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坐在护士站里,眼神呆滞地望着手机屏幕。手机里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建国哥,包包很漂亮,谢谢你!晚上我请你吃饭。”
短信显示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正是她老公张建国的午休时间。
“王护士长,这边205床的患者要打针了。”年轻护士小张提醒道。
王芳缓缓抬起头,喉咙发干:“好,我这就去。”
她站起身,机械地拿起托盘,却不小心碰倒了放在桌上的保温杯。温热的水洒在她的白大褂上,一片深色的水渍瞬间晕开。
“护士长,你没事吧?”小张连忙抽出纸巾递过来。
“没事。”王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过纸巾擦拭衣服。她的手在微微发抖,托盘里的针管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要不我去打针吧?”小张担心地看着她。
“不用了,我去就行。”王芳深吸一口气,走向205病房。
推开房门,她看到床上躺着一位中年妇女。那女人大约四十岁上下,染着时髦的栗色卷发,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护士长,您来啦。”病人笑着打招呼。
王芳点点头,戴上口罩准备给病人注射。当她拿起病人的手臂时,突然看到对方手腕上戴着一只金光闪闪的手镯。
那是去年张建国送给她五十岁生日礼物的同款。当时他说花了五万八,是专门从香港买来的。
王芳的手顿时僵住了。
“护士长,您怎么了?”病人疑惑地问。
“对不起,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王芳放下针管,“我让小张护士来给您打针。”
说完,她快步走出病房,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关上门,王芳对着镜子深深吸了几口气。
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已经有了些许白丝,眼角也爬上了细纹。这张脸,在医院工作了近三十年,陪伴张建国也快三十年。
“叮”的一声,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建国哥,我在咱们常去的那家茶餐厅订了位子,晚上七点,不见不散哦!”
王芳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
这不是第一次了。
二十年前,张建国刚开始做建材生意时,和公司的女会计勾搭在一起。那时王芳还在医院当普通护士,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总觉得丈夫变得很奇怪。
后来还是婆婆李秀兰无意中发现了真相。那天晚上,张建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吧!再也不会了!”
看在儿女还小的份上,王芳选择了原谅。
十五年前,张建国生意做大了,和一个女供货商纠缠不清。那女人比王芳小十岁,开着红色跑车,经常到他们的建材市场转悠。
这一次还是被婆婆发现的。李秀兰当时气得直发抖:“建国,你对得起芳芳吗?她陪你白手起家,任劳任怨,你怎么能这样?”
张建国又跪在地上:“妈,我真的知道错了。这次是最后一次,我发誓!”
为了家庭的完整,王芳又一次选择了原谅。
八年前,张建国迷上了小区物业部的女经理。那女人三十出头,离过婚,特别会来事。每次看到王芳,都笑脸相迎,叫得特别亲热。
这一次,又是婆婆先察觉到不对劲。李秀兰把儿子叫到跟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张建国依旧跪地求饶:“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对天发誓!”
而现在,第四次。
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王芳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扶着洗手池,干呕起来。
“王护士长,您没事吧?”门外传来小张的声音,“主任说您今天看起来不太舒服,让您先回去休息。”
王芳漱了漱口,整理了一下衣服:“好,那你帮我跟主任说一声,我请个假。”
走出医院,刺眼的阳光让王芳觉得头晕目眩。她打了个车,报上了张建国公司的地址。
一路上,手机不停地震动。都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建国哥,我试了一下包包,真的很配我。” “晚上我穿新买的裙子,你一定会喜欢。” “我等你哦~”
王芳强忍着不适,一条条地看完。每一条信息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捅进她的心里。
但她必须知道真相。这一次,她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张建国再一次背叛她。
到了张建国的公司,王芳直接上了顶楼董事长办公室。她是这里的常客,前台和保安都认识她。
推开办公室的门,王芳愣住了。
只见张建国正站在办公桌前,而一个年轻女孩正往他西装口袋里塞东西。那女孩穿着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老婆!”张建国猛地推开女孩,“你,你怎么来了?”
