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衡被先帝抛弃、被兄弟刺杀逃亡那年，

我不顾他苦苦哀求，绝情离他而去；

后来他登基，不顾朝中反对封我这个孤女为后，却从不碰我；

更常常封妃，纵容妃子对我百般嘲讽。

可即便这样，我也从不抱怨默默忍受；

后来他忍不住了，掐住我的脖子让我服个软，

可是苏衡啊，我马上就要死了，服软又有什么意义呢？

1.

我当皇后这些年，苏衡月月选秀，日日纳妃，妃子们还都与我有五分相似，

可他却从不多看我一眼。

直到最近苏衡新宠幸了位贵人——乔珍珍，和我有着七八分相似，

苏衡后宫嫔妃说有三千都不为过，往日对其他嫔妃，只留宿一晚便没了后续，

唯独乔珍珍的牌子，苏衡已经连翻了整整一月。

*

今儿我偷懒免了请安，可乔珍珍却上门了。

她一直都这般娇纵，以往也和我有诸多不对付，

可今日，她脸上的挑衅比以往更甚。

“娘娘，臣妾那离养心殿远，皇上去上朝后屋内就我一人，害怕得紧！”

“皇上说，让娘娘把那对金丝鹉哥儿给臣妾，臣妾也好有个伴儿！”

那对鹦鹉，是我刚封后时苏衡送我的，

可今日，苏衡让乔珍珍来从我这儿要。

“妹妹若觉得孤单，本宫让内务府给你准备便是——”

“臣妾就喜欢娘娘这对，彩月，带上鹦鹉回去！”

乔珍珍的丫鬟上去便要抢，被常嬷嬷拦了一下，

推拉间，乔珍珍背撞到了柜子，虽是轻轻一声，可乔珍珍却尖叫起来，

“娘娘，臣妾不过是奉皇上之令来取鹦鹉的，可娘娘怎的如此对我！”

我皱眉，正想开口，苏衡的声音由远及近——

“谁那么大胆伤害朕的贵妃！”

苏衡走进来扶住乔珍珍的腰，郎情妾意，画面格外养眼，

我心脏钝疼，面上却是云淡风轻，

“皇上，怪臣妾没有为贵妃思虑周全，稍后臣妾便让内务府置办。”

可苏衡却冷眼看我，

“乔贵妃荣宠在身，你现在如此苛刻珍珍，是在嫉妒朕对珍珍的好吗？”

“楚未央，你现在怎么这般令朕厌恶？”

握紧的拳松开，掌心鲜血淋漓，可我笑得异常好看，

“那臣妾便把鹦鹉送与贵妃便是，皇上——”

“不用了，皇后善妒，此举难登大雅，去宫外长廊罚跪两个时辰，为后宫做个表率！”

我磕头谢恩，淡淡转身离开，强行忽视掉身后那道凌厉的视线。

我跪在长廊外，无视着所有人的眼神，

这是苏衡第一次让我这般难堪，也是他做得最绝的一次，

我知道苏衡这样做，是为了报复我七年前绝情离开他，

他不知道我快病死了，只有一月的活头，所以他报复得肆意妄为，随心所欲。

可是苏衡啊，若你知道我快死了，会不会后悔现在这样做呢？

我很期待。

这时突然下起了雨，

可我依旧直直跪在长廊外，直到苏衡身边的公公慌忙跑来，

“娘娘！快别跪了！这雨可是寒雨，浸了寒意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我闭上眼继续跪，公公无法，只能陪在我身侧，

等两时辰到了之后，我才慢慢起身，膝盖已经跪出了血，可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

我刚走出两步，便双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2.

身上很烫，眼皮沉沉，梦也断断续续，

但苏衡的笑脸在我梦里始终是那么明亮张扬。

其实苏衡以前很爱我的，我和他是青梅竹马，

可我在苏衡争夺皇位的关键时刻抛弃了他。

那时苏衡虽是太子但不被先帝喜爱，更没有势力，同时我也染上了一种怪病，

刚开始身体并无异样，可时间一长，五脏六腑以及骨头缝里便会像融化一般疼，

得了这种病，最多只能活五年，最后苏衡也会被我慢慢拖垮，

可他是要当皇上的人，第一步就必须要依靠权贵往上爬，

和我在一起，苏衡只能被我慢慢拖垮。

我必须走。

而我永远也忘不了离开那天，苏衡破碎又绝望的眼神，

可我没回头，走得很干脆，

我怕我回头，看见苏衡的泪会更加舍不得...

