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后爱上了病秧子

困成死鱼 2025-01-08 18:59:19

我看上了沈家二公子,这人疾病缠身却生得一副好皮囊。

于是我日日穿着最漂亮的衣物在他面前晃。

但他始终对我视而不见。

青衣说我们人鬼殊途,他看不见我的。

但我偏不信,

“我把你的名字纹在身上如何?”

不曾想温润如玉的公子突然黑了脸,

“喜欢谁就往身上纹名字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

1.

“说到这京城的沈丞相,不得不提府上的大公子沈霁,那生的叫一个丰神俊朗,小小年纪便高中状元,那日打马自城中过,意气风发好不风流……”

茶馆里端坐了一些小娘子,听到此处皆不免脸色微红。

“怎的不曾听说丞相家二少爷?”

有外地而来的茶客朗声问道。

“若说二少爷,哎……”

说书人收起折扇,喝了口热茶,言语间皆是惋惜。

见状,我微微直起身子,脸上多了几分认真,嘴里的瓜子都嗑得更响了一点。

没办法啊,混迹各大茶馆这么多年,听的最多的还是世家公子如何优秀,乏味极了,要我说还是皎皎明月跌落神坛的反差有意思。

“你这说书佬,别卖关子了。”

“这二少爷沈宴原先也是明月之姿,比之大少爷丝毫不差,这容貌能力说是更胜一筹也不为过,当今圣上更是准备将圣安公主许配给二少爷,只是三年前圣安公主意外逝去以后二少爷也不知怎的突发恶疾,这丞相遍寻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眼看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甚至有传闻说这病烂至面中,十分可怖,如今早已过了婚配年纪,虽说丞相府端的是名门贵族,到底顾虑着二少爷的身子,谁家敢把女儿嫁过去,为这事,丞相夫人是日夜难寐,神佛都求了个遍....”

我从房梁上跳下来,将吃剩的瓜子收进小荷包里,我倒要去看看这倒霉催的二少爷沈宴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但是站在丞相府门前我颇有些为难,这主人家不邀请我,我是断然进不去的。

“劳烦大哥通报一下,李太尉家大小姐求见沈二少爷。”

身后一婆子对着门口小厮鞠躬,我打量了一下她身后的轿辇,颇为豪华,不免有些奇怪,这病秧子居然还有世家小姐来探望吗?

不多时,小厮快步走来对着轿内人作揖

“李小姐见谅,我家少爷病寒之体,如今在后山宝地养身子,并未在府中,怕是不能接见小姐。”

在后山?那太合适不过了,后山可没有大门,挡不住我。

2.

不管身后的世家小姐,我熟门熟路地溜到后山上。

刚上山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我蹲在一条溪边开始认真地想:为何我对这里的路如此熟悉?

想了许久也没想到,索性不再为难自己,许是过去几年四处溜达时来过这里吧,还是去看一眼那个倒霉蛋重要。

透过竹林深处小屋的窗户,隐约看到有个人影坐在那里。

我磨了磨牙,这窗户边竟是一处断石,想要爬上去颇要费一番功夫。

但我想见的人就没有见不到的,我把裙摆打了个结,这身好衣服还是两年前青衣送给我的,我日日爱惜的很。

三下五除二爬到窗边,轻轻吹了口气,窗户打开了许多,我也顺利地趴在窗台上。

鬼生嘛,能躺着绝不坐着。

我暗骂一声说书人!这哪是什么烂脸症,这人周身气质清冷又高贵,面皮更是如玉雕般精致,比我这几年见过的人都要好看。

我又忍不住含笑看着他,这少年郎可真好看,能做我的心上人就更好啦。

不过这如玉树般的少年郎身上却难掩死气,倒真是让我好奇。

看来这说书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沈家二公子哪是恶疾,分明是命不久矣。

沈宴似有所觉,抬头看向窗外,却又一声不吭低头继续专心抄写。

我顿时来了脾气,哼这人是个没眼力见的,这么大一个美女在眼前都不看,却只顾着写那看不懂的破文章。

不过我低头看看自己,作为一只鬼,他的确看不到我。

好看却颇有些无趣,我不耐烦再待下去,奔去后山逗鸟儿。

3.

“沈宴!沈宴!”

门口传来一女子焦急的声音。

“何事?”

沈宴抬头淡淡看了一眼眼前的人。

“我与沈霁婚期将至......”

“恭喜。”

“你明知道,其实我......”

“李小姐,当初你与沈霁两情相悦,如今得偿所愿,来我这里,是想缅怀一下故人?”

沈宴沉下脸,温润公子的气质全无,眼底冰冷。

“你!你倒是醒醒吧!”

李芙望着眼前的人,气地身子微微颤抖。

“李芙,我脾气一向不好。”

沈宴上前掐住李芙的脖子,眼神阴翳,额头青筋微微鼓起。

“沈宴,我.....咳咳......当年之事并非我所为!”

沈宴松开手,淡淡说道

“我知道,所以你才能活着。”

“沈宴,我与他既是羁绊,容不得我反抗......”

沈宴神情极不耐烦。

“滚。”

4.

鬼节这日,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出了新戏。

青衣早早约了我看戏,这戏文唱的最高潮的时候传来孟婆鬼哭狼嚎的声音。

“青衣!傻鸟儿!今日鬼节我实在忙不过来了!!”