王芳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那个女孩。对方显然被吓到了,脸色发白,但还强装镇定:“王…王总,我先出去了。”
“站住!”王芳冷冷地说,“把你刚才塞进去的东西拿出来。”
女孩犹豫了一下,张建国抢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
“茶餐厅?”王芳冷笑一声,“订好房间了?”
“不是的,老婆,你听我解释!”张建国慌了神,“这是小李,新来的会计。她,她就是想请我吃个饭,感谢我……”
“感谢你送的名牌包?”王芳打断他的话,“还是感谢你陪她开房?”
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一刻,会瞬间看清一切。
此时的王芳,就是这样。她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个男人,真的是她相守了三十年的丈夫吗?
“跪下!”王芳突然喊道。
张建国愣了一下,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婆,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不是王芳打的,而是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李秀兰。
原来王芳来之前给婆婆打了电话,李秀兰坐着出租车一路跟来了。
“还跪着装什么深情?”李秀兰冷笑着说,“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李秀兰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重重地摔在地上。本子啪的一声摊开,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些年,你出轨的每一次,我都记着呢!”李秀兰指着笔记本,“二十年前的赵会计,你给她买了一条三万块的项链;十五年前的杨老板,你给她在高新区买了一套房子;八年前的物业经理,你每个月都给她五万块零花钱……” “够了!”张建国面色铁青,“妈,你怎么……”
“怎么对不起你儿子了?”李秀兰冷冷一笑,“建国,你可能忘了,我是学校的老师。从你第一次出轨开始,我就开始记录。每一笔转账,每一次私会,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秀兰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摞银行流水单:“这二十年,你给这些女人花了多少钱,你自己数数看!”
一向趾高气昂的张建国,此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在地上。
年轻的女会计早已吓得逃出了办公室。
“芳芳,对不起……”张建国爬向王芳,想抱住她的腿。
王芳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这个男人:“这二十年,每次你跪地求饶,我都原谅了你。因为我觉得,婚姻就该互相包容。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我的原谅,只是在纵容你变本加厉。”
“不是的,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次……”
“这次是最后一次?”王芳冷笑一声,“张建国,你知道我为什么选在今天来你公司吗?”
张建国愣住了。
“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王芳的声音有些哽咽,“三十年了,你连这个都忘了。”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寻。
“妈,谢谢你。”王芳转身抱住李秀兰,“这些年,谢谢你一直替我看着他。”
李秀兰拍着儿媳的后背:“傻孩子,你对不起你自己。当年我就不该让你嫁给他。你还记得你公公生病那会儿吗?你一个人跑前跑后,张建国却连医院都不去……”
“我记得。”王芳点点头,“那时候公公住院,您和我两个人轮流照顾。张建国说他要谈生意,一个月都没来几次。现在想想,他哪是在谈生意……”
“芳芳,你别说了……”张建国痛苦地捂住脸。
“怎么,心疼了?”李秀兰冷笑道,“你爸临终前还在念叨芳芳的好,说她比亲闺女还孝顺。你倒好,在外面花天酒地,糟蹋我儿媳的一片真心!”
王芳擦了擦眼泪,转身向门外走去。
“老婆,你去哪儿?”张建国慌忙爬起来。
“回家收拾东西。”王芳头也不回地说,“从今天起,我要搬出去住。妈,您跟我一起走吧。”
“好。”李秀兰毫不犹豫地说,“我也看够了这个家。”
“妈!你们不能走!”张建国慌了神,“老婆,你不能这样……”
李秀兰一把推开儿子:“你还有脸拦着?这些年要不是看在芳芳的面子上,我早就跟你断绝母子关系了!”