在我离开苏衡的一年后，先帝莫名驾崩，先帝其他儿子也死得死，伤得伤。

苏衡名正言顺成了皇帝，与此同时，我原本想找个地方慢慢等死，

没想到被已是皇帝的苏衡找到了，

可现在的他，纳妃成了常事，更找了乔珍珍来替代我，

变得连我都觉得陌生...

*

醒来后，头痛欲裂。

我叫着常嬷嬷，想让她帮我端头疼药，

头在这时被轻轻扶起，我睁开眼，却发现扶我头的人是苏衡，

屋内不像往日那般寒冷，榻边还有一盆银丝炭，

往日这种炭，除了我房内，其他嫔妃都有。

此刻苏衡正端着药，蹙眉看着我，语气柔和满是担忧，

“央央，现在有感觉好一点了吗？”

“你才刚退烧，这几日莫要在外边走动了！”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讽刺笑了笑，

“皇上不去陪你的贵妃，跑来臣妾这里做什么？”

苏衡脸色迅速沉下来，接着冷笑了一声：

“朕来看看你是不是装的，跪两个时辰便晕，你身体是稻草做的那般弱吗？”

我硬生生从榻上起来跪下，声音沙哑道：

“臣妾统管后宫不力，该由皇上责罚，贵妃现下受了惊，还请皇上去贵妃那边安抚。”

我明晃晃的逐客令，让苏衡咬牙切齿，他掐住我脖子俯身直视我：

“楚未央，你现在这般厌弃我是装的吧？你是在吃醋？”

“你给朕服个软，天大的事情朕帮你顶着，朕也能为你遣散整个后宫，”

“就连乔珍珍朕也能说废就废，央央，只要你服个软，我什么都给你！”

苏衡眉眼赤红，眼中全是对我的期盼和渴望，

我心脏顿疼，嘴唇颤抖着，

“苏衡，其实我...”

我当年真的不是有意要离开你的，可...

我真的快死了啊——

可我快要说出口时，乔珍珍身边的丫鬟撞开了门，脸上满是慌张，

“皇上，贵妃中毒了！”

苏衡瞳孔紧缩，不顾一切扔下我离开。

我浑身发冷，握紧了拳，难言的不祥感裹满整个心脏。

直到晚上，苏衡才重新回到凤祥宫，

可见到我下一秒，便叫他身边的护卫摁住我，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楚未央，你敢陷害乔贵妃中毒！”

心，在这刻狠狠沉下去！

3.

乔珍珍只在我这呆了不到半盏茶时间，

怎可能会中毒？除非是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皇上，您有证据证明是臣妾做的吗？”

我不相信苏衡会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将罪名安在我身上，

可下一秒，苏衡冷笑一声：

“乔贵妃从你那儿出来便说头痛欲裂，接着两手发紫嘴唇发黑，不是你搞得鬼是什么？”

“楚未央，你这般恶毒，不配做这元启国的皇后！”

“皇后楚氏行迹疯魔，善妒作恶导致贵人中毒，即日起禁足！”

“褫夺封号，没收凤印，永世不得再出凤祥宫一步！”

心下一松，我忽然有什么东西放下了般，

这种感觉很痛，很苦，却如我所愿。

他这般护着乔珍珍，看来他的确是放下了当年我离开他的事，

好事，这不就是我一直所希望的吗？

我面带笑容，看着苏衡越走越远，直到屋内只剩我一人。

汹涌翻腾的血意从喉咙口涌出，血大口大口从嘴里吐出，

这次，身上的疼更加剧烈。

时间快到了，我双眼模糊、解脱般的想，

只要苏衡好好的，我怎样都无所谓...

*

本以为苏衡不会再来见我了，

可晚上，苏衡再次来到凤祥宫，但他醉得不轻。

他抱着我，摩挲着我的脸，语气似在撒娇：

“央央，给朕服个软，”

“只要你认个错，你以往抛弃了我、你做过的错事，朕都可以不在乎！”

“我什么都给你，后宫余生也只有你一个...”

