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随着一部名为《赵尚志》的电视剧开播,家住黑龙江鹤岗的小伙冯景华却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与愤怒之中,甚至一度将这部剧的制片方告上了法庭。
在冯景华儿时的记忆中,爷爷曾抱着自己,一脸自豪地讲述着昔日的英勇事迹。
“乖孙儿,爷爷虽然没当过兵,可也曾经给抗日联军帮过许多忙,也算是个大英雄嘞”。
然而时至今日,他不论是去市场买菜、或者是走在上班路上,总是会遭到左邻右舍的指指点点。
“快看快看,那家伙的爷爷是大汉奸,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更让冯景华忍受不了的是,一天深夜,自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刚想睡个安稳觉的时候,卧室的玻璃却被飞来的一块大石头打碎。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场景,被惊扰了好梦的冯景华再也无法忍受,他披上件衣服便气冲冲地跑到楼下,终于抓住了“罪魁祸首”。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五六的男孩,面对冯景华的厉声质问竟然毫不慌乱,甚至还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人家都说了,你爷爷是大汉奸,我砸你家玻璃是‘为民除害’”。
见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如此污蔑自己去世的爷爷,冯景华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但他还是极力地保持克制,一探究竟地问道:“你凭什么说我爷爷是汉奸?”
而那个小孩也不含糊,当即说道:“你去看看电视就知道了,就是你爷爷出卖的大英雄赵尚志”。
要知道,赵尚志可是东北人民乃至全国都家喻户晓的抗日英雄,他曾是东北抗日联军的创建者,后来在一次战斗中重伤被俘,却也宁死不屈,壮烈牺牲。
东北人民对于赵尚志是极具敬佩与感激的,新中国成立之后,黑龙江省珠河县被改名为尚志县,他牺牲的村子被命名为尚志村,就连冰城哈尔滨的一条主干道、也被命名为尚志大街。
足以看出,赵尚志在东北地区的影响力有多大。
在得知事情的缘由后,冯景华也没有再为难这个孩子,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一有空便坐在电视机前。
当他看过这部12集的电视剧后,却是被气得脸色通红,甚至连句利索话都说不出来。
“这……这不是欺负人嘛!我爷爷去世这么多年,竟然……竟然被扣上个汉奸的帽子,不蒸馒头我争口气,我要给爷爷讨回公道!”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为爷爷正名的道路竟如此曲折艰难,耗费了整整26年时间。
那么,这26年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呢?
抗日英雄赵尚志究竟因何牺牲?冯界德的爷爷究竟是不是出卖赵尚志的叛徒呢?
故事还要从那段峥嵘浮沉的抗日年代开始说起。
早在1925年,年仅17岁的赵尚志便加入了共产党,成为东北地区最早的一批党员之一。后来他还曾千里迢迢赶赴广州,进入黄埔军校第四期学习。
看着南方各省轰轰烈烈的革命景象,初出茅庐的赵尚志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南方能闹革命,我们东北也能搞!”
要知道,当时广袤的东北地区,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虽然明面上是受奉系军阀控制,但苏俄、日本,甚至是满清都有所染指,大大小小的山头上更是匪患不断。
虽然预料到这条路必定困难重重,但赵尚志还是带着一腔热血回到了故乡。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1927年3月,刚回到东北不久的赵尚志便被长春宪兵司令部逮捕。
在监狱的那段日子里,他面对严刑拷打咬紧牙关,隐瞒了自己是革命者的身份,最终在5月20日得以释放。
可是到了1931年,已经在中共满洲省委任职的赵尚志被叛徒出卖、再度入狱。
这一次,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便只好抱着为革命捐躯的决心,静静等待着生命的终点。
赵尚志甚至还在狱中写了一封绝笔信,托人带回热河老家,向年迈的父母双亲做最后的告别。
在那段时间里,满洲省委的同志们并没有放弃对他的营救,恰逢不久之后“九一八”事变爆发,趁着东北局势陷入混乱的机会,一支小队悄悄潜入赵尚志所关押的监狱,将他带了出来。
两次牢狱生涯磨砺了彼时尚还年轻的赵尚志的毅力,在之后的时间里,他先后担任满洲省委军委书记、工农红军第36军江北独立师政治部主任、东北反日游击队哈东支队总司令、东北抗日联军第三军军长等职务。
1937年初,年仅29岁却已是一军之长的赵尚志与政治部主任李兆麟、以及几名参谋围坐在木屋的火炉旁,一边谈论着目前的局势,深邃的眼眸却已望向窗外。
目光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白雪茫茫景色,不要说是人影,就连凶禽野兽的影子都难以看见。
就在这个时候,木屋门被推开了,一股呼啸的寒风瞬间涌入,令人不禁瑟瑟发抖。
通信员快步走了进来,随手拍了拍肩头厚重的积雪,便连忙将一封信递了过来:“军长,这是军委发来的电报”。
闻听此言,赵尚志站起身伸手接过,扫了几眼后便对着几人说道:“军委让我们即刻西征,前往达海伦和通北的山区,与蔡近葵的第五师会合”。
话音刚落,李兆麟望了望外面无边无际的雪原,眼神中露出担忧之色。
“现在还下着大雪,恐怕赶起路来不容易”。
赵尚志也是点了点头,但还是重重地拍了拍桌子:“眼下日本人要把我们分割包围,逐个击破,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依我看,咱们现在就出发,免得夜长梦多”。
于是在当天下午,赵尚志便带领抗联第三军2000多人踏上了征途,不久之后便在黑龙江省境内一处名为“冰趟子”的林场与蔡近葵部会合。
前脚刚抵达此地,后脚侦查员就急匆匆地赶来汇报,称发现一支日本人的部队,粗略估计有800多人,而且装备齐全、武器精良。
听到这个消息,赵尚志当即做出部署,自己亲自带领20名战士在公路上引诱敌人深入,蔡近葵、李兆麟则带着其余部队在两旁的半山腰处设伏。
很多人可能会奇怪,从人数上来说,抗联的队伍占据着绝对优势,为什么赵尚志部署得如此小心,还要以身犯险充当诱饵呢?