走出办公大楼,阳光依旧刺眼。王芳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妈,我们打车回家吧。”她轻声说。
李秀兰拉住儿媳的手:“好,我们回家。不过芳芳,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这次无论建国怎么求你,你都不能心软了。”李秀兰说,“这二十年,你原谅了他三次,够了。”
“嗯。”王芳重重地点头,“我不会再原谅他了。”
出租车缓缓驶离,留下张建国一个人站在大楼门口,看着妻子和母亲渐渐远去的背影。
三天后。
王芳和李秀兰在城东租了一套两居室。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张凯和张蕊知道真相后,都站在母亲这边。兄妹俩帮着搬家,又给母亲和奶奶添置了些生活用品。
“妈,您放心,我和姐姐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张凯说。
“不用。”王芳摇摇头,“我还在医院上班,工资够用。你们的钱留着自己花。”
李秀兰在一旁插话:“对,你们不用管我们。倒是你爸那边,你们自己看着办。”
兄妹俩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这些天,张建国不断地打电话、发信息,但都被王芳拉黑了。他找到医院去堵人,也被保安轰了出来。
李秀兰守在儿媳身边,寸步不离。婆媳俩反倒相处得其乐融融。
“芳芳啊,”这天晚上,李秀兰突然说,“你还记得你刚嫁过来那会儿吗?”
“记得。”王芳笑笑,“那时候您可凶了,总说我这不对那不对的。”
“是啊。”李秀兰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就觉得,建国配不上你。可是你总是任劳任怨,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的。我以为他会改,可是……”
“妈,”王芳握住婆婆的手,“这些年,要不是有您在,我可能早就被他骗死了。”
李秀兰红了眼眶:“我对不起你啊,芳芳。要是早点把他的事告诉你……”
“不,您已经做得够多了。”王芳说,“是我自己太傻,总以为他会改。”
婆媳俩抱在一起,默默流泪。
一个月后。
王芳正式提出离婚。张建国不同意,说什么都要挽回这段婚姻。
但这一次,王芳铁了心。李秀兰拿出这些年记录的证据,张建国百口莫辩。
最终,两人达成协议。房子归王芳,公司归张建国。
“你放心,”李秀兰对儿媳说,“这些年他在外面给那些女人花的钱,我都记着呢。这房子,就当是他还你的青春。”
看着父母离婚的协议书,张凯和张蕊心里五味杂陈。
“爸,”张蕊看着父亲,“从小到大,您教育我们要诚实守信。可是您自己呢?”
张建国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王芳拦住女儿,“你们以后想看他就看,不想看就算了。好聚好散吧。”
从民政局出来,王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五十一岁,她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王芳和李秀兰相依为命,倒也逍遥自在。两人一个上班,一个在家插花、跳广场舞,生活过得充实。
张建国的公司越来越不景气。据说那个小会计没过多久就辞职了,又找了个更有钱的老板。
一年后的某天,王芳在医院遇到了一个熟人。
是当年张建国的第一个情人,那个女会计。只不过她现在憔悴了许多,头发也白了大半。
“王护士长……”对方支支吾吾地叫了一声。
“有事吗?”王芳平静地问。
“我……”女人犹豫了一下,“我得了乳腺癌,想做手术,但是……”
王芳愣了一下:“但是什么?”
“我没钱。”女人突然哭了起来,“当年和张总在一起后,我就辞职了。后来分手,又找不到工作。这些年一直靠积蓄过活,现在……”
王芳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帮你联系一下医生,尽量给你减免一些费用。”
“谢谢,谢谢……”女人抹着眼泪,“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王芳摆摆手:“别说这些了。好好养病吧。”
回到家,李秀兰看出儿媳的心事:“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王芳把遇到旧情人的事说了。
李秀兰叹了口气:“这就是报应啊。”
王芳点点头:“是啊,做错事的人,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夜深了,王芳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
三十年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
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只是有时会想:如果当初不那么轻易原谅,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如果重来一次,她还会选择原谅吗?
窗外,月光依旧皎洁。屋里,老旧的钟表依然在滴答作响。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
但至少,她终于明白:原谅不是义务,忍耐也要有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