傻鸟儿就是我,我从棺材醒来后太过无聊,闲着没事儿就喜欢去逗鸟儿玩,为此青衣一直唤我傻鸟儿。

“你去,我今儿要跟着花旦学一学这新戏。”

青衣趁我不备一脚给我踢下房梁。

人间游荡这几年我依然没见过比青衣这只鬼更阴险的人。

“傻鸟儿求求你,姐姐给你留了两个相貌相当不错的男鬼。”

正欲爬上房梁狠揍一顿青衣的我立刻笑嘻嘻地转身。

“姐姐我这就来。”

从人间通往地府需要途径鬼街,往日这条街都有结界,人闯不进,鬼离不开。

但鬼节结界会削弱,总有些倒霉的人会误入鬼街。

比如此时。

“哟,这是人间哪家公子啊,生的这般俊俏。”

“这气质不输咱阎王。”

“倒不如留下这小公子与我姐妹日日作伴。”

我不爱管闲事,人的生死轮回自有天意,可是说话的两只鬼是我往日最讨厌的一对姐妹!

她们看上的,我自然要破坏了。

我回身飘到两鬼身后,一脚踢开一个。

面前的少年郎紧闭着双眼,嘴唇苍白,那股清冷的气质更甚。

哟,这不是沈宴吗?

本来就死气缠身,此刻倒比我更像只鬼。

“傻鸟儿,你找架打是不是!”

“这是我们姐妹先看上的!”

我撸起袖子,在沈宴面前站定。

“这人我在凡间就认定了,你们闻不到他身上的气息吗?”

“那又如何,你既没害死他,他也不能做你的鬼夫。”

“忒,你们可真是不要脸皮的两只鬼,怪不得死了还做姐妹,我懒得与你们俩说,总之你想抢先问问我的拳头同不同意。”

与凤与凰两只鬼对视一眼,不甘心地离开了,毕竟两鬼都打不过我。

我蹲在沈宴面前,再一次感叹。

这人生的的确好看,不如我真给他杀了,让他做我鬼夫罢。

我伸手默默比了比他的脖子,叹了口气,还是绕路将人送回了人界。

反正他也活不久了。

我急着回地府,只好将沈宴安顿在鬼街结界处的老树妖那里。

“若他醒了,告诉他是一个大美女救了他哦”

我匆匆离开。

老树妖见这人间公子生的面如美玉,生了几分心思。

不妨沈宴突然睁开了眼睛,淡淡看了一眼老树妖。

“你算个什么东西?”

老树妖吓一激灵收回脖子,

吓死妖了。

5.

孟婆的活真不是鬼干的,累的我在棺材里狠狠睡了好几天。

直到我饿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鬼也是要吃东西的,只是跟人不一样,鬼吃香。

但是话本子里总说鬼害怕寺庙,其实也没有。

咱们鬼也喜欢寺庙的香火,只是讨厌里面的神仙而已。

我跑到沈宴所在的那座后山,一方面被孟婆的眼光恶心到了,需要看看沈宴安慰我的眼睛,一方面那后山深处常年烧着很甜的香,我很爱吃。

“机灵点,别摔了供品!”

“嬷嬷,为何要搬如此多佛像来后山,公子不是不喜欢......”

“近日公子状态愈发差了,夫人请了位高人说是来给公子去去晦气,那高人说公子周围有鬼气缠绕,来给公子驱鬼的。”

两人从我面前匆匆离去,那佛像散发的灵气让我下意识想远离。

思来想去终究是放心不下,莫不是我在他身上留下的鬼气害了他。

我熟门熟路地爬到窗户外,沈宴笔直地站在窗前,也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我摸摸鼻子欲离去,这里灵气太重,我灵体不稳实在难受。

沈宴突然吐出一大口血,吓得我下意识转身想扶起他,但我触摸不到。

突然一股奇异的香驱散了佛像的灵气,我没那么坐立不安了。

“宴儿!”

丞相夫人刚进门看见沈宴吐血大惊失色地扑过来。

怪不得沈宴相貌如此惊艳,原来他娘是个顶顶大美人啊。

“宴儿,你没事吧,你别吓娘。”

“我没事。”

“娘给你把大师请来了,你只需要躺在床上睡一觉就可以了,乖,你就听娘的吧。”

“让她走吧,您别信那些,我的身体我清楚。”

沈宴皱皱眉,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哎?哎?哎?他干嘛,他能看见我?

我从窗户上跳起来一溜烟跑了。

真不是被吓到。

而是我身上这件衣物许久没换了,着实有点埋汰。

6.

沈宴不知想了什么法子没有让那大师驱除我的鬼气。

我猜沈宴也许能看到我,我得换一件得体的衣裳。

我回到陵墓后掀开棺材盖去找我的那套漂亮衣裳。

青衣从隔壁棺材里爬出来,朝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嚷嚷我又吵醒他了。

青衣是只懒鬼,比我早死了不知道多久,自我从这里醒来他就在。

我不在意他的大嗓门,还颇有点好心情地哼着歌。

青衣飘过来,一脚蹬在我的棺材盖上

“这么开心?能投胎了?”

翻找到那条裙子,我开心地上身比了比

“我看上了沈家那个二公子,他现在是我的心上人。”

青衣嗤笑一声,不屑一顾地说道

“人鬼殊途懂不懂啊大小姐,他都看不见你。”

我怒极,跑到青衣的墓碑前,一掌拍碎了他的碑。

青衣惊地咿咿呀呀扑上来,本就青灰的脸此刻更青了。

“姜如安!”

蓦然听到这个名字我呆愣了一会儿,死后的这几年只有青衣偶尔给我讲讲戏文,大多时候我都在各处飘荡,我已经快忘了姜如安原来是我的名字。

其实,关于生前事,我也只记得我叫姜如安。

青衣常常怪异地看着我,他从未见过失忆的鬼,更没见过无法投胎的鬼。

只有如青衣这般困在执念里不愿投胎,可我什么都不记得,更不会有什么执念。

不过现在有了,我一眼便看上了沈宴。

“青衣,你游历了这么多年,连地府的孟婆姐姐都是你好友,想必你肯定有法子让人类看见我吧?”

