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后,从来对我不屑一顾的陆淮找遍了身边所有人,给我带来一句话。
「告诉卿卿,没有她我会死的。」
他说的是真的。
没人受得了他的脾气,腿断了的古怪大少爷,只有我任他打骂,还一直陪在他身边。
细心照料了他四年。
可这些终究比不上他白月光的一通电话。
就连腿,当初都是他为了救她断的。
我终于觉得没意思透了,离开了他,奔向那个爱我的人。
他却疯了,执着的要我一句回答。
「好啊,那你就去死吧。」
1
陆淮又打翻我手里端的早餐。
白粥撒在我的手背上,瞬间就红了一片。
他却视而不见,看着我的眉宇间带着重重的不耐烦。
「我说了不吃,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他对我一天比一天脾气差。
我知道,是因为他的白月光,程悦回国了。
所以他看我更碍眼了。
那晚我在门外听到他接通电话,一向只有负面情绪的人,居然会欣喜的唤白月光的名字:
「程悦。」
我就知道,我的喜欢快被消耗没了。
额头上的淤青还没完全褪去,一碰就疼。
陆淮腿受伤以后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次就算我劝他出门去医院复查,都会对我乱发脾气甚至砸东西。
这样的人,
居然深夜叫司机去了机场接机他的白月光。
我以为我会嫉妒到发疯,可那一刻,心里只生出无限苦涩。
明明早该放弃的,干嘛总是不死心还要再尝试?
手无力的垂下,我转过身离开时,甚至放轻了脚步。
当初陆淮从那场车祸里救下程悦,自己失去了双腿,自那以后的四年里,她从未有过任何消息。
他变得古怪又孤僻,身边哪怕亲人都承受不了他的喜怒无常。
只有我坚持下来,
夜晚哭完再把自己的心缝缝补补,白天继续耐心陪伴他。
我以为只要我真心对陆淮,他会看到我的好。
可是我高估了自己。
真心是易耗品。
会随着时间和失望,一点一点散尽。
像撕开忘记吃的薯片,空气里的潮湿一点一点侵蚀过后,再发现不能吃时,无论再可惜,也要干脆的扔进垃圾桶。
2
我以为我早就已经习惯了,鼻子陡然泛起的酸却模糊了我的视线。
手指被锋利的瓷片划破,一下子就见血,血滴慢慢洇开在地上的白粥里,眼泪也不自觉滴下来。
只是抬手抹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眼泪对爱自己的人才有用,
以前,我也闹过,骂过。
就算是哭着求他不要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陆淮也只会大声的让我滚开。
四年,足够我从撕心裂肺,学会默默哭泣。
陆淮知道怎么让我更难受。
他撕碎我最后的体面。
「严卿卿,你少装可怜,你在这可不是我求你的。」
他的语气近乎冰冷,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仇人。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在陆淮眼里,有多么的多余。
就算他断了腿,被白月光抛弃,就算陪他走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的人是我,我依旧还是不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
甚至生出更多厌烦。
我突然为自己感到不值。
从我十六岁情窦初开喜欢上他,到现在我二十四岁。
整整八年。
比不上程悦音讯全无后打来的一通电话。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可我不愿意再傻下去了。
一颗真心捧了这么多年,我累了。
我伸手擦干眼泪,泪水划过我手上灼烫的皮肤,疼得我声音都发抖:
「好啊,那我走。」
我哭是为了愚蠢的自己。
扔下地上的一片狼藉,我转身时,陆淮依旧不慌不忙,从容的拿起手旁的手杖。
「咚咚咚。」
他用力的点了点地板。
「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他知道我爱他,担心他。
他有恃无恐,我不会走。
从前确实是这样,
自从他搬来陆家老宅,四年里,骂走了无数护工,我如一日的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无数次在他冲我无端发脾气时假装要离开,却每次都会乖乖留下。
可是现在不是了。
就在此刻下定决心要离开。
手搭在门把手上,上面还留着某次他发脾气赶我走时,拿东西砸坏的裂痕。
我固执的不肯让人修。
总以为门锁不上了,我也能走进他的心。
可一切都是事与愿违。
终究是热烈的爱意总有被寒冰浇灭的那一天。
可以很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好啊。」
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倒觉得可以松开一口气,以至于陆淮向我投来不可置信的眼神时,我心里都没有一丝波澜。
3
陆家老宅闹中取静,建在郊区的山顶。
我拖着行李箱走了大半天,最后干脆把它直接扔在了垃圾桶。
里面的衣服,都是为了方便照顾陆淮,一些方便的运动装。
跟我的真心一样,是些便宜货。
可以随便被人丢弃。
我已经忘了从前爱穿裙子青春洋溢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拦下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的时候,恍惚间,我发现,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
