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 阮新民
我家非常穷,兄弟四人中,我是老二。大哥无钱娶妻只好去关中当了上门女婿。虽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但总归是有了媳妇。
1972年我正在读高二,母亲让大哥在他们那儿给我找个合适的对象,要我学大哥的样子也当个上门女婿。但我始终不同意。因为我看上了我们班上的田小娟。
田小娟是我们大队田支书的宝贝女儿,从小学到高中我们一直都是同学。我们一块上学,一块回家,特别是到了高中,晚上要上自习,田小娟一个女孩子不也走夜路,因此我就成了她的保护神。
小时的田小娟只是一个黄毛丫头,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到了高中后,田小娟像吃了灵丹妙药一样,越长越漂亮。
她身材高挑婀娜多姿。五官精致而秀气,皮肤白皙而细腻。特别吸引人的是她那一对丹凤眼。只要她那长长睫毛挤在鼻梁边,黑玛瑙般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几下,马上就会有一个鬼点子从嘴里嘣出来。不是让我偷谁家的桃子,就是让我摘谁家的杏子。其霸道蛮横程度不亚于一位小公主。当然我是已经习惯了被她差遣,并乐于被她呼来唤去。几天不见她折腾,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那种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非常短暂。1972年的年底,我们的学生时代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高中毕业后,田小娟因她父亲是大队支书,两个月后就进了村里的小学当了一名代课老师。而我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任何关系和人脉,所以我也只能参加生产队的劳动。
我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十天半月见不上一次面,即使见了面,那也是打个招呼后便匆匆分开各干各的事。
那是收麦后的一个星期六下午,我知道学校放了忙假。因此,我就在田小娟的家门口耐心的等着。等了一个钟头后才看见田小娟提着篮子从院子里走出来,我急忙就拦住了她。她瞪了我一眼,然后用手指了指我的身后,轻声说:“晚上我找你。”说完就进园子拔菜去了。
我回头一看,原来田小娟的母亲就站在不远处,她双手插腰凶巴巴的眼睛像锥子一样紧紧地盯着我。我急忙吓得钻进了路边的玉米地。
吃过晚饭,我在家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田小娟来找我。于是我就去田小娟的家里去找她。结果我刚到田小娟家门口,就发现田小娟和她妈正在堂屋的煤油灯下做针钱。我学了一声猫叫后就站在门口的大树下等着。一会儿功夫,田支书从远处走了过来,我吓得急忙跳进了田小娟家的菜园子,趴在了黄瓜架的下面。
见田支书进了院子,我正想出来,却看见黄瓜架下吊着的一个个水嫩的黄瓜,立即就馋得流下了口水。我顺手摘了两根黄瓜后就想溜出菜园。突然一道强烈的手电光照了过来,我吓得扔掉黄瓜撒腿就跑。没想到竟然把田小娟家的黄瓜架给撞倒了。
“快来抓小偷——来人呀——”随着田小娟母亲一声声尖厉的叫喊声,田支书也拿着一根棍子跑了出来:“小偷在哪里?别让他跑了。”
要是让支书和两口子抓住,那是非得送学习班劳改不可,于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跃过篱笆就钻进了菜园子旁边的玉米地里。
过了很大时辰,我觉得田支书两口子已经回家了,于是我就慢慢的出了玉米地向家里潜去。没想到还没有到家门口,就看见田小娟的母亲站在我家门口的小路上,我吓得转身就跑。
田小娟的母亲一边骂着一边在后面追赶。突然我发现,每条巷道里都有人在把守,并且把守的人手里还拿着枪,显然是田支书动用了村里的民兵。荒不择路的我又溜进玉米地原路返回。
我又来到田小娟家门口,就在我准备溜进田小娟家院子时我的胳膊被人一把给拉住了,我扭头一看原来拉着我胳膊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田小娟。她把我拉进了院子,还没等我发问,田小娟就把我推进她的小屋:“你可别弄出声音,我爸这是是发了狠心要把你送进学习班的,现在村子里到处都是民兵,你根本回不了家。只要你不让他们抓住现行,他们就拿你没办法,记着千万别出声。”说完后她就拉上门出去了。
我在田小娟的小屋一直躲到天快亮时,才听到支书两口了骂骂咧咧的进了门。田小娟见父母进了门后,便进到小屋打开窗子让我快点离开。从此后我再也不敢去找田小娟了。
时间到了1973年的冬天,我也逐渐的适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农民生活。
田小娟与我的距离也在不断的拉大,她不但成功地转为民办老师,而且变得更加光鲜亮丽。而我则已失去了学生时代的细皮嫩肉,成了一个皮糙肉厚肮脏邋遢的地地道道的农民。我们俩人分属两个不同的阶层,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想娶她为妻绝对没有任何希望。