“没有,人看不见咱们,这是天道。”

青衣心疼地捧着自己的墓碑,想动手修缮却又触摸不到。

“可我怎么觉得他好像能看见我?”

我欢欢喜喜把这新衣换上,原地转了几圈。

这件衣物自我醒来就在我身边,想必是陪葬品吧,看起来流光溢彩价值不菲,因此我也一直不舍拿出来穿。

“我看你是昏了头!”

青衣懒得理我,径自飘回棺材里补觉。

我轻轻笑了两声,沈宴看过来的那一眼,分明是对着我。

7.

这些日子我大多时候都趴在窗边看沈宴写字作画。

经常在他耳边念叨我游历人间遇见的种种趣事。

每日我都穿着漂亮衣服在他面前晃,还有些得意。

毕竟如今我也是颇有些体面的鬼了。

只是这人颇有些无趣,只知道埋头写字,莫不是以为我是青衣话本子里吸人精气的女鬼,所以又假装看不见我?

这日,从青衣那里得了一个好话本子,迫不及待讲与沈宴听。

“一书生进京赶考,来去路途遥远,待返回家中已三月有余,书生思念妻儿,「晚娘,晚娘。」,却遍寻不到,左邻右舍纷纷表示不知晚娘去向又见书生一人可怜,全村人捐了十辆银子与这书生,劝书生以读书为重。可这书生状若癫狂只知整日寻自己妻儿,终是人不人鬼不鬼,这日村头一老儿看不下去,偷偷告诉书生,这晚娘和孩子自书生离家后便被县大爷的独子苏易带走了,晚娘性烈,誓死不从,苏易以晚娘儿子性命要挟,下手却没轻没重误将小儿闷死在麻袋中,晚娘悲痛欲绝在衙门外击鼓鸣冤,可这苏易本就是县大爷的独子,白日里县大爷让人好生将晚娘安顿在客栈,许诺会秉公办事,夜晚县大爷命人将晚娘绑了送入自己儿子房中,这苏公子恼怒晚娘折了他面子,便将晚娘绑在柴房,日日折磨,可恨晚娘身边就是小儿的尸体,不足五日晚娘便含恨而终,这县大爷为了隐瞒此事,早就打点好了全村,那十两银子便是苏易从书生手里买的两条人命。书生听闻惨事,彻底疯魔,逃离出村再无人知道书生下落。”

“这书生倒是个笨的,若是我拼上命也会杀了那苏易。”

我轻弹手指,烧了这书,闷闷不乐地看像沈宴。

沈宴不知想到什么,放了笔,脸上神情落寞。

许是做人时养成的性格,我惯来有些骄纵,见他始终假装看不见我,起了坏心思,轻轻吹了口气,桌上的纸一下子变得凌乱。

“哎......”

沈宴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被我吹乱的纸张。

“书呆子!”

我隔空敲了敲他的头,笑骂了一声。

我无聊地拖着头看沈宴画画,从荷包里掏出鬼市买的瓜子磕了起来。

看不出来这书呆子画画颇有些水平,画中女子身姿曼妙,竟十分生动,只可惜是个背影。

“沈宴,这是你心上人吗?”

他并不回答。

我凑到他面前,嬉笑着说

“我这鬼很小气的,我既拿你做心上人,便不允许你心里有其他人,我会杀了她哦。”

沈宴在画边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轻轻放下笔后抬头看向我。

“原来你的名字这么写呀,那我把你的名字纹在身上好不好。”

我原以为沈宴会继续假装看不见我。

“喜欢谁就往身上纹名字的习惯,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沈宴的声音如他人一般清冷,此刻却有藏不住的愠怒。

你小子憋不住了吧。

我刷一下撩开衣服,把手臂伸到他面前。

“我逗你玩呢。”

沈宴看着眼前透明的手臂,神情更加冷淡,死死抿着唇,连呼吸都加重了。

我觉得这人真是奇怪,原本看他清清冷冷的才许他做心上人,这会儿脾气比我还大。

我皱皱眉,有点不耐烦了,正欲把胳膊收回来。

“咦,这是谁的名字。”

8.

“沈霁?”

我疑惑地看着手臂内侧的名字,做鬼这几年又不用洗澡,我从未注意到这里居然纹了一个名字。

这倒是有些尴尬,我讪笑的看着沈宴,上一秒才表白,下一秒纹了别人的名字,不怪他生气。

“沈霁是你哥哥?长什么样啊?我以前喜欢他吗?”

沈宴猛地抬头,一双眼死死盯着我。

给鬼看的怪可怕的。

沈宴突然别过脸,猛烈地咳嗽起来,我一下子慌了神。

这人怎么这么不经逗,果真是个病秧子。

沈宴吐出一大口血,洒在刚刚画好的画作上,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

沈宴猛地关上窗,我摸摸鼻子,这人都吐血了还有力气关窗。

啧,到底是我心虚,过几天再来吧。

我飘回陵墓坐在棺材板上发呆,青衣又在咿咿呀呀唱我听不懂的戏。

“乱世几度东风起,为何不见护花人。”

他唱了一年又一年,总是唱不腻。

“闭嘴,烦。”

青衣鬼兮兮地凑过来

“谁又惹你了祖宗?”

“你知道沈霁吗?”

“知道啊,沈相大公子,年少成名,早年高中状元,现不过几日便要与李太尉家的嫡女成婚,俩人倒是有好几年婚约。”

我摩挲着手臂内侧,喃喃道

“与那说书人说的倒一致,确是个好郎君,也难怪我生前心仪此人,只是已有婚约,我不应该如此糊涂吧。”

青衣斜睨了我一眼。

“嗤,不过是个抢弟弟风光的表面君子,世人愚昧而已。”

我皱了皱眉,青衣好像把我也骂了,也罢,反正生前事我也记不清了,这便不算数了吧。

“你又去哪儿?”

