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不回话，那就不用回了，滚犊子吧。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奴婢这就回话，如实回主子的话，只是，望主子体谅老祖宗，也是一片苦心。
嘉靖：谁的老祖宗，谁家的老祖宗，我大明朝只有太祖，成祖才是老祖宗，你们哪又找来个老祖宗啦。
陈洪：奴婢糊涂，奴婢混球，奴婢这就将这张臭嘴给撕了。
陈洪，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仅次于吕芳这位掌印太监，也就是说，只要扳倒吕芳，陈洪就能顺利上位，就能始终自己的最终追求！
所以，我们再看这段御前奏对，就能明白陈洪的真正心思：
先是故意不回答，刻意勾起嘉靖皇帝的不满，甚至暗示吕芳于司礼监的一手遮天，顺便还能塑造一下自己绝不会轻易出卖自家领导、自家干爹的正面形象。
等到嘉靖皇帝生气了，陈洪佯装无奈给出回答，但还是设置了一个恶毒的陷阱，故意用“老祖宗”的称呼刺激嘉靖皇帝，逼着嘉靖皇帝彻底爆发！
只是，陈洪的“撕嘴”动作，绝不是刻意做给嘉靖皇帝看的表演，而是留给吕芳的证明，证明自己已经尽了力，证明自己绝没有出卖干爹！
好了，所有的铺垫完成，陈洪可以放心“出卖”吕芳了：
浙江八百里加急寄来几份供词，吕芳只让奴婢将谭纶赵贞吉的供词呈给主子，还有海瑞王用汲审的那两份，他自己带着去见严嵩和徐阶了。
由赵贞吉主审的浙江贪腐案，查出了织造局，查出了严世蕃，查到了嘉靖皇帝的头上，甚至牵扯到了正于东南抗倭的胡宗宪，已然严重影响了朝局，甚至危及了大明王朝的根本！
究其原因，就是“清流”和“严党”之间的相互碾压，所以，吕芳带着审讯案卷找到严嵩和徐阶，准备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似乎合情合理！
但问题的关键是，嘉靖皇帝会不会同意吕芳这样做？
首先，瞒着嘉靖皇帝，自行处事，嘉靖皇帝会不会生气？
再者，嘉靖皇帝需要的就是一个相互制衡，然后呈现平衡的内阁，吕芳劝和严嵩和徐阶，嘉靖皇帝会不会允许？
更为关键的是，吕芳是“内相”，严嵩是“外相”，再加上一个统领庞大“清流”团队的“次辅”徐阶，三位大佬一旦联手，甚至有可能撼动嘉靖皇帝的皇权，嘉靖皇帝更是不会允许！
正如嘉靖皇帝所言：
好哇，三个人联手瞒朕了。
修为如此，甚至已然成精的吕芳，真就没想那么多？
其实，这正是吕芳的精明所在，正是吕芳“思危思变思退”的完美操作！
黄锦对吕芳忠诚，但这份忠诚建立在对嘉靖皇帝的忠诚上，嘉靖皇帝如果问起浙江的事情，黄锦肯定不会隐瞒；只要黄锦不隐瞒，陈洪就能顺利被叫到御前。而陈洪的心思，吕芳更是清楚，只要陈洪到了御前，定然会将自己彻底出卖，自己的计划就能完美实现！
那么，吕芳就不担心嘉靖皇帝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
吕芳的处置，到底保全了嘉靖皇帝的清名；再加上长达四十年的陪伴，吕芳相信嘉靖皇帝会有衡量，只会驱赶，而绝不会动了杀心！
那么，整个计划是不是按照吕芳的设计进行的呢？
宴请严嵩和徐阶以后，吕芳返回司礼监，陈洪的第一句话就让吕芳放心了：
回干爹，开始是黄公公伺候主子，不知为何主子问起了杭州的事，叫儿子过去。
“甩锅”，就是如此轻松，就是如此职业，只是一句话，便将“黑锅”甩给了黄锦，暗示黄锦先出卖了吕芳，方才有了后面的变故！
吕芳：你是怎么回话的？
陈洪：当然是照干爹吩咐回的话，主子起了疑，儿子掌嘴发誓，这才平了主子的气。
吕芳：你们的差，也不好当啊！
好了，吕芳的整体计划顺利推进，安排完给浙江的急递，黄锦还想着劝一劝吕芳：
黄锦：干爹，这两份供词，还是呈给主子看吧。
吕芳：不能看，发吧。
黄锦对于自己的忠诚，乃至黄锦的缜密心思，吕芳最是清楚；更何况，黄锦刚刚于御前伺候，这句话本就有着暗示的意思，吕芳哪能不清楚？
但吕芳为何偏就不在乎，甚至连点犹豫都没有？
就因为一切都在吕芳的掌控中，就因为一切都在按照吕芳的设计顺利推进！
就当前的局面而言，吕芳的危险何在？
浙江贪腐案审理到了如此程度，“清流”和“严党”已然来到了决战时刻，被夹在中间的司礼监该怎么办？
要稳定朝局，要维护嘉靖，吕芳的危险，可想而知！
更为关键的是，杨金水即将被押解回京，按照嘉靖皇帝的一贯操作，吕芳必定会主持审理，那么，吕芳该如何审理杨金水？