看着苏衡醉醺醺但眼底通红的样子，我握紧了拳，

不行啊苏衡，我现在还有什么呆在你身边的意义吗？

我双唇颤抖，吐出来的话却冰冷至极：

“苏衡，我已经不爱你了，你到底要何时才相信？”

“我根本不愿意当这个皇后！你那么爱乔贵妃，为何不让她来坐我的位置！”

“别再来我这儿，我不想再看见你！”

苏衡带着醉意的眼眸逐渐清醒，镇定，最后满是苍凉的冷意，

“楚未央，你好得很！”

“朕以前眼瞎，错看了你，更爱错了你！”

“来人！撤了她的炭火！断了她的俸禄，只放一日两餐，加派人守卫！”

“日后，谁要是在朕面前替废后一个字，朕杀了他！”

苏衡离开得很快，没有回头，

所以他没有看见我吐出来的血和疼到颤抖的身子。

*

生命倒数前两日，我梦见了苏衡还是原来那个笑容温润的少年郎，

我忽然好想再见苏衡一次，

我换上了以往和苏衡在一起时的衣服，

强撑着写了封信，写完后托一个小太监送去给苏衡，

直到深夜，才看见小太监回来，

“娘娘，”小太监怯生生道，

“皇上...并没看信，皇上还说...以后娘娘的生死，与他无关。”

我眼瞳中最后一抹亮光熄灭，

估计我那番话，让苏衡绝望死心了吧，

也好，倒帮我省去了几分不舍。

*

去世前一晚，

我梦见自己喝掉了那年苏衡生辰挖出来的那坛子桂花酿，

甜美醇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酒，

其实苏衡一直都很在意我，

否则我桌上不会一直有桂花酿，小厨房也不会有我一直爱吃的桃粉酥，

花园里更不会有我一直钟爱的流心海棠。

我也知道苏衡在我身边安插了人，我做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我知道他爱我，但我和他终究是难两全、难圆满的，

可若我死在宫里，算不算成全了当年他许下的、

陪他一生一世的愿望呢？

我慢慢走到院外，靠在秋千上，接着雪花，听着风声萧萧，

眼皮越来越沉。

睡吧，梦里那个爱我的少年郎，马上就来接我了，

元启3年，废后楚氏，薨。

*

第二晚，雪夜极寒，苏衡怎么看奏折都看不进去，

视线一顿，看见了旁边那封一直没看的、楚未央写的信。

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楚未央最讨厌冬季，这般寒冷，没有炭火她怎么熬得住？

苏衡本想叫人进来问问，可下一秒太监哭着跑来，

“皇上！废后...废后薨了！”

苏衡嘴微微张合，看着太监的眼眸，带着不敢置信和几分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凤祥宫的，

他只知道，在看见楚未央那瞬间，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般——

楚未央坐在秋千上，身上落满了雪，脸色平静，像睡着一般，

可嘴角的血，那么刺眼。

“央央...”苏衡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就死了？服毒吗？她厌倦自己到这种地步了吗？

可若是厌倦他，又为什么要给他写信呢？

对了，信——

苏衡后知后觉看向刚刚顺便拿在手上的信，

当时他还在气头上，以为她又想搞幺蛾子来气他，根本不愿看，

这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才让她坐在这秋千上什么都不在乎的去死？

苏衡展开信，

随后，他脸色一寸寸发白，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4.

只见信上只写了一小段话，可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

狠狠砸在苏衡心脏上，钝疼至四肢百骸。

衡哥儿，见信如晤，

【今我大限将至，遂将真心言全盘托出，

七年前那日并非我所愿离去，朝中大臣随先帝打拼至今，

信任有加却被先帝肆意妄用，平民难活苍生有难，

衡哥儿心怀慈悲与人为善，定是良君仁帝，

但夺权势力稀缺难以服众，攀附权贵虽毁自尊，却能为卧薪尝胆提供天机，

加之我身患恶疾，实难陪你左右，故离开，望衡哥儿见谅，

你与我所想如愿登基，成为一代仁君，我遗愿已了，病重难治，

临终若能见衡哥儿一面，终得圆满。】

信纸轻飘飘落在地上，苏衡呆在原地，良久之后，

才慢慢挪动了一下身子，可他浑身早就和冰一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