“去地府。”

“姜如安。”

青衣难得语气严肃。

“你的肉身还没找到吗?”

我身形一顿,不以为意地回答。

“没有。”

9.

几日后,我又去看沈宴。

他一身墨色长衫依旧坐在窗边安静地作画。

哎哟,我欢喜地撑着脑袋看他,这清清冷冷的调可真吸引我。

沈宴似乎没想到我会回来,看见我时神情一愣。

“想我吗?”

沈宴匆忙移开眼睛,许是没想到我会说这么直白的话,耳朵都红了。

“这几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沈宴放下笔,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我。

我飘进屋里,坐在沈宴面前的竹台上,有些好笑。

“这几日可累死我了,咱们鬼生前留在身上的印记可不好祛除,我去地府找孟婆姐姐炼制专门的药水才洗掉的,这老姐姐可不是吃亏的性格,硬是让我帮她捉了几天不渡忘川河偷跑回人间的鬼,累死我了。”

我一边说一边把胳膊递给他看,邀功似地晃了晃腿,无意间擦过了沈宴的衣襟。

可惜我是鬼,我碰不到他。

沈宴试图伸手抚上我的胳膊。

“疼吗?”

我笑嘻嘻地抚上他的手

“不疼,鬼感觉不到疼。”

沈宴嘴角微微上扬,眼尾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哎哟好看地我心肝儿都在颤抖。

其实我骗了沈宴,肉身尚且会疼,直接在灵魂上更改印记更是疼上数倍。

10.

“少爷,明日大少爷成婚,老爷说若是您身子好些该回相府的。”

小厮在门外小心翼翼地禀报。

既是成亲,那这个热闹我定是要去凑一凑的,以前见人成婚只能在府门外看看,这次终于可以进内堂看看了。

我满怀期待的看着沈宴,他哥成婚,他肯定会去吧。

沈宴看见我的神情,刚刚还上扬的嘴角一下子落下,神情暗讽,刚刚还甜甜蜜蜜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

“不去。”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沈宴又冷下来的脸,没忍住踢了他一下,当鬼真是不方便。

“为什么不去,那可是你哥。”

沈宴不看我,转过身,声线变得低沉。

“如今你还要去见他吗?你就这么忘不了他。”

沈宴这是吃醋了吧,我轻轻地笑,窗外的风也一阵阵灌进来。

生前事我早就忘记了,生前的我欢喜谁与现在的我有何干?

“我是只爱凑热闹的鬼,醒过来的这几年没人能看到我也没人陪我讲话,如果主人家不邀请我,我是进不去别人府邸的,所以我没见过人间的婚礼,我也只是想去看看热闹。”

沈宴听完,回头再看我,眼神复杂,我看不懂。

“我带你去,但你一定要待在我身边,不许去找沈霁。”

“好啊。”

“但是沈宴,你是不是认识我,我的前世。”

11.

不愧是丞相府,这婚礼大操大办的可比戏文里精彩。

我坐在大堂上的房梁上期待着等着新人进门。

来来往往的小厮捧着各种贺礼穿梭,一声盖过一声的喜庆话。

这场景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眼见新郎官扶着小新娘小心翼翼走进大堂。

我灵魂一颤,一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悲伤蔓延上来。

我扔了瓜子,看着眼前的沈霁,和沈宴有几分相似,但远不如沈宴眉眼清淡,反而十分凌厉。

我生前居然是这般眼光吗,青衣当初骂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看热闹的心思减淡了许多,我径直往沈宴屋顶上飞去。

沈宴没来。

我问他是不是认识生前的我,这病秧子捂着心口脸色难看,被送到房里休息了。

“公子你疯了!”

沈宴苍白着脸,捂住嘴轻咳两声,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匕首插向自己的胸口。

我刚到门外就看到这一幕,吓得我差点鬼叫起来。

但是沈宴若是死了,那便不再是人鬼殊途了,反正我和阎王熟的很,想必求他把沈宴留下也不是件难事。

我飘到屋顶静静等着沈宴的灵魂飘出来。

我虽不知道沈宴好好的为何有这般举动,但我并不打算探究也不打算阻止他。

我是个自私的鬼,总无法理解青衣讲的戏文里拼了命也要心上人独自活下来的故事,做人也好做鬼也好,总要两个人在一起才有意思。

“宿青,近日她灵体不稳,想必时日快到了。”

宿青端起面前沈宴推过来的心头血,整个人焦躁无比。

“姑且不论圣......她能不能醒,再这样你就要死了!”

“无碍。”

“你!哎,你瞒不过她的。”

宿青认命地端起碗走向屏风后面,不见了人影。

我皱皱眉,房内沈宴的脸色更加惨白,那股熟悉的香味更浓郁起来。

我在沈宴面前现身,他捂着胸口一脸惊愕。

“你怎么来了?”

我有些恼怒,语气也不善。

“这血怎么回事?”

沈宴往日清冷的目光此刻有些莫名的温柔。

“顽疾缠身,大夫说放血散毒。”

我冷哼一声,当了三年的鬼,听青衣讲了三年的话本子,我总知道这戏文里的男人管来自以为是,总把女子当傻子骗。

“沈宴,我可不是凡间痴傻的女子,以特殊之人心头血为引滴血成蜡,燃之有异香,这香用来养魂,可使病者愈,亡者生。这是冥界的诡术,违背天道早就被禁用了,你一个凡人,如何得知?且又在供养谁?”

