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旧事之神秘的萨满:子不语怪力驱邪,亲手做白肉血肠是真好吃

历史爱杂谈 2024-06-27 03:57:28

民国八年(1919年)九月,奉天省东边道,兴京县,南杂木屯。

此时天已经擦黑,各家各户的鸡鸭鹅狗该进窝的进窝、该入圈的入圈。在地里劳作了一天的地户却顾不得休息,不远不近的挤在屯西头“白老抠”家的大院里卖呆。

一排五间半的正房,青砖包墙、红瓦铺顶,水曲柳细雕窗棂、三合土夯实当院,无不显示着东家的富足。但当家的白老抠却蔫头耷拉脑,蹲在东屋的窗前吧嗒吧嗒的抽烟袋锅子。

东屋的窗户大敞四开,白老抠的媳妇正坐在炕上,头顶蒙着一条花被哆哆嗦嗦,场景颇有些诡异。

据说是冲着啥了(旧时东北民间一种迷信说法,子无虚有,要相信科学[耶])。

在旧时关东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请跳大神的,但老白家却是满人,所以要请萨满。

果然,当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从十五里外匆匆赶来的关家大萨满终于进场了,后面还跟着侍神哉力子(助手,也称“祝神人”),大绣云头卷花的神服、缀有彩布流苏的神帽以及整套的法器,全都装扮起来。

燃起达子香之后,伴随着氤氲的香火弥漫开来,年迈的大萨满左手持单面神鼓,右手拿猞筋套狍爪鼓鞭,用满语唱起了音调苍凉古拙的神歌,翻译成汉文就是:

白家东主仔细听,有道鹰灵正东生;惊动长白天和地,惊动高天神与名;快快屈身在尘地,跪下叩头报家姓;先把达子香多点起,恭敬二十八众宿官星……

上神派出青人又青马,遮天蔽日四方惊;打着青旌青旗号,青盔青甲青雕翎;头前奔跑五百五十个青头鬼,后面跟着五万五千个鬼头兵;青头鬼来鬼头兵,齐声呐喊喊不停……

一队队来到法台下,口尊法师唤我什么事情;有事情有事情,把住大门速答应;前门对着石砬子,后门还有九层峰;人马答应没怠慢,大门把的紧登登……

外来的有心不敢近阵,内里困住了蛤蟆精……

那岁数小一些的祝神人也在配合着唱,并且翩翩起舞,做鹰击长空、振翅飞翔状,那嘴里还发出一阵阵清唳的鹰叫声。

腰间悬挂的铜铃叮当响动,身前背后镶嵌的九面铜镜在灯光照射下,炫出渺渺金光。

愈发衬托出神秘不可测的大威天龙。

白老抠有了主心骨,此时已经打起精神来,嘱咐家人做黄米供饭,准备白酒。自己则是带着两个棒小伙从圈里抓出一口猪捅翻在地,尤其是注意猪血用盆接好,万万不能浪费。

等下关大萨满请神之后,还要亲手准备白祭肉——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据说萨满做出的白肉血肠,那味道可是一绝,阿布卡赫赫吃了都说好……

01

咱们这次说的萨满,并非是网游“魔兽世界”香草时代的八大职业之一,虽然两者确实有很大的近似性,即都崇尚自然,相信万物有灵。但毕竟中外有别,这里的萨满指的是满-通古斯语族各部落与神沟通的巫师。

萨满在后金崛起过程中曾扮演重要角色,在沈阳故宫、北京故宫当中都有“堂子”,即萨满祭祀的专用场所,里面供着爱新觉罗的家神。当年在“辛酉政变”之前,恭亲王奕䜣就是化装成萨满,瞒天过海,从北京出发秘密前往热河与慈禧会面,最终成功扳倒肃顺等八大顾命重臣。

但萨满并非是满人的专属,东北地区的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赫哲等族也都有自己的萨满。

萨满是渔猎文明的信仰产物,只不过后来满人做大做强,提起萨满就会联想到关外满人。

在通古斯语系当中,“萨”指的是“知道”,“满”指的是“人”,即“掌握知识的人”。

萨满信奉的是天神阿布卡赫赫,在家里都有“堂子”,其中供奉的是能够请到的“神”,包括虎、蛇、鹰、熊、豹等。在请神之前需先祭星君,即北斗七星、二十八宿,通过祭星获得神力,然后再与“神”相沟通,请其降临在身。

针对关东的满人而言,家祭、祈福、求平安、驱邪、修家谱、盖新房,甚至寻找贵重牲口,都离不开萨满。

而萨满的请神方式看起来确实是与“跳大神”有相似之处,实际“跳大神”就是脱胎于萨满文化,是山东、河北的汉民闯关东来到东北之后,将传统神仙传说与萨满文化相结合之后的产物。

但如果真正了解萨满就能知道,萨满请神可要比“跳大神”繁复得多。

02

萨满请神祭祀需要穿一整套十分讲究的神服,其中衣服是鹿皮缝制,前开襟,与蒙古人穿的长袍有些类似,有四个猞皮扣,领子上缀有东珠,前胸是两块布拼方格,绣有云头卷花、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等图案。