要知道,那时候日军的武器比抗联要精良不少,而且800人的队伍相当于一个大队,必定还有重武器。
而抗联队伍四五个人才能分到一把步枪,大多数战士用的还是大刀、长矛这些冷兵器,伏击战能全歼这支敌人就已经是万幸,更不要提和他们正面作战。
靠着赵尚志的精妙筹划,这场战斗历时两天一夜终于结束,歼灭了300余名日军,还击毙了一名大尉、一名准尉、两名曹长、一名伍长,缴获了大量武器弹药和物资。
这一战,虽然极大激励了抗联部队的士气,但同时名声大噪的赵尚志也被日本人盯上,他们甚至开出一万银元的悬赏令,来打探这位中国将领的消息。
1941年冬天,赵尚志仅带着几名战士奔赴黑龙江省东北部的汤原县,准备在这里开辟游击战场。
然而,汤原县日伪警察署署长天井久二郎却已经得知了他的踪迹,便决定派遣投靠在自己手下的汉奸刘德山接近赵尚志。
刘德山接到任务后,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毕竟如果把事情办成了,就能领到丰厚的赏金。
于是,他将自己乔装打扮一番,伪装成当地的猎户进入山林,与赵尚志制造偶遇,并借着熟悉当地地形的优势,慢慢获取了他的信任。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刘德山见时机已经成熟,于是提议去袭击梧桐河的日伪警察分所。
当赵尚志从刘德山口中得知,那里的敌人兵力少,而且与日军驻点距离遥远之后,便当即决定由他带路、朝着梧桐河赶去。
可就在众人行至一处林场时,刘德山撕开了伪装,悄无声息地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赵尚志的后背开了两枪。
感受到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再看着刘德山一脸得意的表情,赵尚志这才明白上当了,却为时已晚。
埋伏在此处的日伪军一拥而上,将赵尚志及其余几十名战士团团围住。
最终,赵尚志壮烈牺牲,日本人还残忍地将他的头颅砍下,秘密运往长春。
在之后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组织上一直在寻找赵尚志烈士的遗骸,却屡屡受挫。
当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之后,身为北满分局书记的陈云就曾多次向东北各地区的负责人交待:“只要有一丝机会,就决不能放弃寻找杨靖宇、赵尚志几名烈士遗骨的下落”。
可惜的是,东北民主联军的将士们经过一番缜密的走访、搜寻,却理不出任何头绪,赵尚志遗骸的下落始终是个迷。
直到进入新世纪,吉林省长春市的护国般若寺动土翻新时,一位民工意外地在后院北墙墙根挖出了一颗头骨,事情才终于迎来了转机。
坊间开始纷纷传扬,这个头骨极有可能就是赵尚志将军的遗骸。
不久之后,一位名叫姜宝才的军旅作家闻讯赶来,打算一探究竟。
当他看过头骨之后,心中更是激动不已。
因为头骨颜色泛黄、很明显埋藏的时间久远。而且护国般若寺始建于1923年,后来日军占领东北后,在长春进行了重建。
但光靠猜测可不行,于是姜宝才便邀请赵尚志的外甥李龙、李明,以及多位抗联老兵,还有当地公安局的鉴定科工作人员前来,对头骨进行了鉴定。
经过一番紧张复杂的工作,鉴定结果显示,这是一颗男性头骨,死亡时应该在30岁左右,而且上面有多处打击伤,尤其是左眼眶处极为明显。
听到这个消息,一名80多岁的抗联老兵兴奋说道:“赵将军当年打游击的时候,左眼就受伤失明了”。
不久之后,头骨被送到了北京进行更加细致的DNA检测,最终确定这正是赵尚志烈士的遗骨。
至此,众人多年以来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当为了缅怀纪念赵尚志将军的电视剧拍摄完成播出之后,原本与之毫不相干的东北小伙冯景华却饱受困扰。
原来,在电视剧中,自己的爷爷冯界德竟然被刻画成为反派形象,在打猎的时候发现了赵尚志将军的踪迹,为了高额的赏金向日本人告密,成为谋害赵将军的罪魁祸首。
面对这种污蔑,冯景华无法忍受,当即给电视台和这部剧的制片方写信,要求他们公开道歉、承认错误。
可接连几封信都石沉大海,令他感到心灰意冷,于是在2013年向法院提起了诉讼。
然而在最初的审理中,法院始终认为虽然电视剧中的角色“冯界德”与冯景华的爷爷同名,但并不意味着就是冯景华的爷爷向日军告密,随即驳回了此次上诉。
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冯景华又提出了几次诉讼,但都没能引起太大的注意,直到2016年,黑龙江省检察院收到冯景华请求监督的申请,便要求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案件重新审理。
第二年的冬天,经哈尔滨市法院判定,这部剧的制片方应立即停止这种污蔑、侵权行为,并要求他们向冯景华赔礼致歉,同时给予12万元的赔偿金。
至此,历时26年的维权之路终于画上了句号,冯景华靠着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为爷爷证明了清白。
事后冯景华曾这样说道:“其实当初如果忍一忍的话,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忘记了,自己也不用那么辛苦。可这是对我爷爷、还有赵尚志烈士的不敬,更是对那段真实历史的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