我原以为这病秧子是身染奇病,竟没想到是在施这禁术!

沈宴苍白着脸低下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忽然没了耐心,我这日日在沈宴面前转,竟一直不知他的真面目,居然在暗中拿命换命。

“想换回一个人的命,那你就会死,况且这禁术无论你如何得知,死后地府也不会容你,你只会灰飞烟灭,好自为之吧,哼。”

我一刻也不想停留,头也不回地飘回墓地。

12.

“你这几日怎的日日在此睡觉,不去找你的小郎君了?”

青衣幸灾乐祸地坐在我的棺材边上冷嘲热讽。

“青衣,你游荡人间地府这么多年,可听说过冥界的诡术之一重生之术?”

“自然知道,不过严格来说并不是冥界的诡术,而是天界的禁术,为了掩人耳目塞给冥界罢了。”

青衣面露不屑。

天界?我坐起身,鬼是没资格探听天上的事,青衣果然见多识广。

“百年前嵩屿上神归位,却欲将其在人间的妻子蕖芙带回天界,按理说人类入天界也不是不行,只是手续繁杂一点,但问题出在这蕖芙并非凡人,而是妖族,自万年前神魔大战中妖族背叛神族后便下了禁令,妖族不可再踏进天界,因此自回天界后,蕖芙便开始消弭于天地间,妖族甚至没有灵魂,只有妖丹。嵩屿上神不愿与妻子分离,暗中以心头血供养妖丹,为其塑灵,后秘密送入凡间投胎。此事最终被当时的神族太子得知,将禁术一事隐下,并将嵩屿上神贬入凡间历劫。”

“青衣,人之生死天道轮回,神仙就可以随意更改吗?”

“天道法则,神仙也不可违背,之所以称为禁术,是因为这是一命换一命,当初嵩屿上神散尽万年修为落入凡间再不能飞升。”

“青衣还有件事,沈宴一直能看见我。”

青衣眼神一僵,脸色莫名。

“人确是无法看见鬼,天道法则谁也不能违背,除非沈宴并非常人,抑或是与你有很深的渊源。”

我听完一脚踢开青衣,盖上棺材盖留青衣一个人在外面叫骂。

“哎你个没良心的!用完就扔是吧?”

“好歹我比你多做鬼许多年,是你的鬼前辈,你居然踢我!”

......

许多年,青衣嘴里的许多年究竟是多少年。

从我醒来,青衣就在我身边,而天界如此隐秘的事青衣都知道,他真的是这里的孤魂野鬼吗?

在人间游荡看了许多弯弯绕绕的故事,做鬼后我总不爱较真。

其实我不甚在意自己所忘记的生前之事,做鬼做习惯了,对世间之事确实没有多少执念。

但是,

若沈宴生前有心上人倒也罢了,他死后也能让孟婆姐姐做碗汤给他,可若是他拿命换人,死后必定魂飞魄散。

13.

“傻鸟儿,与凤与凰两姐妹偷溜至人间,你帮我寻寻。”

近日我总感觉灵体沉重,终日在棺材里沉睡。

这日睡到迷迷糊糊就听到孟婆姐姐的呼叫。

“不去。”

看到这两只鸡就烦,非得鬼脸大到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字。

“那日我听到她俩密谋,说人间一公子命不久矣,想去偷偷带回来做鬼夫,还听到她们提到你,想必与你有关联,我怕她俩给你使绊子。”

我猛地坐起来,恨恨地磨了磨牙。

“看来她俩是在地府安逸太久了,许久没被我揍过了。”

还敢打沈宴的主意。

再来到丞相府,我翻了个白眼,果然在这儿。

我撸起袖子冲到沈宴房外,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爬上屋顶悄悄进去罢,哎。

“沈公子,我姐妹儿俩必会待你不薄。”

沈宴额间死气更重,与凤与凰两鬼趴在床边等着他熬过最后一口气。

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哪儿来的怒火一下子给我点燃了。

“两只臭鸡,早警告过你们不许动他!”

我一掌拍下去,将两只鬼打散。

“傻鸟儿,你如今再来有什么用,他早就是强弩之末。”

与凤努力聚拢身形,与凰还不忘挖苦。

我气急,揪着与凤的灵魂狠狠撕扯。

“三年前就看你们讨厌,如今还是这个鬼样子,你们敢带走他试试,我必让阎王将你们魂飞魄散!”

与凤痛的尖声大叫,意欲逃走。

“就算我姐妹俩不带走他,他也无力回天了,傻鸟儿你竟看不出他早就死气缠身,灵魂正在消散吗?”

我一愣,回头看沈宴。

与凤与凰趁机溜走。

每日在地府见那么多鬼,我自然是知道沈宴此刻已是将死之人。

“咳咳,怎的许久未见,看起来如此生气?”

沈宴突然睁开眼,费力地坐起来,一眼不错地看着我,甚至说话时眼底还有微微笑意。

我实在不明白,纵使我看多了话本子,也捉摸不透眼前人。

“你要死了。”

“我知道,你别害怕。”

“你究竟......”

“你叫姜如安,那日你问我,我没回答你,这次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沈宴,我带你去找阎王,他定有办法。”

我突然不想听他的回答,我去过地府,并没有他的生死簿,他不该死的。

沈宴重重地咳嗽一声,脸色愈发苍白近乎透明。

飘过门槛的前一刻,我灵体一震,彻底失去意识。

14.

姜元24年,殿试放榜前一日,我从父皇处得知沈宴高中状元。

我心系沈霁,马不停蹄赶往沈府。

我是姜朝最受宠的公主,可以随意进出宫门。

匆匆行至沈府花园拐角时,我撞到一人身上向后倒去。

“公主?撞疼了吗?”