前胸两边还挂有六枚铜镜,而后背还有一大两小三枚铜镜,这是驱邪护身的法器。

在马蹄袖口有皮革嵌成的日月星辰图案,腰带上悬挂多个辟邪铜铃,垂下两尺长的彩色飘带。

神帽是圆形,帽架有铁皮托儿,上面缀着彩布,前檐有串珠流苏挡脸,如果家里堂子供奉的是鹰神,那么神帽上还会镶嵌一个铜飞鹰。

神鼓是单面,中间有铁环,而鼓鞭则是猞筋套狍爪制成。

萨满用鼓鞭敲响神鼓,伴随着节奏唱神歌,助手还要准备好神杖、兽骨等,这种全副装扮确实是能够渲染出神秘的氛围。

当然,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否有人真中邪、萨满是否真能请神,比如本文开头一幕,其中真伪在此不做讨论,单说萨满独特的祭肉制作技能。

萨满不论是驱邪,还是家祭、念杆子、野祭,都离不开供饭、白酒、祭肉。

驱邪时东家通常杀一口猪就够用,但如果是萨满发起的家祭,可能就得十口猪。家祭其实就是“跳白脸神”,仪式十分繁复,包括领牲、杀猪、摆件子、换索、跳饽饽神、跳肉神、背灯、祭祖续家谱。

一个合格的萨满,必须要具备出色的煮肉技能。

通常是在院子里支起来多口大铁锅,有加酸菜煮肉的,也有专门煮心肝肚、血肠的。

脚踏锅台,将左腿蜷起之后放一个菜墩,把整块大肉捞出来,趁热使用一尺长的刀切成薄片。

片出来的白肉薄如窗户纸,对着光线能看清其间的脉络。又因为是与酸菜一起煮过,其中油腻被充分消解,入口肥而不腻,舌齿留香。

血肠切开之后呈碗状,油亮油亮的,吃时不脱皮,外层筋道,内中细嫩鲜美,醇香浓郁。

白肉血肠祭祀完成之后,自然是大家一起甩开腮帮子、颠起大槽牙,蘸着佐料吃得满嘴流油——是为吃“胙肉”,不但大饱口福,还可祈祝安康。

03

吃猪肉是满族文化的一个重要构成部分,在入关之后虽然皇宫当中也会每年都举行家祭,但是“胙肉”却已经变了味,不但没有了血肠,甚至肉都不切片,清水煮得半生不熟,祭祀之后分下去整块当场吃掉。

以至于“有幸”被赏下胙肉的重臣,一边吃一边约约约……

有那太监就趁机兜售浸过盐水与佐料的麻纸,好歹能让胙肉有些滋味。

而如果吃的是萨满做出来的白肉血肠,何至于此。

这其实就是清朝皇家有意淡化萨满的结果。

在后金崛起过程中,努尔哈赤曾经十分重视萨满,每收服一个部落都会先合祭该部落的“堂子”。在旗军出征前后都会有萨满主持举行庄严的祭祀仪式,所以大萨满在满人当中的地位非比寻常,深受尊崇。

但在皇太极掌权之后,开始意识到了神权与皇权的问题,于是引入了黄教(藏传佛教),如此不但能够笼络蒙古人,同时还可以起到分化、淡化神权的作用——这其实与宋江坚持从大名府请来卢员外是一个道理,毕竟外来户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喧宾夺主。

此外在入关之后,皇宫当中供奉的堂子也加入了释迦摩尼、太上老君这些角色,这显然是汉化影响。甚至从乾隆朝开始,堂子当中还有了关圣帝君。

而传统的鹰、虎、熊、豹等自然之神,基本只在满人关外老家保留下来,但也明显是有所汉化,比如需要祭二十八星宿——以前的通古斯渔猎文明只有语言,连正经文字都没有,平时只会找熊瞎子撂跤,哪里懂什么箕斗奎昴、亢牛昴觜……

即使是关外老家,萨满请神也被明显精简,以至于后来只有了驱邪、跳白脸神。

在满语消亡之后(目前全世界能够完整掌握满语的人,不过一掌之数),萨满也就跟着一起消失在历史长河——现在能够看见的,只是单纯的一种表演形式而已。

毕竟萨满的神歌必须是满语才对路子,如果使用汉语,那么就与平替版的“跳大神”没啥区别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萨满的白肉血肠却完整保留下来,至今仍然是东北的一道名菜(小编作为东北人,兼具高血压、痛风,前者不能吃白肉,后者不能吃血肠,写到这里气得眼冒金星)。

04

南杂木屯的白家大院忙活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白老抠的媳妇已经下炕一起吃白肉血肠了。

据关大萨满所言,白老抠的媳妇是冲着了蛤蟆精。一番操作,请的海东青神派出五百五十个青头鬼、五万五千个鬼头兵,那蛤蟆精被当场擒杀,连同老巢一并犁庭扫穴,这事儿就算平了。

白老抠非常高兴,奉上20块现大洋的敬神金。20块现大洋虽然也是一笔好钱,够普通人挣小半年,但此次摇来的可是有五百五十个双花红棍+五万五千个红棍,血赚——乌鸦哥掀翻的桌子虽都只有一盘菜,但坐满五千五百零五桌,20块现大洋可远远不够买单……

但是据白老抠的小儿子所言,是爹平时过于吝啬,一天天的光想着攒钱买地,家里没啥好嚼裹,从早到晚窝头就咸菜,吃得胃里直泛酸水。而且上次进城,娘看中了一支银扁方(满人妇女的头饰),爹也没给买。

于是娘一生气,就搞出了这么个事情。

你说,哪个说法更靠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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