当初为了照顾陆淮,我放弃了出国进修的机会,和爸妈大吵一架,不顾他们的劝阻,毅然决然的说:
「我选的路,我自己会走下去。」
爸妈气的要和我断绝关系,这么多年,我逢年过节我发去的消息从没被回过。
哪里还有家可回。
独木桥,下面是万丈深渊,我好像是掉在悬崖底下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人。
「去酒吧吧。」
总是让我想到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4
我走后,陆淮久违的发了一条朋友圈,看起来是他去接程悦那晚拍的。
女孩怀里抱着红玫瑰,俯身扑倒陆淮的怀里。
文案是:「机场比婚礼见证更多的爱情。」
我瞬间成为了整个圈子里的笑柄。
「严卿卿傻 x了吧, 就算陆淮瘸了,都看不上她。」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哈哈哈。」
「四年多了吧,这都拿不下?可真够没用的」
群里这种话层出不穷,
到酒吧时人不少,我找了个偏僻写的位置坐下,等到人群逐渐散场,我已经数不清喝了有多少杯。
酒保不肯再为我续杯,犹豫的开口:「小姐,你喝太多了,这样身体受不了的,而且我们马上打烊了……」
站起身,一阵酒精上头的猛烈眩晕感,他只好又扶着我坐下,转身去找老板。
我不是故意为难他,
离开这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了。
朋友,家人……
这四年,我不光是弄丢了自己。
还失去了他们。
我强行唤回些理智,踉跄着往门口走,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的,我忽然被绊倒。
黑色的玻璃地板,像一泉深潭,我努力想扶住旁边的椅子,却怎么也抓不到。
还能更惨一点吗?
下一秒,没有意料之中的痛,反而我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卡其色的大衣,上面有似曾相识的味道。
我抬起头,是一张熟悉的脸,比他脸色更深的,是他墨一般的眼睛。
「卿卿,怎么是你?」
「老板,你认识她?」
他的身后跟着刚才的酒保。
人脸在我面前从模糊变得清晰,我晃了晃脑袋,认出了他。
是陈斯漾。
我从小的青梅竹马。
他什么时候开了酒吧吗?
a市这么大又这么小,偏偏这个时候遇见他。
「深夜买醉?」
他好像生气了,明明勾着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扶住我时手指微微用力。
「这就是你说的想要的未来?」
我没说话,从他冷冷的声音里,我听出了讽刺。
一瞬间的清明。
当初跟爸妈吵完架后,陈斯漾找过我,他说:
「如果叔叔阿姨阻止不了你,那么加上我呢?」
从小高傲的陈斯漾,从小被爸妈打都不会认错服软的人,近乎祈求:
「就当是为了我,卿卿,求你留下。」
我犹豫过。
可我还是说:「那是我想要的未来。」
有陆淮的未来。
现在看来,那时的我就是笑话。
陈斯漾的目光盯着我,让我没法躲藏。
伤心酒格外醉人,否则我不可能说出自己的心声。
「我失败了,你满意了吧。」
我不是不知道,陈斯漾喜欢我。
十六岁的那个夏天,不止我有了喜欢的人,陈斯漾写在课本上密密麻麻我的名字,风偶然吹过时,我看到了。
可爱情不是选择题,那时对陆淮的一眼惊艳,终究是到现在变成扎在心里的一根刺。
是我的,
也是陈斯漾的。
我承认我后悔了。
眼泪夺眶而出,咸咸的,痛苦又委屈。
他仿佛轻叹一口气,像我毅然决然离开那晚,听到的一样。
无奈又苦涩。
「卿卿。」
他轻轻拍我的背,像是对待一件久违的珍宝,轻轻用手指带走我的泪珠。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
「别哭,有我在。」
久违的栀子香味,此刻倒让我格外心安。
5
被陈斯漾带回家,他为我盖好被子,轻轻关上了房门后,我就再也没有印象了。
再醒来,
头痛的要裂开,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向八点。
这是我之前每天早上起来陪陆淮做复健的时间。
哪怕医生说他站起来的几率几乎为零,我依旧为了他的肌肉不萎缩,坚持亲力亲为。
我自嘲的笑笑,就算喝多一场,身体还是没有忘记。
固执的躺回去,想摆脱生物钟,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个房子,应该是后来陈斯漾搬出家自己住的。
他把主卧让给了我,房间里极致的黑白灰,丝毫没有别的点缀。
只有他的床头放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彩色相框。
我翻身过去,不由得一愣。
是我们高中时的合影。
不过从那以后,我的注意力都在转学来的陆淮身上,好像再也没拍过了。
照片里的我笑的眼睛完成一条曲线,而陈斯漾没有看镜头。
他单手插兜,侧身低着头,是在看着我。
眉眼温柔。
少年时的青涩记忆闪过,
原来已经隔了这么久了。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陆淮,那么也许,我也会看到他的吧?
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手指轻抚过相框,我将它放回原味,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