从重审，吕芳不舍得，自己也脱不清干系；从轻审，嘉靖不同意，更是没办法给天下一个交代；吕芳的危险，更是明显！
所以，吕芳就只能躲开这个是非之地，要“思退”，至于退到哪里去，全凭嘉靖皇帝的心情。
御前，嘉靖皇帝和吕芳的罕见对决，到底来了！
修长生，修长生，古来到底有谁是不死之人。
修仙悟道，追求长生，乃系嘉靖皇帝的毕生追求，现如今，嘉靖皇帝竟然质疑了“长生”，那就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一切；既然是怀疑一切，近在身边的吕芳自然也在被怀疑的范围之内！
吕芳知道，这是嘉靖皇帝准备摊牌的铺垫，自己的归属即将被决定，但关键是吕芳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当然不能否认“长生”，因为这是嘉靖皇帝的毕生追求，否认之，就是作死！
但吕芳还要注意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需要掩盖自己刻意追求“思退”的心思，要不然，自己的全盘计划就会彻底落空！
所以，吕芳手中的动作甚至都没停，轻松便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回主子，远有彭祖，近有张真人，都是不死之身。
尽量保持了平日的模样，争取不让嘉靖皇帝生出怀疑！
只是，有了对“长生”的怀疑，自然就会想到自己的身后事，嘉靖皇帝顺势便挑明了自己的心思：
彭祖不可信。张真人一百二十岁突然没了踪迹，找了二百年仍然没有找到，看来，朕的万年吉壤还得抓紧修了。
怀疑长生，便想到了自己的陵墓，合情合理；想到陵墓，便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前往监理，跟上合情合理！
那么，谁才是最为可靠的人？
你是跟了朕四十年的人了，朕的万年吉壤派别人去，朕不放心，把司礼监的事交给陈洪，你今天就去，看看朕的吉壤修得怎么样了。
好了，吕芳的“退处”确定了——嘉靖皇帝的皇陵。
再来看吕芳——气定神闲，毫不慌张，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本就不用过多表现。只是，还是那句话，绝不能让嘉靖皇帝看出来这就是自己的目的。
按照正常反应，吕芳应该还有一句追加：
启奏主子，是让奴婢就去看看呢，还是留在那里监修工程。
领导，你到底是想要永远流放，还是想要短暂惩罚？
换句话说，您是对我彻底失望了，还是希望对我小惩大诫？
嘉靖皇帝明显听出了吕芳的“话里有话”，随即便给出了回答：
好些事你都是自己做了主算，这还用问朕吗？
你擅作主张，朕处罚你不对吗？你都会擅作主张了，还用问我吗？
当然，嘉靖皇帝的这句话到底留下了余地，终究没有给出明确的认定，司礼监的事情交给陈洪，到底是正式移交，还是暂时负责，嘉靖皇帝没说；派遣吕芳前往督修皇陵，到底是永远流放，还是短暂惩罚，嘉靖皇帝更是没有明言！
毕竟，此时的嘉靖皇帝对浙江的事情尚不清楚，他还并未猜透吕芳此举的真正意图。
万一呢？万一嘉靖皇帝真就误会了吕芳呢？
话不说满，事不做绝，这是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嘉靖皇帝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只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吕芳不能再装糊涂了，只能领下这个罪责，确定自己的处置就是“永远流放”
奴婢明白了，主子的万年吉壤，奴婢一定督着他们修好。
只是，吕芳心中有把握，等到杨金水进京，等到嘉靖皇帝彻底弄清浙江发生的事，他就会明白吕芳的良苦用心，吕芳就还会回来。
安排好了一切，嘉靖皇帝甚至选择了同样的办法，宣布闭关十五日，等待杨金水进京！
或许此时的嘉靖皇帝也已经猜出了个大概，甚至还按照吕芳的方式躲开了。朝局混乱如此，吕芳退了，嘉靖皇帝也闭关了，方式不同，但“思危思退”的思想却并无改变！
只是，嘉靖皇帝如此对待陪伴自己长达四十年的吕芳，真就是冷酷无情？
别忘了吕芳当初对待冯保的方式，更别忘了冯保后来的发展！
有一种保护，叫做处罚；
有一种保护，叫做将计就计，成全所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