沈宴情急之下扶住我的腰,我伸手推开他,皱着眉不愿回答他的话。

“沈霁哥哥在哪儿?”

“书房。”

沈宴低头遮住眼里的神情,松开了手,语气喑哑。

而那时我并未察觉。

我提起裙边急急跑进书房,就见沈霁落寞地看着面前的信封。

“沈霁哥哥,状元头衔你不必放在心上,父皇与我说了,你的文章他亲自看了,十分合意。”

沈霁慢条斯理地撕了眼前的信纸,看着我蓦然一笑。

“日头这么大,公主可有累到?”

沈霁总是一派谦谦公子的形象,对我关怀备至。

“自然是不累的,只是有点饿了。”

“已经吩咐厨房给公主做可口糕点了,公主不必担心,弟弟能高中状元,我也与有荣焉。”

虽这般说,但我能听出来沈霁语气落寞。

“沈宴那人自然是比不上沈霁哥哥的!”

彼时门外,沈宴端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脸上神情莫辨。

15.

我到沈府后不久,一道圣旨也随之而到。

府外远远传来李公公的声音,我颇感疑惑,今日父皇并没说要召见沈霁。

前厅已经跪了一片,除了沈相一家,还有李太尉一家居然也在。

我远远看着李芙今日打扮的倒是粉嫩动人,我轻轻哼了一声,不屑地扭头。

我自然是不用跪的,父皇向来宠我。

李公公念完圣旨便退出沈府,身边跪伏的人也纷纷起身走动。

只有我呆呆地站着,眼前一片模糊,连周围人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而原本在我身边的沈霁一步一步走到李芙身边,温柔地执起她的手,嘴上说着什么,我听不见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前面沈丞相和李太尉也满是笑容地互相作揖。

他们在干嘛?

忽然眼前一片黑暗,有人靠近在我身后,用手遮住我的眼睛。

“别看。”

是沈宴。

我听到了。

原来前厅的许许多多的人都在一声道一声的恭喜。

所以是真的,我没听错。

父皇将李芙赐婚给沈霁了。

我拉下沈宴的手,这人真讨厌。

沈霁哥哥才不喜欢她,从小到大沈霁哥哥一直照顾我。

沈霁伸手摸了摸李芙的头发,李芙看向我的眼神挑衅,轻轻靠在沈霁怀里。

我推开沈宴,径直跑了出去。

我是最受宠的公主,去找父皇收回圣旨。

“公主!”

沈宴跟在我后面,我只觉心烦。

我冲他吼:不许跟着我!

16.

母妃生前是姜朝第一美人,身姿婀娜,顾盼生辉,父皇曾说初次遇见母后,小小少女骑在马上一袭红衣,娇美无双偏又英姿飒爽,叫父皇念了许多年。后来父皇即位,正值选秀大典,母妃跪在一众秀女中,那一年,父皇一眼就认出她,也是那一年,母妃作为后宫第一位贵人进了后宫。

嬷嬷说母妃是最受宠的妃子,短短三年,从贵人抬为贵妃,虽不曾位及皇后,但凤印一直是母妃掌管。

而我是承载着父皇母妃的期盼出生的,一出生就是姜朝最尊贵的公主,据嬷嬷说我出生那日父皇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我幼时爱生病,不同于其他皇子公主养在皇后宫里,我总依赖在母妃身边,所以我很小就知道我的母妃并不开心,总在夜半偷偷抹泪,可我不解,明明他们都说母妃最受宠了。

“安安,若你长大定要去皇城之外的地方去看看。”

母妃总是摸着我的头发,神色落寞地叮嘱我。

皇宫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

十岁那年母妃生了很重的病,身形消瘦,形容枯槁,父皇朝政繁忙也很少得空来看母妃。

春天的时候太后奶奶又为父皇举办了选秀大典,皇宫里一时多了很多漂亮姨母,有一日父皇难得来看母妃,可她们爆发了很激烈的争吵。

“朕就知道,你心里这么多年都不曾忘了他!”

“呵,皇上刚得了众多美人,可还有闲心来我这处找不痛快。”

“你明知道那是牵涉朝政的手段。”

......

父皇气得拂袖而去,连坐在门槛上的我都不曾注意到。

我跑进去紧紧握着母妃的手,她泪痕未干,重重地喘着气,我那么害怕她会放开我的手。

夜里,我守着母妃不敢闭眼,但抵不住困意,我安慰自己不要紧我就浅浅地眯一下,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但我是被吵醒的。

“明妃娘娘!”

母妃怎么了?我一下子惊醒,手里抓了个空,母妃苍白瘦弱的手早就垂下去了。

我呆呆地看着御医,父皇还有一堆人涌进来。

不知道是谁把我撞倒了。

“公主!仔细点公主!”

父皇许是听到了,连忙回身把我抱起。

“皇上,明妃娘娘殁了......”

我看见父皇的眼睛通红,抱我的手也在颤抖。

他把我抱在怀里,就好像母妃没有离开一样。

再后来,父皇下令以皇后的规格下葬母妃,并封我为圣安公主。

嬷嬷说父皇思念爱重母妃,才会一并爱我,给我如此大的圣宠。

但我从未问过父皇,既深爱母妃,为何皇后职位许了其他人,又为何母妃常常不快乐。

那日夜里,我虽困倦,但我依然听到母妃跟我说对不起,不该将我生于这皇宫中。

17.

