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成骏
１９６８年，我作为老三届的最后一届高中毕业生，虽然我的学习成绩十分优秀，但也难逃回家务农的厄运。
我家住在秦岭腹地的大山深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我既无兄弟姐妹，又无亲戚朋友。三代都是一脉单传。
听父亲说，我们的老家在河南，由于经常受到黄河泛滥困扰，最后举家逃离河南来到了这里，便在这里安家落了户。
由于我们这里山大林深，离公社驻地特别远，交通十分不便。外地的女人根本没人愿意嫁到这里来，所以在当地就流行起了一种婚姻陋习——换亲。就是说，你家的女儿嫁到我家，我再把我家的女儿嫁到你家。当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一样多的儿女，所以相当多一部分人都会打一辈子光棍。
我就是属于要打一辈子光棍的众多青年中的一个。
在我家的隔壁住着一户姓秦的人家，他家和我家的情况一样。秦大伯和秦大婶一生也只有一个儿子叫秦满堂，比我大了整整１０岁。秦满堂人虽然长得十分英俊，但是脑子却不好使。已经是年近３０岁的人了，连数到十都十分困难。除了吃饭就是在生产队劳动，别的事他一概不管。就是在生产队劳动，那也只能干一些出力气的活，稍微有一点技术的活他还干不了。但让人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位人称老闷的人竟然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韩玉莲。
我第一次见到韩玉莲是我毕业前一年的一个署假，当时韩玉莲正在河边洗衣服，我正好从学校回家路过小河。
她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裤腿高高挽起，赤脚踩在水里。那又白又嫩的小腿露在外边十分诱人。她杏眼桃腮，皮肤白皙。白里透红的脸蛋上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美貌的女人，所以我只顾看她洗衣服而没有注意脚下的列石，一脚踩进水里。惹得她用手捂着嘴偷偷的笑个不停。
我回到家里问母亲是谁家的媳妇，母亲才告诉我是满堂哥的媳妇。我一听说是满堂哥的媳妇，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母亲告诉我，满堂的媳妇是他舅舅给介绍的，姑娘叫韩玉莲还是个高中毕业生。但是因为作风有问题，听说和公社一个干部好，并且怀上了孩子。所以娘家爹妈嫌韩玉莲败坏门风，因此就想把她嫁到深山老林里。满堂的舅舅和韩玉莲是一个村是，因此就把韩玉莲介绍给了满堂。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看起细皮嫩肉，光彩照人，实际上却是满肚子的龌龊肮脏。
我们虽然是房连着房的近邻，并且老人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但我和韩玉莲却很少说话，见了面她也是抿嘴一笑低着头就走开了。
那一天，天气非常热，生产队让全体社员去山上割粪草，按斤计工，那天我已经割了４担粪草，６００多斤，就挣４０多分工。看着离天黑还早，还能再割一担，于是我不顾父母的阻拦一个人又上了山。
天黑时我就已经割好满满一担粪草了。我正准备担起粪草回家时我却看见了韩玉莲也担着一担粪草慢慢地下了山。
我不想与这样的女人一块同行，因此还没等她来到我的面前，我就担着粪草走了。
我一路走得非常快，我怕她追上我和我说话，我不想与这样的女人过多的纠缠。
这条沟一共有三道砭，我已经走过了两道砭，过了这最后一道砭就出沟了。出了沟不到三里地就到家了。这最后一道砭也是最难走的一道砭，我们这里的人都叫它头道砭。这道砭的里边是山崖，外边也是十多丈高的悬崖，砭上的路只有不到三尺宽。
我走得有点急，再加上担得也非常重，所以在上砭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下砭时我想走快点，就在我换肩时，扁担撞到了路里边的山崖，一下子把就我把我从路上顶下了悬崖，掉在了沟底的河里去了。我的腿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我试着动了几下，但每动一下都要痛得我快要昏过去。我知道，有可能我的腿摔骨折了。我只好慢慢地从水里爬了出来。
这时只听到路上的韩玉莲在大声的喊道：“成骏，你别动，我就下来救你来了，稍等一会。”
不想见的女人要来救自己，有心拒绝吧，这周围又没有别人，不拒绝吧，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我没有说话，不大一会，韩玉莲从路上就攀了下来，她问我伤到哪里了，我只好说：“腿可能骨折了，一点都不能动了。”
韩玉莲说：“你先忍一忍，我背你回去！”
我说：“不用了，你快点回去告诉我父亲，让他来背我回去。”
韩玉莲说：“这肯定不行，天黑成这样子了，我咋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再说了，我背着你，我们还可能说说话，我也不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了。”我想了想，我觉得韩玉莲说的有道理，一个年轻媳妇走夜路，确实让人不放心。
韩玉莲见我不再说话就蹲在我的面前，我慢慢地趴在她的背上让她背着我走。上了路后我见韩玉莲已经大汗淋淋，于是我就让她把我放在一块石头上休息了一会。
突然听到前面有说话的声音，又仔细地听了一会，原来是我的父母来接我来了。
见了父母后，我就由父亲背着回了家。
