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少女的眼泪

湖南卫视《少年说》节目的某一期，有位名叫杨栩楠的高一女孩，在勇气台上的喊话、流泪，依旧在我脑海萦绕。想来是因我有未解之惑：女孩所讲的超懂事的想法，和她始终止不住的眼泪，很不搭的流露着其它什么，是什么呢？女孩泪流满面的表达，给她妈妈的感觉是心疼、感动和幸福，是否孩子流的亦是幸福之泪？

带着疑虑的好奇，借这对母女的心声，以解读-乖孩子过分乖的后面，被父母忽视的东西。

（一）乖女孩的心声

《少年说》节目里杨女孩走上勇气台之前，主持人问：今天你想对谁喊话？女孩：像我两个月大的弟弟。我顿感惊讶，两月的婴儿能听啥？分明，弟弟是个替身，但替代了谁呢？

主持人问：弟弟来现场了吗？女孩：没有，他太小了，我妈妈代替他来到了现场。这时，台下那位漂亮妈妈，很温柔的问周围同学：你们有弟妹吗？学生齐声：没有。妈妈一脸疑惑：没有？你们都是独生子女啊，那她咋说班里同学都有弟弟妹妹？我心嘀咕：到底是做妈妈的太单纯、粗放？还是女孩的心事太重，亦或其他？总之，道出了母女间有信息不对等的交流。

女孩拽着手中的一张纸，说：今天我想给弟弟说的话，都写在这封信里了。刚说完这两句，她哽咽了，然后是泪如泉涌；她并没有念信，始终一边哭泣、一边抹着眼泪说话。

她继续：弟弟，我想对你说一些话，希望你做一个单纯快乐的孩子，可以不那么懂事，不那么乖（抽泣...），我从小就是一个很乖，懂事的孩子。因为懂事，我怕爸妈担心，所以我住校期间，很少给他们打电话；因为懂事，所以我努力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因为怕他们对我失望（抽泣...）；因为懂事，我把一些小情绪小任性，都藏了起来.....所以，姐姐希望你做个单纯快乐的孩子，勇于索取，能被拒绝。

还有，宝贝（她这一称喊，令我突兀，简直是活脱脱的母亲啊），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们这辈子都不能忘的，就是要爱我们刀子嘴豆腐心的爸爸，要理解他，不要顶撞他，他为了你，已经两个月没有睡个整觉了；要爱我们伟大的妈妈，她为了你，从110斤胖到了160斤，为了你，她经历了两次胎停，才等到了你的到来。最后，姐姐想让你记住，我永远爱你（抽泣....）。台下一片掌声响起，仍然抹着眼泪的女孩，这时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激动的妈妈，也泪流满面地说：女儿你带给我和弟弟的感动，我是一点准备也没有；生弟弟是你拽着我要的，我已高龄，本没打算要二胎（此时女孩抢过话：那我以后上大学了，你们多孤单啊，总要有人来陪你们呀）；我很心疼你的懂事，刚生了弟弟那会，你为我们做的事情，我感动的哭了好几天，都担心会哭回了奶水；不过亲戚朋友都很羡慕我呀，有这么好的闺女，你就是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但我希望你不用取悦所有人，要做你自己；这节目一播，明天全国观众都会为我们感到幸福的。

我听着、听完女孩的心声，以及女孩妈妈的心声，有一种很不是滋味的感觉。

（二）乖女孩的泪，流淌了什么？

女孩，乖到如她母亲说的-亲戚朋友都羡慕我！可这般的乖，恕我无法羡慕。你若仔细感受少女的泪和说，那分明不是喜悦之泪，而是心酸之雨。如雨的眼泪中，应包含了父母对孩子忽视的成分。

（1）有情感情绪压抑。但少女自己，和她妈妈未必意识到她有伤心、愤懑之情。用几个矛盾点来说明：少女在自己和他人眼里都确实很懂事，可她开口即是“望弟弟，不要那么懂事，不要那么乖”，说明她有对懂事、乖的抵触和反感，只是从未表现过反感；少女给两个月大的弟弟写信对话，却不直接向父母喊话，说明她有对父母无意识的恨与怕；少女所喊的内容，与她15岁年龄极不称，说明她认同与内化了父母角色的同时，也压抑了独立、叛逆的自我；少女说的全是令人感动的话，但一直流的肯定不是激动的泪，这泪，分明包含了她未必意识的伤感之情、委屈之怨。

因此可说，乖少女过分懂事的后面，有被父母重重忽视的东西：孩子渴望被看见、被允许的情感需要，包括他们的失败、哀怨、反抗等需要。

（2）有完美不能的害怕。女孩的那句 “因为懂事，我努力把每件事做到最好，怕他们对我失望”，道出了所有懂事孩子的核心：唯恐自己不好、唯恐父母不喜欢自己。恐惧，往往是行为的动机和动力。可对于少年而言，从小深怀恐惧不够好、不被爱为动力，努力使自己那么懂事，未免有些残忍。

乖女孩的表现，给人感觉她已不是少年，像是一个操碎心的老妈，而她的妈，倒像一个天真少女。我想说，如这对母女一样的许多家庭，都存在母亲对孩子内心的忽视。尤其，在孩子过分乖的后面，有父母对孩子无条件接纳的忽视。他们总是在孩子听话、成绩好、领奖等时候才给以赞赏，有坏情绪、有犯错时则表示对你很失望。然而人的恐惧、抑郁就是这样给“培植”出来的。

（3）角色的无形压力。这是过分乖孩子才有的，一种内心深处的负担，对期望值的负担。杨女孩身上，我们看到她背负了很多大人才该有的责任。

一般情况，要二胎是父母想要，主要为孩子着想，让他们成长有个伴、以后有个照应。而15岁的杨女孩，拽着母亲要生个弟妹，其动机竟然是为了父母今后不孤单。这令她母亲感动的背后，却有着父母未看见-孩子过重的角色负担。

她对弟弟的称喊宝贝，和对弟弟的所有叮嘱，都很无意识的投射出她是集父亲、母亲、兄长、精神导师于一身的小大人。开个玩笑：孩子，你勇于向全国观众听见的，乃最懂事之“宣言”，倘若往后有啥闪失，你的父母有多失望啊？当然，我的玩笑仅投射了我个人对乖孩子，所承担的过多角色的担忧。因我明白，这些角色渗透着家族荣耀和使命感，且是无意识的，很难卸下。乖孩子，很累的。

在他们心底，还有被父母完全忽视的东西：讨厌榜样，不想做榜样。所谓榜样，隐藏有孩子担负不起的另外两大角色：能吃苦的强者、不惧失败的英雄。往往被自己也被父母忽视的结果，多半是，要么很累地坚持做他人期望的榜样人，要么无奈放弃榜样，而承受失败、失望的痛苦。

（4）渴望简单快乐。这，竟是被享受幸福的父母忽视掉了的。杨女孩的懂事，如果确是妈妈你的骄傲、幸福，但也请记住，那不是孩子的福，那是孩子被剥夺了童年快乐为代价的早熟。我们在养育孩子时，请不要总是拿别人家孩子的成就、拿自己的理想，去高标准、复杂化自己的孩子。乖孩子的乖，包含了他人的意志，少有自己的乐趣。

杨女孩在勇气台上断了线似的眼泪，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已那么动情而真切的诠释了：如果我可以（像刚出生的弟弟）被重生，请父母一定重视我的天性、包容我的任性，不要我再那么懂事、那么乖巧，让我做一个简单快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