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是武林高手，他年轻时师从南少林师傅，善南拳，精通棍、锏、刀、板凳及流星锤等器械，在浙南一带颇有名气。

大伯徒弟也多，亲传有二十余人，再传及再再传弟子数以百计，规模大大超过了岳不群领导下的华山派。

大伯的武功是经过实战检验的，他原是国军军官，级别大概是副连长。1938年参加了武汉抗日保卫战，一人刺死7名鬼子兵。

90多岁时说起这段往事，他依然神采飞扬。老人掀起裤腿，露出小腿上当年被鬼子戳穿的贯通伤，疤痕清晰。他说：我用力过猛，刺刀插到鬼子的肋骨里，一下拔不出来，被另一个鬼子刺了一下。我们的刺刀不行，扎到第六个时就软了，如果钢铁好些，我还能干掉几个。

抗日结束后，他就回村了。因为有功夫在身，又参加了共产党游击队，反正只要有仗打，他都喜欢。这倒因祸得福，国军的经历和游击队的经历功过相抵，在后来的运动中基本没有受冲击。

解放后回家务农，当时民间武术者带着“以武犯禁”的枷锁，所以大伯隐藏功与名，不敢轻易展露身手。

但还是有年轻人上门求教，大伯推脱不过，同时也为了赚几个柴米油钱，他总是在深更半夜教徒弟练武。排名前面的四五个弟子，得到大伯真传。

电影《少林寺》上映后，好武之风盛行，大伯的春天也来了。80多岁那年，大伯被选为县武术协会主席，一时名动四乡。

我二哥是最早跟大伯学武的。他身体灵活，悟性不错，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二哥也教我练武，我学到了两路拳，入门的叫“八步”，进阶的叫“七步”。那时每天早晚练功，举石锁，绑沙袋跳跃，引体向上等都是必修课。

初二暑假的某个晚上，父亲带我到大伯家，要我正式拜师。大伯也欣然接受，他让我演示已经会的。然后说：练得不错，可以学“四平桩”了。此后月余，我天天晚上都跟着练武，又学会了一路棍棒，一路流星锤。大伯说，本来这些功夫，要三年之后才传的。你要读书，先学会，硬记着，自己慢慢练。

就这点来说，我感觉像《笑傲江湖》里风清扬给令狐冲传独孤九剑，先记着，慢慢消化。这算是自家人区别对待。

高中的时候痴迷武术，身手还真不错。引体向上干五六十多个没问题；10米外能够准确地用流行锤打中一颗钉子；一米三四的高差可平地一跃而上；无论刮风下雨，半夜一个人穿越坟地，丝毫不害怕。

因为大伯的缘故，我自然被认为是第一代亲传弟子。在老家那片，很多年岁比我长的再传弟子，都叫我师叔，我诚惶诚恐，不敢应答。

大伯的一个弟子，据说门下功夫最高的，很有些名气。他脸色红润，说话嗡嗡的，乐于帮人排解纠纷，说话言必称“我们武林人”如何如何。每次看到他，我都能想起武侠小说中“太阳穴高高鼓起”高手。

有一年，听说他参与一场争斗，被人背后用流行锤重击了一下，现在瘫痪在床。

我忽然觉得练武没啥用，此后就放下了。工作后更是为三餐忙碌，当年的痴迷不再，曾有的功夫也忘得干干净净。

前几天到小区的单杠上试着引体向上，一个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