上大学,一个上高中,还有一个继女要嫁。为了感恩女方的接纳,他似乎在卖命。

后来,慢慢游被的士取缔,他肩上的责任重大,只得去建筑工地背水泥上楼,靠苦力挣钱供儿子上学,给继女准备嫁妆。哪里能挣到钱就去哪里干。有次居然扭伤了腰。他患上了高血压,头晕,差点摔死。他再不能考干重体力活挣钱了。

他岳父见他太辛苦,就把自己那套老式的炸爆花行头交给了他,有了它,老了也可以在街边某生存。

快毕业的大儿子开始自己打工。他默默地给继女准备了一份不小的嫁妆。

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圆了自己当年的大学梦。晚年的他在县城某个角落炸爆米花谋生。尽管如此,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成功的!至少,我看到的他还是满满的自信,而不是颓废。

谁说不是呢?人世间的活法千千万,人生不管有什么目标,只要为之奋斗了都是成功。

结语

这篇文章写好后,很久都不想发出去,就像当年手中揣着纸条不想扔又不想让事情继续发展一样矛盾。希望他读到我的文章,又害怕他看见这篇文章。总觉得亏欠他又无法弥补。

前几年,他因犯脑溢血,身体欠佳。在贵州工作的大儿子,将他接到了自己家,他每天散散步,能适当做点家务,生活还能自理。

“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我只有把这份愧疚,化着深深地祝愿,祝愿我亲爱的老同学晚年幸福,儿女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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