当时，家里没有钱。我也没有住院，父亲请了一个郎中给我接好了骨头，然后抓了几付草药让我躺在床上慢慢恢复。
一天晚上韩玉莲给我拿了一本小说过来，她说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闷得慌，我平时从来不看小说，韩玉莲给我送了一本小说，我也不好拂人家的面子，因此我就接过书放在枕头旁边。
家里人都上工后，我偶尔拿起韩玉莲送我的书翻翻，没想到这一看竟然看上了瘾。一本书看完后韩玉莲又给我换了一本书，我们开始慢慢地交流起来，我们共同探讨小说里的某些章节，共同为主人公的命运而担忧。转眼间一个月时间就这样地过去了。
那是一个下雨天，家里人也没有上工，韩玉莲不知从什么地方抓了一条娃娃鱼，她说有十多斤，给我家拿了一半。母亲不大会吃娃娃鱼，韩玉梅就亲自下厨做了一顿萝卜丝炒鱼肉，全家人都夸韩玉莲的厨艺好。吃过饭后韩玉莲坐在我的床沿上，她和我说了她的过去。
原来韩玉莲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笔杆子也十分利索。因此她高中一毕业就被安排在公社当了一名宣传干事。
当时公社有一位教育专干与她的宿舍相邻，因此他们经常在一块聊天。一个下雨的星期天，公社里的干部大都回家去了，那天教育专干在公社值班，已经到了后半夜，他悄悄撬开了韩玉莲宿舍的大门，强行睡在了韩玉莲的床上，并信誓旦旦的保证要和她结婚，还答应推荐她妹妹上大学。
韩玉莲轻信了教育专干的甜言蜜语，没有大喊大叫。从那以后韩玉莲就与教育专干公开交往起来。就在韩玉梅憧憬着与教育专干成又成对的时候，教育专干的媳妇找到了公社，并且还动手打了韩玉莲，教育专干不是说他没有媳妇吗？韩玉莲懵了，更让她没想到是的教育专干不但不向她解释，而且还猪八戒爬墙头倒打一耙说韩玉莲勾引他。这一事件在公社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公社党委开会研究，不但开除了韩玉莲，而且也把那个教育专干调到一个小学去教书了。
韩玉莲被开除不长时间，就发现自己怀上了孩子。，虽然她到医院做了人流，但依然无法消除人们背地里的指指点点。她发了狠心要求父母把自己嫁到这个远离尘嚣的大山深处。
我听完韩玉莲的叙述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韩玉莲的遭遇太让人悲催了。以前对韩玉莲的误会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同情与爱怜。
就在我回生产队参加劳动的第二年，发生了一件事，因生产队要修保管室，让全队社员上山去砍木料，秦满堂在给山下扛木料时就从我摔下来的那个地方摔了下去，但不幸的是他被木料胸口当场亡。跟在后边的秦大伯急忙跳下去救秦满堂，但却把脚摔成了骨折。
秦大娘不但失却儿子，连老伴也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她悲痛欲绝竟然病倒了。在全村人的帮助下秦满总算入土为安。
一家人中有两个躺在了床上，韩玉莲既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还要干家务，整天忙得像一个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着。然而更上人气愤的是一些流氓光棍却打起了韩玉连的主意。白天人多眼杂，这些人还不敢放肆。只要天一黑他们就在韩玉莲的窗下唱起了情歌，有些胆大的竟然试图从窗子翻进韩玉莲的卧室。吓得韩玉莲晚上不敢在家里睡，母亲只好让韩玉莲晚上和自己睡在一起，我则和父亲睡在一起。
当然这只是一个暂缓的办法，要想断了这些光棍流氓的念想，还得另想一个万全之策。于是父亲就到他的一个好朋友家里借来了一些狩猎工具。那一天下午我和父亲都没有上工，专门在韩玉莲的房前屋后安置了许多机关。
第二天早晨就收到了三个猎物，一个被吊在了树上，一个被夹住了腿，还有一个被吊网给挂在了半空。全队人都赶来看热闹，臊得这几个家伙死的心都有。从那以后再没有一个人敢来骚扰韩玉莲了。
半年后秦大伯终于能下地走路了，生产队为了照顾他，就让他当了护林员。秦大伯不用每天出工了，他只需每天看着生产队的坡场就行了。
但秦大伯是个闲不住的人，他不但看树，而且还栽树。有一天秦大伯在上楼取树种时不幸从楼上摔下来当场身亡。
短短几年时间，秦大婶不但失去了儿子，同时也失去了老伴。万般无奈之下，秦大婶决定给韩玉莲入赘一个上门女婿来支撑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于是母亲就征求我的意见。
我已经是２４岁的人了，在当时的农村也算是大龄青年了。换亲的路走不通，那就只有一条打光棍的命了。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我岂能放过，因此我就点头答应了。
１９７５年的腊月初八，我和韩玉莲结了婚。婚后韩玉莲对我格外关心，只让我干生产队的活，家里的活根本不让我插手。
１９７６年的正月初一，韩玉莲为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１９７７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年，我就考上了陕西师大。毕业后我分到了县城重点中学。我让韩玉莲去学校当个炊事员，目的就是我们能住在一块，但韩玉莲死活都不愿意去，我只好在县城和家里两头跑。
三个老人相继去世，韩玉莲也没有跟我去县城，２０１４年我退休后回到了农村。我谢绝了儿女们的邀请，我和韩玉莲两个人在那座老屋子里过着安静幸福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