母妃刚生下我时,宫里进了一位美人,父皇常常留宿,皇后母亲见我母妃郁结,时常来宽慰母妃

“皇帝也是身不由己,西南边境胡人几次来犯,这美人是镇西将军的嫡亲妹妹,将军驻守西南唯独挂念家中的妹妹。”

后来我长大了同皇兄皇妹出宫游玩,总有世家小姐公子陪同,偶尔也有那么一两次,家中的夫人也会跟随照看。

李太尉的女儿李芙从小便与我不对付,但父皇重用李太尉,因此旁人怕我,这李芙可不怕。

有日泛舟西湖,我看上了一艘精致小巧的小帆,硬是拉着嬷嬷登船,岂料李芙在身后大喊

“那是沈霁哥哥买与我的!”

我生气地回头,她骗人!

沈家两公子一直在外求学历练,何时与她相识了。

李夫人牵着李芙缓缓走到我身边,似得意又似谦卑。

“见过公主,这小帆确实是霁儿送给芙儿的生辰贺礼,只上次芙儿生辰公主没来不知道罢了。”

我委屈地捏紧衣袖,想起母妃叮嘱我的不可与李芙发生冲突,只好拉着嬷嬷欲走。

李芙站在她母亲身后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我那时已然忍着委屈,见这一幕,实在忍不住迅速伸手扯掉李芙日日戴着当成宝贝的发簪扔到水里。

李芙一愣,接着嚎啕大哭。

父皇叫我回宫时我脸上已经有了微微红痕,稚子娇嫩,推搡着就能轻易留了痕迹。

父皇大怒,斥责李太尉教女无方,我很是得意,父皇总是宠我的。

李太尉喏喏称罪,只言此次治理南方水患一事,既国库紧张,该有太尉府为圣上分忧。

我听不懂只好窝在父皇怀里等着父皇狠狠地惩治李芙。

但父皇没有,他让母妃带我回宫。

我闷闷不乐地问母妃,为何父皇不揍李芙?

母妃指尖柔柔地为我擦药,眉间忧愁总也散不去。

18.

父皇不替我报仇,我自己去。

带着侍卫翻过太尉府的后墙,我偷偷摸到李芙窗前想等她睡着进去给她画个大花脸。

“娘亲,今日之事,皇帝伯伯会不会罚我?”

“不会的,芙儿,皇帝伯伯那么喜欢你。”

“可是明妃娘娘是最受宠的贵妃,公主也是最受宠的公主。”

“芙儿,人人都道明妃娘娘最是受宠,但为何皇后之位另有她人呢?”

“芙儿不懂。”

“芙儿,世间男女情爱最是单薄,唯有利益牵扯才是最牢靠的关系,明妃娘娘出生市井,大臣们不会同意她做皇后,而皇帝也需要一个更有用的人坐上皇后的位置。”

“娘亲,芙儿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芙儿,你只需要知道,你身后是整个太尉府,世间男儿,你想嫁谁就能嫁谁。”

“那我想嫁给沈霁哥哥!”

我蹲在窗外迷迷糊糊地听完,晕晕乎乎跑回宫里闷头大睡。

原来我的母妃不是最受宠的妃子,我也不是最受宠的公主。

19.

母妃逝后,我大病一场,高热了三天,差点没命。

大病初愈时,我只道母后离开了我,日日哭着缠父皇将我母后还给我,父皇也是没了耐心,将沈家兄弟召进宫陪我解闷。

沈霁那时少年心性,总带我去寻些好玩的玩意儿,奇珍异兽或是爬树下河,十分有趣,但我身弱,经常受伤风寒。

沈宴总是少年老成,只知道盯着我喝很苦的药,在我溜出去下河摸鱼时将我提回来,在我爬树时板着脸让护卫将我抱下来。

因此我很是亲近沈霁,讨厌沈宴。

并且我知道李芙很喜欢沈霁,我便更加黏着他。

父皇也知道,他抱着我调笑问我喜欢哪个哥哥。

我红着脸推开父皇,又忍不住嚷嚷

“父皇,等皇儿长大后便要嫁给沈霁哥哥。”

父皇大笑着鼓掌。

“好好好,父皇定给你赐婚。”

......

如今我央父皇收回圣旨,父皇扔下折子怒斥“胡闹!”

沈相如今权倾朝野,朝堂大半官员均出自他的门下,叫父皇不得不忌惮,而沈宴更是天纵之才,且城府颇深,此次若高中状元入朝为官,无异于在父皇心上扎了一根刺,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就在父皇烦闷如何是好时,沈宴单独进宫求见父皇。

状元及第是多少少年郎的追求,沈宴只道他心性不够,入朝为官恐负了圣恩。

那时父皇隐在暗处,目光晦暗地看着他。

沈宴哪是心性不够,他明知父皇忌惮他,此番便是给了父皇台阶下。

沈宴一番言辞,三言两语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推荐沈霁顶上状元之位,代替他入朝为官。

而父皇心中依然疑虑颇深,沈宴轻轻松松放弃这大好仕途难免让人怀疑。

沈宴只求了一件事,请父皇将我指婚于他,按本朝律法,驸马不得为官。

现在我跪坐在母妃墓前,想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事。

父皇首先是一位皇帝,其次才是母妃的丈夫,是我的父亲。

当年母妃想必也是如此看透了帝王心,才一直郁郁,直到去世。

母妃怕我步她后尘,才一心想让我远离皇宫。

我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到地上。

圣安公主,先是圣上,再才是我。

父皇说沈宴才是良人,可我不傻,沈宴此番也只是借我来化解丞相府的危机罢了。

20.

“出来吧,你跟着我做什么。”

沈宴从树后走到我背后,他从沈府一路跟我至皇宫再到母妃墓前,我都知道。

“天色渐晚,怕有危险。”

我不愿意在沈宴面前示弱,却压抑不住哭腔

“自有侍卫跟着我,轮不上你保护我。”

如今我也更加讨厌沈宴了。

沈宴见我满脸泪痕,似乎有些慌乱,一向清冷的眼眸也染上不知所措。

“婚约一事不必在意,只是事出从急,来不及与你商量,公主想离开皇宫,就可借此机会。”

我不解地看着他

“你怎知我想离开?”