我不得不接受现实,让大哥为我在关中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去当上门女婿。就在我收拾行囊准备去关中找大哥时,已经半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田小娟找到了我。她告诉我,她已经说服了父亲,她父亲同意让我今年去当兵,至于能不能顺利通过体检就看我的造化了。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报了名,没想到我竟然顺利的通过了体检和政审。1973年11月24我接到入伍通知书。
我走的那一天,田小娟和她们学校的全体师生敲锣打鼓把我送到了公社。由于人多,田小娟也没有和我说话,她只是塞给了我一张纸条。
我上厕所时才偷偷的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好好表现,争取提干。”我知道这是田小娟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能提干,我们还有走到一起的机会,如果提干无望,那么我们就只能各奔东西了。
新兵训练开始了,我刻苦勤奋,努力拼搏,样样科目都取得了好成绩。特别是投弹与射击,我竟然在200多名新兵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到了警通连,在警卫排当了一名战士。
到了连队,我时时事事都严格要求自己,只要是上级分配的工作,我都能出色完成。另外 我还打扫卫生,帮厨,义务喂猪,通过两年的努力,我终于入了党,并被提拔为一名班长。
我当兵第三年的秋季,也就是我快服役期满的那一年,指导员找我谈了话,让我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也就是说,我有可能在服役期满后退伍回家。
指导员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必定在部队每一个同志都想进步,表现非常优秀的同志绝非我一个。
就在我等待着脱下军装的那几天,师里正好要举行一次比武大赛。为了取得好成绩,我们几个军事技能非常过硬的老兵都留在了部队。
在那次全师比武大赛中,我的各项成绩都非常优秀。比武大赛结束后我便进了师教导队。在师教导队学习了三个月后,我便被提拔为警通连警卫排的排长。
当了排长就是一名军官,衣服都成了四个兜。每个月的津贴也由原来的10块钱变成了52块(扣除伙食费后实领38元)。更重要的是完成了田小娟给我规定的最低要求,也就是说我有资格去大胆的追求田小娟了。宣布命令的那一天晚上,我高兴的一夜都没合眼。我把我提干的消息分别写信告诉了父母和田小娟。
两个礼拜过去后,我收到了两封回信。一封是父亲写给我的,他老人家除了高兴外,还让我抽空回家一趟。他的意思是让我尽快把婚事订下来。
另外一封自然是田小娟写给我的,她在信中告诉我,她父母已经逼着她与供销社一名会计见过了面。她让我赶快回去一块想办法推掉这门亲事。
事不迟疑,我立即向上级提交了探亲申请,一个礼拜后,探亲申请就批了下来。
我火急火燎的赶到家就已经是两天后的晚上了十一点半了。吃过母亲做的哨子面后我就去了支书家。我在田小娟的窗棂上敲了几下,并轻轻地喊了几声田小娟的名字。随即窗子便从里边推开,田小娟伸出手把我拉了进去。
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很久才恋恋不舍的分开。田小娟让我坐在她的床上向我叙述了最近发生的一切。
原来是田小娟的父亲与公社副主任达成了协议。公社副主任答应,只要田小娟同意嫁给他在供销社当会计的儿子,他便安排田小娟的弟弟田小明到供销社去当售货员。
田小娟当然不同意,可是经不住父母和弟弟的死缠硬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与公社副主任的儿子见了一面。当她接到我的来信后感觉我是一名现役军官,身份与以前大不一样,说不定父母会网开一面推掉我与公社副主任儿子的婚约。
我与田小娟已经商量好,第二天就派人提去提亲,先探探田小娟父母的口气再说。
没想到第二天派去提亲的人回来说,田支书的口气非常硬,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田小娟的母亲也是口口声声说田小娟已经有了对象,让我就别再惦记她们家田小娟了。
父母见田支书不不同意把田小娟嫁给我,就忙着给我介绍别的姑娘。而田小娟的父母则逼的田小娟马上与公社副主任的儿子结婚。
我着急上火,在家里只待了三天。第四天我又回到了部队,到部队后,我立即写了结婚申请,半个月后结婚申请终于批了下来。
我立即给田小娟发了一份电报,田小娟没有告诉父母就来了连队。田小娟在连队待了一个礼拜后,我们便举行了一个隆重而简朴的婚礼。
我与田小娟结婚后,田小娟在部待了一个月后就回到了老家。
田支书见我与田小娟先斩后奏,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也没有一点办法。为了发泄他心中的恶气,他把田小娟的民办老师名额名额也换成了田小娟的被弟弟,而田小娟也被父母赶出了家门。
我父母接纳了田小娟,他们在院子里搭了一间草棚让两个弟弟睡在草棚里,然后把正房的西边收拾了一番后就让田小娟住了进去。
田小娟在家里勤劳善良,孝敬父母,爱护弟弟,受到父母的称赞。两年后,田小娟也通过努力考上了公社里的财粮干事。从此她便搬进了公社分给她的宿舍。
十年后,我升任为营长。为了能与田小娟生活在一块,我申请了转业。
转业后我分区政府,当了一名武装干事。从此后我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