沈宴蹲下身,用指腹温柔地抹去我眼角的泪水,离得太近,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沈宴算不上什么好人,但公主想要的沈宴都会办到。”

沈宴紧紧盯着我,夜色下他的眼眸却亮若星辰。

是了,幼时逼我喝完药总会在隔天送来我想吃的吃食,不让我下河却把我喜欢的鱼儿都养在御花园的池内,把我从树上抱下来手上还会拿着我喜欢的鸟儿。

这一遭,沈宴并没有利用我,他如此聪慧,自然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坐稳官职,他是想让我利用他。

21.

可惜我最终还是没能利用沈宴。

因为我死了。

沈霁与李芙的婚约定下,太尉夫人在西湖梅园举办宴会。

父皇因西南战事烦闷不已,便携我去宴会散心。

而胡人扮作的刺客也趁机偷溜进来。

宴会上自是乱成一团,本就是轻装简行,父皇身边也没带太多侍卫,纷乱之下父皇紧紧拉着我的手从后院退出。

只是刚一脚踏出梅园,隐在暗处的刺客手握短刃直冲父皇而来。

情急之下我扑到父皇身前替他挡下这一刀,刺客本就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而来,一击之后便含毒自尽。

“圣安!”

“公主!”

我软倒在父皇怀里,模糊之中听见很多人在叫我,但奇怪的是我只能看见不远处沈宴惊慌跑过来,一向没有表情的他脸上是巨大的惊恐,双眼赤红,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

但我听不见,我没能等到沈宴跑到我面前,像以往每一次受伤一样瘪着嘴向他撒娇。

“沈宴,我好疼呀。”

22.

醒来时,我躺在冰棺里。

“醒了?”

青衣撇撇嘴,从冰棺上跳下来。

“沈宴呢?”

“死了。”

我气得想从棺里飞出来,却突然发现浑身使不上劲。

猛地低头一看,居然是我死时穿的衣物。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重生之术成功了,傻鸟儿你活过来了。”

我一时不知是怒还是痛,眼前发懵,只能重重地喘气。

“青衣,带我去找阎王!快点!”

“没用的,就是阎王助他完成的最后一步。”

我咬牙推开冰棺,揪住青衣的衣领,从喉间发出的声音隐忍又颤抖。

“他凭什么替我做主?我何时要他用命换我了,为何沈宴总是这般讨厌!”

“不是你生前说不想死吗?”

青衣疑惑地看着我。

是我不想死吗?

想起来了。

那日,

我倒在父皇怀里,沈宴紧紧抓着我的衣袖,双手颤抖地不成样子。

“求求你,公主求求你。”

我只能听到沈宴在小声求我。

他求我什么呢?我听不清,可我好疼。

“沈...宴,我不想死,我...我还没去皇宫之外的地方。”

那是我留给沈宴的最后一句话。

沈宴说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我,他做到了。

我一句想活着,换来他一条命。

23.

青衣,

不对。

他叫宿青。

神族太子的手下,在凡间以鬼的身份陪在我身边三年。

我怕孤身一人,做鬼也怕不热闹。

沈宴都知道,所以拔除了他的记忆,专心留在我身边。

后来沈宴重生之术只差最后一步,便唤醒了他的记忆。

原来当初嵩屿上神擅自复活芙蕖,沈宴将嵩屿送入人间,怕再生祸端便一同入凡间。

我问青衣,既沈宴是神族太子,那他便不可能身死。

“傻鸟儿,人间沈宴已死,神族太子没有凡间的情欲。”

宿青难得神情那般严肃,是怕我产生执念吧。

顾不得太多,我扯着青衣的衣袖嚎啕大哭

“他活着就好。”

“傻鸟儿,我本该随太子一同回天界,但是你现重活为人,从前的记忆便不能再有了。”

青衣要抹掉我的记忆。

“好,那我便忘记吧。”

24.

世间早已再无圣安公主,而我去了母妃的故乡。

处处青砖黛瓦,红墙白塔。

“姐姐,这采的莲子也有人买吗?”

我蹲在湖边,看着湖里开的正娇嫩的荷花,不知为何心生欢喜。

“自然是有的,妹妹瞧着这般娇嫩美丽,若是来做这采莲女,定有许多顾客哩。”

得知如何采莲营生后我匆匆赶至湖对岸找船家买了一艘小木船。

我小心翼翼登上船,不等我划动,一阵风吹来,小船在湖边摇晃。

我紧张地蹲下身,抓住船舷。

“沈宴!”

话一出口我便愣了愣神。

沈宴是谁?

似有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

有小女童提起繁重的裙边小心翼翼地踩进河里。

却不料脚一滑,一下子滑进去,失了重心。

河水虽浅,但女童娇气,慌了神正欲大哭。

有小少年及时出现,一把将女童从河里抱出来。

“沈宴,呜呜,你怎么才来......”

小少年掏出手帕认认真真替女童擦干净手脚的泥,牵着女童向远处走去。

等回过神,我已泪流满面。

我负气将双桨一扔,爬回岸上,正欲回家。

“怎的又玩水。”

如清风泠冽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分欣喜几分无奈。

我蓦地定在原地,不敢回头。

“公主,回头看看我。”

我转身飞奔向身后人的怀里。

“沈宴!”

面前的人一把抱住我,任我泣不成声。

头顶是沈宴低低的笑声。

“你日日在寺里祈祷,我听到了。”

我知道,

我知道。

我想要的,沈宴总会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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